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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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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报名的时间就在这个月底,周曼侬又开始看画室集训的招生简章。

看着看着,她感到极度的心烦意乱。

也许李昌的行为终究不是没对她造成一点影响,周曼侬现在对封闭式集训产生了某种PTSD,所以一直延宕着。

当然,更现实的问题在于,她还没有攒够钱。

Justin临时有事要去外地一趟,剩下的拍摄于是延后两个星期再说,他知道周曼侬手头不宽裕,就先把报酬打给了她。

周曼侬的银行账户又进账一笔钱,她盘算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储够十万──有了十万,就有了再找一个画室集训的钱,包括学费和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十万,对于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即使是名牌大学毕业生,能在一年内存到这个数的也凤毛麟角。

但对周曼侬来说,只要她胆子大,这笔数目并非那么不可设想。

网店模特是个时薪高但不稳定的兼职,不是天天都能来活,但终究是比普通兼职赚钱得多,能做这种兼职的都是美女。

美女一般很难朴实,因为美貌是真的可以变现,而且,面临的诱惑实在是太多了。

只不过不都是以那么纯粹的方式。

平面模特还算是正当的工作,但是往下呢?以前香港娱乐圈有个词叫嫩模,一个很贬义的词,又叫外围、混圈女,是一些年轻漂亮但是做着各种擦边球工作的女孩。

这当然和受过职业培训的正经模特有本质区别,可顾名思义,既然会被叫作嫩模,两个圈子之间其实不是毫无交集。可以说这是对于真正模特的一种污名化,在当年,很多所谓模特的工作都不是那么的纯粹。

本质出卖色相,只要一踏入这个圈子,自然会有很多“快钱”纷至沓来。平面模特的工作不是天天都有,还可以去各种车展商业展走穴,如果有名气,价格会更高,为了接得到活,就会去混圈子,会去搏出位。

傅文佩的话在新时代仍是哲理──人不能稍微陷低一级,只要一陷下去,就会一直往下陷。

周曼侬在社会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所以她也能想象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她不是一个底线坚固的女孩,发展到后面为了钱,她自然会愿意出席一些饭局酒局,一个晚上就赚几千块,会去接那种私拍工作——在私密的空间里,对方一般是男人,出高价约你。

到这一步了,大家默认你应该懂规矩,“都出来混了,还装什么清纯啊。”

穷、没人管、原生家庭一团乱、没受过高等教育但爱慕虚荣……同时略有姿色,这就是大部分外围嫩模的形象侧写,她们虽然赚钱比普通上班族轻松,但真正能储下钱的却很少。

很不幸,周曼侬完全命中每一条。

其实她谈何陷低一级呢?她就算不是社会最底层,也无疑是底层。不上大学,再不用自己的美貌换钱,那就只能去当厂妹了。

晚上七点的时候,周曼侬收到Justin发来的短信。

【你那个好朋友看着挺上镜的,问问他,愿不愿意也来当我的模特。】

周曼侬看到后,反手拨了个电话过去。

Justin是在见到许袂后产生的想法,作为一个一直拍人的摄影师,无疑见多识广,也不能不承认相比美女来说,俊男的质量及数量都要低下太多。

许袂是很纯正的英俊少年,也是既高且瘦,还未经雕琢,没有圈子里靠脸吃饭的帅哥常见的脂粉气。

两个外型都极为出色的男女出现在一个画面中,着实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于是外景写真,他不想拍周曼侬单人的了,想改拍一套男女朋友主题的双人写真。

“可他不是我男朋友啊。“

Justin在电话那头笑一声,“不是也没关系吧,拍个照而已,你俩挺有化学反应的,我觉得。”

周曼侬有点耳热,她跟Justin解释这个干嘛,简直多余,显得她好像忸怩的小女生。

“我不知道,他还在上高中,没拍过照片。”

“你的经验不也是从无到有?外型像模特就够了,素人有时效果更好,问问他吧。”

周曼侬眼睛一转,“那你准备出多少请他呢?”

谈到价钱,Justin又很狡猾地说:“肯定比你便宜吧,你的一半怎么样?”

周曼侬还不确定许袂肯不肯拍,但讨价还价是本能,最后不依不饶地跟Justin又讲价了两百。

挂了Justin的电话后,她直接打给许袂,“干嘛呢?”

许袂大概没想到会在这个点接到她的电话,他的语气仿佛有些焦虑,伴随着一些杂音,让人声听起来含糊不清,“有什么事吗?”

周曼侬敏锐地觉察到他情绪的不对劲,“有事和你说,现在方便吗?”

有一会人都没出声,但能听见走动的声响,像是在收拾什么东西,周曼侬凝神听着,终于等到他说话,

“是明天要拍照吗?我明天有事,恐怕不能陪你去了。”

周曼侬直觉不是普通的有事,“是出了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

“我奶奶出了点意外,要回琅里一趟。”

周曼侬原本半躺在枕头上,闻言坐直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接到家里的电话。”

许袂的声音听起来尚算镇定,但周曼侬能感受到那份镇定下的焦灼,她眨眨眼。

“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现在就走,坐三十分钟高铁,再看看能不能打到车回镇上,不说了,先挂了。”

周曼侬坐在床上怔了一会,不知怎么有些特别挂心,思绪总是不自觉地萦绕上去,乱想些与她根本无关的有的没的。

从泷川汽车站坐大巴到琅里大约两个半小时,如果坐高铁只要半个小时,但是高铁站打车到镇上还要半个小时,打车费可能花到一百以上。

许袂甚至等不到明天,他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人,到底有多严重?

周曼侬有再打个电话过去询问的冲动,但又强行抑制下来,关她什么事。

第二天,周曼侬醒得很早,她一直没睡深,是被清晨的鸟啼声吵醒的。

她思维混沌,因为一整晚的浅睡眠脑袋胀胀地疼,不是很清醒,却再也睡不着。

家里窗帘遮光不是很好,房间中光线半明不暗的,周曼侬烦躁地在床上翻了几个来回,然后坐起来,抓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还不到六点,要打也该晚一点打,她明知道,可她也只有这么一点冲动,过了这个劲,她可能就不会打了。

电话拨出后,铃声响了三下便被接起,男生的声线喑哑疲惫,“喂?”

周曼侬心里咯噔一声,抓着手机,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听见回复,那一头的人再次出声问询。

“周曼侬?”

“……”

她打来又不说话,许袂的声音郑重起来,“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周曼侬干巴巴地开口,“就是想问问你,奶奶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这沉默一瞬间无理地攥紧了她的心。

“她去世了。”

周曼侬的脑子“嗡”地响了一声,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她怔忪道:“哦。”

她坐在床上,听见许袂低沉渺远的声音:“谢谢你,打这个电话过来。”

然后他挂断了通话。

周曼侬莫名感到揪心,呆坐半晌后起身下床,快速地收拾了几样东西出门。

她坐公交车到动车站,买了一张十分钟后出发的车票。

短短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动车到站,出站后,周曼侬又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去琅里古镇。”

她被一股情绪裹挟到这,根本什么都没想,车开了几分钟,才霍然惊醒,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刚打通便抢着说道:“你在哪里?”

“你──”

她不等他说下去,打断道:“你在哪里?”

短暂的沉默,许袂报了一个县级医院的名字,顿了顿,连病房号都一并说了。

周曼侬让司机掉头回市区。

然而到了医院门口,她又裹足不前了。

她来这里干嘛呢?

许袂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铁质椅上,几个小时过去了,仍然缺乏面对现实的勇气。

奶奶是脑出血,据熟人说这几天她一直说头晕,但在和他通话时从未提过只言片语,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倒在地上十几分钟了。邻居帮忙送到镇上的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疗条件不足以抢救,于是又送到市里的上级医院。

但为时已晚。

许袂一向被说少年老成,他是个沉稳得过了头的男孩子,现在却感觉自己退化到了童年,头一回这么无助,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冷静。

挂掉和周曼侬的通话后,他还有心思去想,她是要来找他吗?

他不太相信,潜意识不觉得她会关心他到这个地步,不仅因为女生对他来说仍然是一个谜,他从不相信自己对任何人有重要性。

唯一一个觉得他很重要的人,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了。

“小同学,你们家没有别的大人吗?”护士看他在这里坐了一整夜,很怜悯地问道。

许袂摇摇头,又点点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6:59”。

他等着,等着数字翻篇到“7:00”,才从昨晚的通话记录中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彩铃循环播放了几十秒,在他以为打不通了的时候,终于被接起。

“喂,许袂?”

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好似刚刚睡醒,却还没忘了压着声说话,许袂为此神经狠狠跳了一下,但又勉强抑制住。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他猜她是下了床,躲到卫生间和他讲的电话。

“怎么样,你奶奶还好吗?”

“奶奶去世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才诧异道:“怎么这样啊?”

许袂的神经又抽痛一下,他发现即使他自己还没掉一滴眼泪,也不能容忍别人如此轻描淡写的表态。

“那你现在在哪里呢?医院吗?”

“嗯。”

“唉呀……怎么这么突然,真是想不到,那,那你先回家吧,妈妈过几天回琅里一趟,欸。”

许袂遽然间受到刺激,他的心刚才像被冻在冰窟,此刻却像在被火烧,情绪从未有过的震荡颠簸,整个世界都为此翻覆了。

“过几天?”他轻笑出声,“过几天?”

听出他状态不对,女人忙安慰道:“许袂,你知道妈妈在国外啊。”

“在泰国。”他重复道,“和你的家人度假,我奶奶在太平间的时候,你们要去看人妖表演吗?”

他从未如此怨怼,也从未如此像十七岁,忘记去体谅任何人,只觉全世界都该体谅他的情绪。

伍月也不曾见识过这一面,不禁哑然,“那,那,我也没办法啊,你要我现在丢下你赵叔叔和你弟弟……”

“对,”他恨恨道,“只有我是可以被丢下的。”

又是一阵脚步声,女人大概在酒店套房的卫生间里焦虑地来回踱步。

“许袂,”她沉沉叹了口气,“那你要我怎样呢?我现在回去,奶奶难道会活过来吗?谁愿意发生这种事。你觉得你打这通电话过来,接下来几天我就能玩得好了吗?”

许袂的心脏像是被狠狠锥了一下,他在这时感到一切都是无意义的,声音沙哑下去,“对不起,让你玩不好了。”

“你别说这种话来扎我的心。”女人语气急促起来,声音还是轻柔,但明显已恼怒至极,“是我害你奶奶死的,是吗?我知道你觉得只有奶奶疼你,我花在你身上的钱都是白花的,你将来再有出息也不会念我的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我和你奶奶还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必要去为她处理后事?你现在要求我第一时间就要赶回去,不觉得是种道德绑架吗?”

许袂脑袋里轰然一声,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喉咙哽得要命,只觉世界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要求的是这个吗?

伍月还说了什么,他也听不到了。

最讽刺的是,他居然还是等到她说完才挂了电话,就像昨晚他犹豫半天才打给她,今天又算到她可能起床的时间才敢打过去。

挂掉电话后,许袂全身脱力地靠在墙上,倦怠地闭着眼,再睁开,却看见周曼侬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还不知该如何反应,还不及思考,对上她的目光,心脏重重颤了一下。

从来没有人用那么悲伤的眼神看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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