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微发现，他那捡回来的弟子，似乎从头到尾都离他很远。除非平日里靠近走两步，抑或是头次相见。

出门时，他们之间的隔了两个南宫微。

御剑时，他们之间隔了整整五个有余的人。

到白鹿稽查府时，杜渐压根没进门，椅在府上大门等他。

直到走到望龙镇上才近一点，这样一来，南宫微很难不认为是杜渐在避着他什么。

南宫微路上三番几次时不时看他一眼，口中的话溜到嘴边却又给他原路咽下——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不过南宫微也不想过问他人的想法，便没再想。

“二位可是前来清案的仙君呐。”一位着长布袍面容和蔼可亲的人朝他们迎面走来，匆匆一眼，约莫不惑之年。

他很自来熟地握着南宫微的手，轻拍着问道：“看二位这等仙风道骨，想必定是了，我是这的镇长。”

南宫微轻蹙眉，等到镇长拍完他的手后便迅速抽手隐回衣袖，“带路罢。”他其实不喜欢别人这样才见便碰，内心抗拒。他其实挺想直接走的，但又不大合礼，只好忍着。

镇长见他不吃阿谀奉承那套，便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南宫微身后的少年一眼，道了声跟好，转头就走。

这是师徒？关系不大好吧，后头那个离他……远了，比我还远些。那镇长腹诽着，这年头也不安生啊，老死人。

他伸手掰着指头，打了个寒颤。心想难怪这次来的不是稽查府的，而是修仙之人，那尸体一看就不是正常刀杀这么简单。

杜渐离的远是下意识的，就是没什么要事时不大想和南宫微待一块，口头心里想想虽然就算过去了，但根本上还是过不去杀人这一关。

糊弄自己想法也糊弄不了他心理。

转眼间，镇长已经带他们走到一处破败的庙宇里，杂草丛生，蛛网遍布，四处死气沉沉……当然，因为里头躺满地的白布里就是死人。

“到了，悠着点啊，掀开那白布里头就是了。”镇长腿有点抖，干站在庙门口净发抖了。

“多少？”南宫微没看，掀眼问那抖的厉害的人。

“啊？啊？……”很明显，镇长还傻着，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十九。”杜渐迈步走前，半跪着掀开白布，已经开始上手了。

南宫微见状，亏他先前还想着这人不会见到尸就怕了，但现在看来不是，便也上手掀了去。

镇长:你们在掀盖头么？这么顺手。

南宫微怕他犯蠢又不用法术，提醒道：“先看，别碰。”

“知道，我不傻。”杜渐三两下掀完了他们的“白盖头”，正仔细琢磨着一具已然青紫血干的尸体。

这期间，南宫微又问了镇长家属知道吗，镇长只是摇摇头，说是现在没定下来不敢说，怕事越闹越大。南宫微听罢，轻一点头。

“血色未散，十二时辰内的尸，要害伤口位置不一，但皆呈黑紫色且口极深，边缘血块干黑状，不是正常手段解决的，有残余灵力，可惜时间久了，分不出来是哪派的。”杜渐开始分析。

“双眼都被挖去，啧……还用禽羽填满了。”他一脸嫌恶地看着，不大理解那凶手脑袋里都装的什么重口味的东西。

南宫微顺便走到其中一具死状最惨烈的尸旁，蹲下来看了看，心道的确重口，不是什么善茬，毕竟挖眼还填羽毛的属实少。

这是位年轻男子。尸体浑身黑血，鲜血早已流尽。右臂仅剩一处皮肉勉强连着才不至于断去，只是左腿倒是没了，被人虚虚地挨着腿根。能看出他生前曾挣扎过，否则他的手就不会断不干净。断腿刀痕划口多，一看便知是跑时被追着砍的，只可惜没能脱身。头发泥灰和早已经凝固成血块铺满面，发间夹满草泥，面上刀口不一，若是单看脸，亦男亦女。

从这杀人手法来看，这杀手倒是个不懂的，没能干净利落地办了，只是把人一顿乱砍砍死就作罢，做完挖眼的任务罢了。

问题定是出在那空眼上。

他正细细地端详着那被黑羽填满的空洞，手上附着灵力捏起一根黑羽看着，但他还没认出是什么鸟羽是便被杜渐打断了。

“看这个。”杜渐不知何时走到他跟前，手里握着根羽毛朝南宫微挥了挥。

南宫微接了过去，看了没一会儿倏地站起身来，说道：“玄铁制，人留下的。”

“对，目前为止我只见到这一根，在尸体腿旁发现的。这还是精铁打的。羽末端有细小孔洞，看样子像腰间挂饰，这都能落下只能说是个有钱人。”杜渐抱臂，站在一旁说道，“杀人手段还不怎么样，刀刀没砍在要害点上，看就是瞎来的。”他挑了挑眉。

“镇长。”南宫微转头朝那缩了半边身子在门柱的镇长说道。

“什么？”镇长探了个头，乌黑的小眼睛不住地转着，就是不敢看地面。

“带尸体来这的是谁，原响先他们死在哪？”

“是……段正带的，我不知道死在哪，是他发现他负责的，我只是投案的。”

“南宫渐你下结界隐了这，你带我见他。”

杜渐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愣在原地一会儿突然醒悟了，布下结界便随着南宫微和镇长一同去镇上。

※

“两位找我何事？”处在一处茶馆，一青年男子盘坐在草蒲上，沏着茶，顺带推茶到两人面前。

杜渐半推回去，听见一旁的南宫微开门见山道：“段正对么。”

“正是在下。”

南宫微双手交叉顶在颚下，微眯着眼看着段正——这是他一个习惯审讯别人时的动作。

“我不喜欢绕，可能有点冒犯——东边那土地庙里的人，你发现的？”南宫微语气里审讯的意味很强，也许是长年累月累积出来的习惯罢。

“是的。”段正也没觉得什么，只是照说，“原本是在那边后山看见的，但仔细一想不对，就和几个人一起把人拖到庙里，报了官。”他一摊手，表示无奈。

南宫微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杜渐打断了。

“那你还挺负责，还找了十九块白布给人家铺上。”杜渐说出了南宫微想说的话。“你是做什么的？怎么就在后山看见了？”说完后，他就看见南宫微眼神撇向了他，上面写着“那你来说”。

段正苦笑道：“我也不怕您笑我，我就是做死人生意的啊，有白布怎么了。”

“前些天晚上我去后山是帮人敛骨去的，习惯带多点。”段正饮尽了杯茶，叹气一声，“我哪知委托的还没敛成，倒是先敛了不认识的。”

那山是座孤山，没名没人管，杂草丛生野兽横行，一年有不少人上山采药打猎时暴毙于此，于是山脚下的人们又称它为“死人山”。段正起初不上想接这单的，他今年已经接了不少次这里，其中有好几次差点失足命丧涯边，有些后怕；还有几次见到不少死在草丛林间的人，于是他就有了出门接单必带多几张，反正不嫌多。

哪知他那日又接到了死人山的单，还是半夜敛骨，收信时下得他够呛，拼死要拒绝。只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金灿灿的东西谁不喜欢呢！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了。

那雇主人不错，还给了他五个人一起去，都是些彪悍的汉子。只是有个胆子却小，走到半路突然大喊道：“有……有死人！好多个！”他走在队伍末端，喊的又大声，树上飞鸟都惊走几只，其他人都举着火把回头看着他。

他朝其他人挥了挥手上火把朝着一丛灌木指着，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说辞。

段正没动，问了一句：“是你们要找的？”

旁边的汉子神情凝重，摇头说道：“不是，我们找的，在山上。”

段正惊了惊，想着说不管，但身体却很诚实，信步向前走去，然后举着火把和十九个死人深情地面对面相遇。

“本来是被吓到了的，但我细细一想，哪有十九个人一起死在同一片地方还叠在一起的。就招呼了汉子们帮我拖人下个那个没人的庙，等我安顿好了才去做完我那单，之后天都亮了，中午才急急忙忙地报了官。”他一指自己的眼皮底，控诉道：“眼圈都黑了一圈。”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死人山半山腰看见的？”杜渐问道。

段正不明所以，一点头回道：“对啊。”

“等等找两个人，今晚带我们去。”杜渐自然的说道。

“？？？”段正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拍了两下自己脑袋问道：“认真的？今晚？！”

南宫微还在一旁颔首，附和道：“嗯，拜托了。”

段正如丧考妣，脸耷拉下来跟面饼似的。

※

“救命，你……终于找到路了？”乔锦嘴唇发白，口干舌燥。

在这之前，他们下错了五次地，迷路了将近两个时辰，灵力也耗的七七八八。

本次壮大行为功臣:白坪

功臣也累到不行，抬头看了看路标，气若游丝道：“对……到了……”

他们对视一眼，如同飞升般轻松——得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立冬快乐，记得恰饺子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