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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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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渚七年十月廿三,经各部拟定计划后,后续行动的主心骨司罚长老南宫微,很不争气地病倒了。

“你老实告诉我,”杜渐坐在床沿,看着背靠着床,手揣汤婆的南宫微,“你以前到底是怎么糟蹋你自己的?”

南宫微静静地半坐着,半腰处盖着一床月白色的被褥,朦胧的晨曦修润了他冷峻的面容,柔顺的发间有微光在跳动着。

南宫微对此表示否认,拒死不认:“我没有。”

“胡说八道。”眼前这个骗子已经在某方面上透支了杜渐对他的信任,“我走前好好的,回来就打回原形了。”

杜渐看着他苍白的十指被汤婆烘得骨节微微泛红,不由得走了神,心想:他或许应该跟着沈渊清当个文生,而不是跟着我审判杀人。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飞一般跑出去,风驰电掣地飞回来,手拿着个内盛着不明物的瓷碗直达床前。

南宫微:“?”

他那张长年“冰封”的脸破裂了,露出一丝不可置信,浑身上下叫嚣着接受无能。

“樊梵熬了好久的,”杜渐把碗怼到他面前,后者实在接受无能,整个人后仰到恨不得要和木柜融在一块,“那小老头好不容易亲自配一次药,不给我脸也给老头脸。”

南宫微皱眉,很不乐意:“不是灵力疏疗过了么,怎的还有这个?”

“关灵力什么事?你这是内亏严重,再说不是可以暂封味觉?”

南宫微揣紧汤婆,把自己缩到角落,死活不肯。

杜渐觉得好笑,一边扳过对方的下巴强喂了进去,一边无奈道:“怎么堂堂司罚长老,灵力是铁造的,身子是纸糊的?”

南宫微皱眉,解开封闭后,嘴里残留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苦又凉涩的味道,像是泡在薄荷苦药里一样。

就这样被杜渐灌药,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微微撇过头,说:“他们可行么?”

“不行也得行,宗门以后是这些后生的,百年后的世界是他们的。再者说,他们跟了你几年,该长点本事了。”

前不久,各部商议大致分成两条线:一是南宫微、杜渐和唐岚深入蜀都调查;二是乔锦与白坪等人重回淮海线,翻旧案去整理。

原先有人不同意让涉世未深的唐岚去蜀都,可是寒水宗皆为女子,有些东西不是他们两个大男人能想明白的,他们宗门里的女弟子少之又少,有的都在司仪部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塞点什么符箓丹药去补唐岚自身的空缺。

杜渐揣摩片刻,发出了疑问:“不过,为何不让马上动身?大雪将至,到时候就不好了。”

南宫微面露难色,杜渐看他那苍白的唇张了张,愣是半个字都没吐出来。

感觉没好事的杜渐:“?”

“不是,到底什么事情?”

“你的……忌日……”

“……”

霎时间,周遭弥漫着尴尬,两人对视无言,像俩雕塑似的。

南宫微扶额,无声地叹了口气。殊不知杜渐已经在脑海里把过程给走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好不精彩。

南宫微看他脸上一青一紫的,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对方咬着牙说:“……什么时候?”

“十月廿七。”

“我能不能不去,我还没……”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攒动,“没有勇气。”

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曾经跟随他的弟兄们,昔日夸下的海口,信誓旦旦地说出的豪言壮语在他们面前简直像个笑话。

他辜负了他们的期待,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生命,但还是肩负着无数昔日的希冀重生,像是既定的命运一样,要他兑现曾经的诺言。

杜渐还在挣扎着,想尽一切办法,然后听见南宫微说:“可你迟早要面对的,杜易之也会来抓人。”

“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他有些烦躁地将十指插入发间,泄愤般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我不舒服,我进北堂去,别告诉别人。”

南宫微颔首,摩挲着汤婆的纹路。

杜渐狐疑地看着他做小动作:“难道真有人这么丧心病狂?连我死后六年了都还要进我屋里?”

杜渐此人大概是个乌鸦嘴,平日里没有的事情,到了那天,真的有人丧心病狂地来了。

外面唢呐声此起彼伏,但是被哀悼的对象并没有什么感触,而是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久违的被窝里,手里拿着本不知何时收到书柜里的话本。

他跷着个二郎腿,看得正开心的时候,远处的屋门吱呀一声——

有人来了?!

杜渐压根没想到真有人来,抄起话本便轻车熟路地往里间有大柜子的深处走。

在这种时候,他很庆幸自己的屋子够大布局够复杂,不然现在就该被发现了。

他施了消声,又加了一层隐身咒,这才放心地蹲在了柜子里。谁料那轻快的脚步声愈发近了,甚至还有加快的迹象。

不出一会,那轻快的脚步直直停在了柜门前!

杜渐痛苦地想着:……到底谁在哀悼的时候出来!没眼力见!该罚!

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大,从中透出的日光直直地打进了杜渐的眼里,一时间刺得他睁不开眼。

片刻后,他用力眨了眨眼,看见门外是一个……小孩?

“咦,在哪里呢?”

那小孩看不见杜渐,只是探了探头,往里一顿翻找,随后便退开了。

杜渐心头一松,谁知那小孩不是走了,而是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堆符箓。

杜渐顿时泫然欲绝,在小孩又惊又恐甚至带着点兴奋的眼神里慢慢地现了形。

“哇!这里竟然有人!哥哥你是怎么进去的呀?”

杜渐半弯着腰,单手扶柜门从里面出来,心想刚躲进来的是个傻子。

方才在里面看不清,他出来才看清了小孩的模样: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的,看样子也就五六岁,不出意外穿着一身白麻衣,额间戴抹额,腰间配了一块成色上好的玉环。

杜渐眯起眼,觉得这块玉很是眼熟,问道:“你是少主?”

“对呀。”小少主笑嘻嘻地看着他,手一晃一晃的,“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见过吧?”

杜渐心想也难怪,敢情那把符箓是杜易之画的,凭他现在这点灵力能被发现也是应该的了。

“没有,我猜的。少主来这做什么?”

“唉,爹爹唤我来找一把剑,可我还没有找到。对了,爹爹不让我和外人说,可是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哦。”

小少主还在十分艰难地比划着那把剑的模样,丝毫没有感受到有一道危险而充满警示意味的视线正看着他,又稍纵即逝。

他看着杜渐,天真无邪清澈的眼神让后者无奈地耸了耸肩:“长,长呃不知什么样子……好像有山纹?不对……是什么呢?反正就是一把剑,大哥哥有看见吗?”

“没有,”杜渐蹲下来,视线正好和小少主持平,“这里一把剑也没有。能告诉我为何宗主要你来找剑么?”

也不知小少主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抖机灵说:“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我就告诉你。”

“我奉命来打扫,不信可以去问司罚长老,那个天天穿白宽袍的长老。”

“可是我不喜欢司罚长老,他太凶了。”

“……那算了。”

小少主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健壮,脸上还带条快要消掉的疤的男人,琢磨着自己为什么没有感觉到他凶,甚至有一丝亲切的意思。

“喔,爹爹说对他来说这把剑很重要,他好像要、要……炼化?记不清了。”

“炼化?”

杜渐心想:该不会是想炼掉苍南的剑魂吧?要苍南回炉重造,认他为主?

想到这里,又想到南宫微真的是自己偷偷把苍南藏在了自己的屋里没告诉任何人,他的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唇角不受控制地翘了翘。

小少主很疑惑:“你笑什么呢?”

“没事,你现在去哪里?”

“去悼念呀,晚了爹爹要罚的。我们一起吧,不然爹爹也该罚上你了。”

杜渐婉拒再三,最后发现自己的花言巧语对小少主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到一刻钟后,一脸天真烂漫认为自己做了大好事的小少主推搡着紧绷着身体、四肢僵硬的杜渐出现在后山陵墓。

“……”

杜渐和站在前方的南宫微对视,后者稍稍侧过脸去,似乎有点不解。

只有人小心大的小少主跑到了杜易之身旁,马上安静了下来。

“阿汜,拿到了么?”

杜汜摇摇头,抬头和他说:“没有,我都没见到有呢。”

杜易之沉默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南宫微,随后又将视线收回。

雪消初霁,温润的日光勾勒着每一个墨石墓碑,积云散去的天穹中飘荡着无数冥币纸钱,落得人碑满头。

从高处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群人围着一个个坚挺如松柏的墨碑,在最前头还有几个高高耸起,极为突出的石碑,连摆的花与贡品都是最多的。

灵幡在周遭飘动,众人神情庄重严肃,只有杜渐的脸色和墓碑一个色,十分不自在。

他嘴角抽动,额角青筋暴起。

“宗主!我相信您!”

“宗主……我死了不重要,陵安一定要赢啊。”

“宗主,你就算错了,我们也跟你一起错,生死都是陵安魂……”

“……”

他看不清墓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墓碑像是被魂所附,一张张清晰的脸浮现在他面前。

南宫微看着身旁的杜渐,抿了抿唇,伸手想要安抚一下他,下一刻却被对方反握住了。

“给我握一下……就一下,别拒绝我。”杜渐轻声说。

南宫微垂眼,任由他握得越来越紧,往他身边走近了几步又站定。

此时萧礼正带着司仪部的弟子念诵着祭文,一字一句传进杜渐耳里像是鬼魅低语一般。

他蓦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扯着他的袖子,转头一看,是一个弟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嘴里哼哼唧唧着什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胡乱扯着他。

“……我真是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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