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了七重山，皓月已经无法再隐藏真身，在沈袖的腰间闪着金光，落秋也无法变幻回小猫的模样，沉重的身子让落秋感到十分的痛苦，所以沈袖直接让落秋回到了玄铁水晶中。

沈袖一步一个脚印往山顶上爬去，七重山除了威压加重，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眼看着八重山的山门就在眼前。

沈袖喘着气，扶着旁边的石头坐了下去，皓月却在此时发出耀眼的光芒，沈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突然，从她身后伸出来一双手试图掐住她的脖子，还好她的速度快一步，一个回身斩将乌青的手臂砍断了。

还在疑惑之际，一个人形的怪物从石壁上慢慢走了出来，行动迟缓呆滞，而他没有手！沈袖心下一惊，石壁中出现人已经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了，竟然还是完全已经被冻得乌青的死人，没有一丝的迟疑，直接将尸体横腰斩断。

沈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一脚踏在地上，力度之大将石壁上的积雪都震落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极为诡异的景象，密密麻麻的尸体被封在了石壁里，而在她停留的时间里，那些尸体慢慢地开始变得‘鲜活’，一个个举着手朝她走来。

沈袖只觉得毛骨悚然，看着闪耀的皓月，迈开步子便往山顶走去，不再停留。

刚迈入八重山的门，沈袖便觉得威压更重了，索性她握紧了皓月，剑锋展露，沈袖感觉身上的压力顿时少了许多，趁着这个时间奋力地往上爬去。

“咯咯咯咯咯…”

“痧痧痧痧痧…”

风中出现了诡异的声音，像是有人躲在暗处偷偷地笑。

沈袖嘴角勾起冷笑，皓月凌空一斩，声音瞬间消失了，可是只维持了几秒，声音便又来了。

“沈朝歌，咯咯咯咯咯……”

“大将军，咯咯咯咯咯……”

“沈府都覆灭了，你不恨吗？咯咯咯咯咯……”

“我恨，所以呢？”

沈袖的眼神之中满是桀骜，几团黑烟趁其不备钻入了沈袖的眼眶。

“复仇吗？想复仇吗？咯咯咯咯咯……”

突然，空中的一团黑烟中走出来一个人影，沈袖的瞳孔慢慢地放大，南宫盛泰！

沈袖突然开始狂笑起来，“好一个天山，连南江王都变得出来，你若要以我父亲之死刺激我，我必毁了你！”

只见眼前的人并没有朝她走来，而是一挥手，黑烟变幻了形态，变成了士兵，变成了父亲、母亲，还没等到下一步动作，沈袖直接挥剑打散了这团黑烟。

“好，很好，若是只有这点道行，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沈袖的语气中带着怒气，眼中已经变得通红，手中的皓月一下又一下地朝着空气中砍着，却赶不上黑烟凝聚的速度。

砍了很久很久，沈袖气喘吁吁地撑着皓月，跪倒在地。

黑烟眼见沈袖倒下，迅速对沈袖发起进攻，幻化成人形，一下一下砍在她的身上，一时之间她衣服上就被撕裂，灰白的外袍上满是殷红，而她已经力竭，在天山的威压下她也毫无还手之力。

黑烟的攻击十分奏效，沈袖躺在地上，瞳孔慢慢失去了光泽，只剩下漆黑。

“主人！主人！”

落秋奋力地想要从皓月中出来，却被威压压得根本钻不出来，它只好拼命地喊着。

落秋完全没有得到回应，沈袖的体温在天山的低温下降得十分快。

“结束了吗？”

沈袖醒来，身处一个悬崖之上，朝阳照耀下，有两个长长的影子投在她的身旁。

“爹…娘…？”沈袖尝试着开口，这两个字她已经许久没喊了，喊出来都十分沙哑。

悬崖边的二人缓缓地回过身来，南宫逢羽展开了双臂，“孩子，累了吗？累了便来娘的怀里吧。”

沈裴翊也蹲了下来，“朝歌，若是累了，就不要撑着了，沈家的仇你不必报，你只要开开心心地就好了。”

沈袖的眼泪夺眶而出，眼前的人面容变得模糊，她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终于猛地扑了过去，接触到南宫逢羽的一瞬间，沈袖变回了十三岁的模样。

“爹！娘！不要走了！不要再走了！”

沈袖在母亲的怀里号啕大哭，一旁的父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爹娘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南宫逢羽轻哄着沈袖，两人也都已经是满脸的泪，看着沈袖的眼神是满满的心疼。

“孩子，跟爹娘走吧，不要想着复仇了，我们此生所求一直都很简单，便是你们的平安快乐。”

沈袖一愣，将母亲抱得更紧了一些，随后万分不舍的放开了二人，在他们的注视下重重地朝他们磕了几个头。

“爹娘，孩儿不孝，从小就不听话，今日也不能答应你们，伤害你们的人，我定要将他们的灵魂都碾碎……”

猛地一下，手臂上传来剧痛，一道道爪印显现。

“爹娘！孩儿要走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孩儿便来与你们相聚。”

沈袖抬头间，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猛地往后拉，只剩下爹娘万般不舍的眼神跟随着她。

沈袖醒来时，大雪已经把她盖住了，手上的痛感持续着，她低头看去，一个小爪子从玄铁水晶中一下一下地抓着她，她的伤口不停地被积雪覆盖。

感觉到沈袖好像动了一下，落秋连忙收起了锋利的爪子，大声喊道，“主人！主人！”

“秋秋，我醒了，谢谢你。”

沈袖握住落秋还未收回去的爪子，紧了紧，随后将真气注入剑中，把落秋猛地往外一拽。

虎啸声响彻整个天山，十二莲座上的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连风云楼里的水云汤听到了来自天山之上的虎啸，也不由地怔了怔。

“秋秋，结庐之境里那无比熟悉的地方，今日我们便一起上去看一看吧！”

沈袖扶着落秋，一步又一步，走得十分坚定。

黑烟慢慢凝聚，又渐渐消散，似乎是承认了沈袖的能力，八重山上的威压消失了，风雪也变弱了。

沈袖望着半空，眼神又变得坚毅了起来。

“主人，九重山上若是秋秋耗费了你太多真气，就让秋秋回到玄铁水晶里吧。”

落秋担忧地看着她，只见沈袖随意撕扯下了一片衣角，将伤口简单的包扎了下，落秋的眼里是自责和担忧。

“没事，我护得住你。”

简单包扎后，沈袖发现落秋十分担忧，目光也一直落在自己的伤口上。

沈袖两只手捧着落秋的大头，“秋秋，要不是你，我可能会永远被困在那个幻境里，你救了我你知道吗，所以，不要再自责了，我们要打起精神入九重山了！”

沈袖摇了摇受伤的胳膊，又揉了揉落秋的脑袋。

“你是我最信任的伙伴，我永远都愿意以性命相托。”

沈袖抱着落秋的脑袋，落秋的周身开始散发出金色耀眼的光，巨大的身体开始变小，慢慢地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主人…主人我…我化成人形了！”

落秋看着自己的身子，又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

“秋秋！你！你是小姑娘！”

沈袖关注的重点不是落秋化了人形，她惊喜的是秋秋竟然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落秋瑟瑟发抖着，化成人形的她身上没有皮毛保护，冷得直哆嗦，她刚准备变回虎的形态，只见沈袖解下身上的貂裘，随意钉了几下，在落秋的身上便十分的合适了。

沈袖拍了拍她的头，注意到她没穿上鞋的脚，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先凑合一下，等下山了，我带你去买更合身的。”

说罢，一脚迈入了九重山，却没有想象中的威压袭来，又往上走了一截，发现上面竟是个大圆盘，看起来像个擂台。

正在疑惑之际，八重山上的黑烟再次出现在这里，化做人形，一步一步，从空中走下来。

“落秋…竟化了人形。”

怪异的的声音响起，像一个人喘不上气时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沈袖根本没有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阁下怎么称呼。”

沈袖看向逐渐清晰的人形。

“老朽已经活了上万年，一缕残魄罢了，何须有什么称呼。”

“那，敢问前辈，为何拦我去路？”

沈袖抱着落秋，没法行礼，便垂了垂头，算是行了礼。

“老朽奉命镇守于此，守护凤阳花，只有拥有绝对资格的人才能采取。”

“敢问前辈，什么叫绝对资格？”

“自然是要打赢老朽了。”

老前辈背着手，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而沈袖却警惕着他的每一步，他微微侧目，发现沈袖的眼神中带着防备，微微一笑。

“放心吧丫头，今日老朽可以直接让你过去。”

沈袖一愣，刚刚在八重山，他还准备杀了自己，怎么到了这里竟然打算放自己一马？

“为什么？”

沈袖的声调都高了，一脸的不可置信。

“第一呢，是刚在前面老朽已经试过你了，你跟那小子比还要强点，他都来两回了还能让心魔困住那么久，老朽自然是要试试他的身手这些年是不是有长进；第二呢，就是为了感谢你。”

“感谢我？”

沈袖将这二十来年的经历全都想了一遍，却是一片空白。

老前辈的眼神落在了落秋的身上，而沈袖的注意力刚刚一直都在老前辈的身上，现在才发现，落秋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对方。

“靖…靖靖川主人…吗？”

落秋的声音颤颤巍巍的，眼泪巴巴地从眼眶里流出来，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流眼泪。

而黑烟化成的老前辈原本一身烟雾缭绕，却因为落秋的话逐渐变得清晰，一身的琉璃蓝长袍看起来十分古老，乌黑的束发，五官硬朗挺拔。

落秋一时之间挣脱了沈袖的怀抱，冲到了他的怀里，沈袖看着空落落的怀抱，有些失落。

而此时的靖川和落秋却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活像老父亲找到了自己走失多年的女儿一般，靖川还握了握落秋的小脚，用自己狐裘上的毛给落秋做了双鞋子。

落秋穿着新鞋子十分得意，在地上到处跑。

“老朽就是皓月入尘后的第一任主人，转眼间竟已经过去了万年，没想到在这里戍守万年，你竟是来这里的第一个皓月尊者。”

靖川没有看沈袖，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落秋，仿佛那真的是他心爱的小女儿。

“那前辈您为什么会到这里？还有，还有那个你刚刚说的小子，是玊清秋吗？就是那个清晖之主。”

沈袖的语气有些着急，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靖川斜着眼看了看沈袖，“你这丫头，一点都不好奇老朽的事情，反而是在意那个臭小子吧。”

沈袖的脸一阵通红，“不是……晚辈是认真的请教！”

“得了吧，那臭小子恐怕也是为了你才来的这天山，别以为老朽不知道，只是他这回来的时候又带了一身的毒。”

“又？他这次来又是一身毒吗？”

沈袖很惊讶，她有印象，她知道玊清秋第一次上天山是为了找凤阳花救自己，给自己解毒，可是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他第一次来，只有这么一点高。”

靖川比划着高度，然后又接着说，“但是那时候的他，下手狠绝，是真的亡命之徒，老朽只能幻化出跟你们实力相当的环境和人形，也就是说，和你们对战的，实际上是你们自己，他不仅赢了，还杀了化身，这么小的年纪就能上山为自己求药的，他是这万年来的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那他这次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前辈您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靖川摇了摇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山河都变了样，老朽自然是认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毒了。只是到了天山之巅，他便陷入了癫狂，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后来是坠下山去的，迈过了山巅那一线，老朽就无能为力了。他就算没死，那也必是半死不活了，他带下去的那株凤阳花自然也就没能到你手上吧。”

沈袖沉重地点了点头，“那一株被风云楼抢走了，所以我这回来，必须要带走两株。”

她说得小心翼翼，按照水云汤所说，她肯定要面临一些惩罚，而这个惩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靖川前辈来执行。

“噢，行啊，那你等下去取两株就行了，别多取啊，就两株，但是你若是取第三株，雷劫那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靖川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沈袖呆愣在原地，她是不是听错了？两株？说让她带走就能带走？

她小心翼翼地向靖川鞠了一躬，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这这…这真的可以吗？”

靖川皱了皱眉，“你不信老朽？老朽还会害你不成？”

沈袖激动得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不不不不，晚辈不是这个意思，那就深谢前辈了。可是前辈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老朽是被皓月抛弃的主人，可能世间被神器抛弃主人的也只有老朽了。”

靖川的语气十分沉重，又十分轻松，沉重的是这是极其严重的事情，而轻松的是，他已经敢把这件事随意地说出来了。

看见沈袖迷茫的眼神，他继续道，“那时候老朽练功走火入魔了，杀了许多无辜的人。落秋虽然极力制止，却也没能阻止我，最终落秋以身死换来了皓月的沉寂，老朽也因此恢复了神志，将自己的灵魂献祭给了天山，从此便在此守护凤阳花。”

“那您就这样让我随意采摘了？不会对您有什么惩罚吧？”

“年轻人，不要问那么多。你是皓月之主，就是我的后辈，前辈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罢。”

靖川的目光追随着落秋的身影，只见她撅着小屁股一个劲地忙着什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朽与落秋相伴百余年，想尽办法助她化成人形，但是因为我的贪念，皓月的纯粹之力被我所染，落秋的灵魂受到了重创，始终无法化成人形。其他神器的守护兽只要主人通过了试练塔的五十层便可化为人形，而落秋却不可。今天，我看到落秋因为你成功地幻化成了人形，我是真心地感谢你，这是我欠她的。所以啊，我守了这天山上万年，给我的后辈行个方便总还是可以的吧。”

“靖川主人，这个给你。”

落秋用叶子做成了一朵花，拿到靖川的面前献给他。

“谢谢你，落秋。”

接过了这朵花，靖川周身的黑烟慢慢地变淡了，慢慢变成了金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