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袖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瞳孔都在震颤，鸢聆公主……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过这个称号了…
这是她姑婆的名号，当初为了与蜃璃联姻，要嫁一位南江公主过去，结果当时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只有养在太后身边的沈家的幺女沈君凝正是待嫁的年纪，便被先皇亲封为鸢聆公主，并改名南宫君凝，嫁与蜃璃王。
“姑婆…姑婆她还好吗？”
沈袖对她没有很多的印象，因为她的年纪甚至比爹都要大，爹对这个亲姑姑都没那么熟悉，更何况是她了，可是如今她得知姑婆还在世，却是无比的亲切。
“她说若是你问起，只需要知道她现在过得挺自在的，没了那些勾心斗角她过得很快乐，让你不要挂心。这无形花和漠日蟾便是她弄来的，说是一定要治好凌寒，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为沈家后人做的了。”
“所以那天机匣中到底是什么？”沈袖眼眶中的泪在不停地打转。
“那是蜃璃王跟南江王联手陷害将军府的证据。”
轰的一声，沈袖的脑子里炸开，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干呕。
孙潇潇拍着她的背，十分的心疼。
“你…你继续说，我…没事。”
“当年在与北襄的一场战役中折损了沈家三大将，正是沈家太爷，你大伯和你三叔，而你的二伯就是因为追查此事的真相，被前蜃璃王下手毒害了。就此一战，沈家…就只剩下了老爷一个半大的孩子因为不会武才没有被赶尽杀绝。而蜃璃并不清楚鸢聆公主跟沈家的渊源，没有对她多加防范，这才让她拿到了这个证据。但是这对于南江王来说，联合他国谋害本国的臣子，几乎将沈家灭门，这可是巨大丑闻，若是公之于众，南江王将被万世唾弃，所以南江一直在派杀手寻找你姑婆，她不得不带着这些证据四处躲藏，如今她就藏在黄沙窑。”
孙潇潇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观察着沈袖的反应，却发现沈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
“没事，你继续说。”
“袖袖，这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还牵扯到了蜃璃，我们是不是…”
“上一辈的恩怨？”沈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乎眼前的孙潇潇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袖袖，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潇潇，这从来都不是一辈人的恩怨，这甚至不是沈家与南宫家的恩怨，是我想错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她的拳头紧紧地捏着，连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孙潇潇满眼的心疼，她也很怕，她怕沈袖知道了这些会打乱她们当下的计划。
慢慢的，沈袖冷静了下来，缓缓问道：“那后来呢？姑婆还说了什么？”
“老爷那时候似乎对沈府的事情也不大上心，所以没能察觉什么不对。后来蜃璃的新王想要夺权上位，正好碰上了南江新王登基，这时候，便是另一场交易了。平日里明面上两国并未如此交好，新的南江王南宫盛泰却愿意费这么大的劲帮新任蜃璃王夺权，正是这一行为让老爷起了疑心，父兄们的死像一个谜团一直在他的心里没有被解开，所以他私下派了一人前去调查，怎知还没找到你姑婆便丧生在沙漠之中。说来是真的倒霉，那个人的尸体竟被蜃璃王的手下发现，也发现了他的身份，派人密报给了南江王，老爷调查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南江王眼看事情要败露，便决心除掉沈家，结果老爷还不知道皇上已经知道此事，婉拒了皇上让他回京的圣旨，这才引来了大祸。”
孙潇潇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沈袖这一刻却是傻笑着。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笑着笑着，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难怪韩叔会如此怪罪自己，当初那个给南宫盛泰传递消息的人就是韩叔放入关的。什么所谓的通敌，那都是骗人的，他南宫盛泰只是为了掩盖南江朝廷勾结他国而谋杀朝臣的罪行。
沈袖用力地擦着眼泪，她还很小的时候随母亲回过一次皇城，那时的南宫盛泰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宠爱她的亲舅舅，可是时过境迁，他们之间没有了亲情，有的只剩下了血海深仇，她沈家与南宫家，做不了君臣，便只能做万世的死敌。
“姑婆将天机匣给你了吗？”
沈袖想亲眼看一看。
“匣子她留在手里了，她怕给你了会给你带来麻烦，但是老蜃璃王的亲笔信我带回来了，这么多天我每天都睡不安稳，拿着这个我害怕极了，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孙潇潇十分小心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里面的书信因为时间的关系已经变得泛黄，但是不影响阅读。
沈袖逐字逐句地读着，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沉重，跟潇潇说的是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书信里将怎么毒害每一个人的每一步都说得十分清楚明了。
看完书信，沈袖小心翼翼地叠好。
“这些年真是苦了姑婆了，她不愿意此等真相断送在她手里，前有蜃璃王的追捕，后有南江王的围堵，难怪她只能躲在黄沙窑这样的地方度日，若不是遇到了你，这个真相可能就被埋没在黄沙之下了。所以当初所有人，包括方叔都觉得是他害得沈家被猜疑，这些都是假的。”
沈袖的声音带着哭腔，所有人都被骗了太久太久，这份真相来得太迟太迟，她心疼地看着手中被保护得极好的书信，眼眶通红。
“袖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孙潇潇拍了拍沈袖的肩膀，看着她这副模样她的心也揪着疼。
“按照计划进行，我一定，要让蜃璃和南江，付出代价！”沈袖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是蜃璃几千年来都没有被征服过，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征服不了蜃璃没有关系，小小的一方土地，我愿意花很多很多的时间，让他们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沈袖的眼泪慢慢风干，此时的她宛若罗刹，让人不寒而栗。
“潇潇，你的任务便是陪着凌寒，直到他痊愈，这段时间内你什么都不用管，凌寒若想要重新站起来，需要你的陪伴和耐心，等灵儿给他用完药，我便会把你们送到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去，京中的事情你便不要再插手了。”
孙潇潇还想说什么，沈袖却是摆了摆手，直接翻身下床，她从未见过沈袖这样。
从前的沈袖想要把身边的人都保护好，如今的她好像下定了决心，那样的决心里容不得她留下一点软肋，大有一种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意味。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沈袖拦下了孙潇潇的话头。
孙潇潇欠着身走到了门口，一只脚刚踏出房门，眼泪便决堤一般落下，随后便是加快速度离开这个院子。
穆麟的目光在黑夜中微微闪烁，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从你屋里离开还梨花带雨的，伤人心了？”
窗户被打开，一个黑色的身影翻身进入。
看清了眼前的人，沈袖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怎么去了趟蜃璃学会了听墙根这一套。”
“怎么？被我听到了，你不怕？”
“怕什么？怕你告密还是怕你把我压到南江去？”
沈袖双手一伸，示意他绑上。
墨燚看了看她的手，轻轻牵了起来。
“本宫可舍不得。”
沈袖猛地一抽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干什么？”
墨燚像妖魅一般朝她靠近，沈袖连连后退，被绊倒在了榻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墨燚闻到沈袖身上的花香，他有一瞬的迷离，回过神来，他迅速站直倚在一旁。
“本宫知道了你更多的秘密，咱们的条件是不是可以重新谈谈了？”
沈袖有些恼，冲到他的面前，“墨燚，咱们可是半斤八两，我感谢你帮我带回了无形花和漠日蟾，对你的承诺我也从未忘，但是你若是要以此要挟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墨燚捏起沈袖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服谁。
“如今有皓月的加持，我确实打不过你了，但是你想要的大业，没有我，你就成不了。”
“为何？”
“你应该也听说了，南江的英狼军善通灵之术，阴兵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北襄可没有能压制他们的法器，而宣陵却有。”
沈袖半信半疑，微眯着双眸，等着他的下文。
“宣陵的国宝乃是上古伏羲琴，用它弹奏能使阴兵失去行动能力，继而砍下他们的头颅，这才能真正杀死阴兵。”
沈袖已经了然，“那你的意思就是，若我要对抗英狼军，便必须借用贵国的国宝伏羲琴，而国宝呢不会外借，必须通过你才能拿到伏羲琴，对吧？”
墨燚挑了挑眉，表示认同。
沈袖白了他一眼，这简直就是流氓行径，这就意味着她必须先帮他达成他所想之事，才能拿到伏羲古琴。沈袖转念一想，感觉不对。
“你们此次西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墨燚轻瞟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并不是我催促你，只是血衣门如今步步紧逼，这次前往蜃璃也遇上了他们的爪牙，若不是我们提前乔装，后面又隐藏行迹，恐怕就要被发现了。”
沈袖低头沉思，墨燚身份特殊，一旦被发现在玄甲军中，短期之内性命倒是无忧，但明面上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墨燚坐在窗台上，修长的一只腿已经跨了出去，“我知道，我一直都相信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沈袖，还想说什么，顿了顿，只是留下这一句便翻身出去，消失在了夜里。
哀嚎声在密室里回响，应涂灵的要求，特地建造了一间密室给沈凌寒解毒，为的就是隔离哀嚎声，不让人发现府中异样。
整整七日，沈袖除了去上朝，其他的时间都稳坐在密室前。
已经是第七日，已经入夜，石门缓缓打开，涂灵一脸的憔悴，她虚弱地朝沈袖点了点头，手里还提着个桶，沈袖立刻冲进去查看沈凌寒的情况。
落秋则是扶着涂灵赶紧坐下，围着她端茶端食的。
“已经全部清理完毕了吗？”
沈袖走出密室，面色沉重，沈凌寒尾椎处的伤口沈袖都不忍直视，而旁边的桶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异物，看来便是腐萤了。
“是，不愧是沙漠珍宝，药效确实不错，如今伤口已经缝合了，等伤口愈合，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涂灵看着沈袖，有些欲言又止，索性又闭上嘴巴拿了一瓶药粉走进到桶前倒了下去，一时间空气中充斥着烧焦的味道。
“这样就算彻底清除了吗？”沈袖轻掩着口鼻问道。
“算是吧，但是这腐萤毒性极强，完全消除其毒性可能还要个一年半载的时间，回头喊人抬出去，要挖个两米的深坑埋下去。”
沈袖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外面便走进两个侍卫，“挖个两米深坑，把这东西盖上盖子埋了。”
“是。”
“怎么了灵儿，你似乎有心事。”
沈袖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没有眼神的对视，只是将糕点推到她面前。
“潇潇前些天日日以泪洗面，这些日子寒公子解毒她都没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涂灵有些担忧。
“是我不让她来的，她自小就倾慕哥哥，娘亲也曾属意她做哥哥的妻，她见到这番景象，会很心疼的。”
沈袖微微侧目，涂灵也沉默起来。
“那她前些日子为何哭？”
“如今京中形势恐怕要大变，我不想让他们跟着我冒这样的风险，等第二阶段治疗完成，我便会送他们离京。”
沈袖的眸光在微微烛火下显得十分落寞。
“你可知这不是她想要的？”
涂灵定定地看着她，她也对沈袖的答案十分在意，因为以后若是有了更难过的关卡，她是不是也会这样被沈袖‘保护起来’。
“灵儿，即使是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愿意跟爹娘一起，就那样消失在那夜的风雪里。”
沈袖慢慢走到烛火边上，眼睛紧紧盯着。
“可是我依然感激方叔那夜将我强行带走，因为我现在活生生地站在这里，甚至逐渐掌握了能够与仇人抗衡的力量，可是我前些日子才知道，沈家覆灭的原因，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若是我没办法一击中的，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让阴谋诡计大亮于天下。”
沈袖慢慢让开，烛光又一次照亮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涂灵深深的吸了口气，心底里的那份不安更重了。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让你要做下这样的决定。”
“随着我调查的越来越深入，我总感觉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沈家的命运，起初我以为是南江和蜃璃这些王室暗中的缠斗，但是除了鸩琳，南江也有个蜃璃人，地位极高。”
“极夜殿里的巫师？”
涂灵脱口而出，可是沈袖却是摇了摇头。
“那位巫师确实厉害，有消息指出那是一位元级长老，那样级别的巫师，南宫永夜可使唤不动。”
沈袖挑了挑眉，别说使唤了，他南宫永夜恐怕蜃璃走一遭都见不到一个。
“元级？！”涂灵简直要惊呼出声，沈袖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元级巫师那可是大巫，除了部族首领和蜃璃王，是不可能效忠其他人的！”
涂灵压低了声音，眸中更是沉了又沉，元级的巫师比金级的药师都还要稀少，在这世上也就四人。
“你若是知道那夜尊的身份，这一切你就都能理解了。”沈袖低沉着眸。
“别卖关子了！”涂灵推了沈袖一把，语气中满是焦急。
“沙漠毒蛇，角蝰。”
涂灵的神情中是复杂的情绪，沙漠毒蛇，让所有医者闻风丧胆，是蜃璃王最优秀弟弟，可是此人对王位毫无兴趣，对王座上的哥哥却是无比效忠，还有他的武功，算得上是蜃璃之最。若不是极度的信任，蜃璃王也不可能派他直接到南江去帮助南宫永夜掌政。
“鸩琳在北襄出现，角蝰又在南江搅弄风云，恐怕宣陵也未能幸免。”
涂灵抬头跟沈袖四目相对，她突然理解了沈袖的决定，武功高绝是一回事，可是用毒之人防不胜防，如果是她，她也会尽快将他们送离此地。
沈袖低垂着头，神色有异，“灵儿，对蜃璃的毒你了解得多吗？”
涂灵心中已经知道沈袖要问什么了。
“你放心吧，蜃璃与药谷是多年以来的宿敌，大部分的毒谷中的医师都能解个十之八九，我的话，若是对上鸩琳和角蝰，兴许要些时间，但并不是无解。”
“好，那便足够了，我总有预感，蜃璃这些年暗地里的小动作太多，而他们所做的这一切，很有可能是要倾覆当今四大国的统治。”
沈袖眼眸深邃，眼底里却是冰冷一片，涂灵的拳也越握越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