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儿抬眸，瞳孔微缩，看着面前那张陌生的脸，脑海里疼的厉害。
“谢道一！”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
那人一身亲传弟子服饰，正是清松刚收入门的亲传弟子。
“姑娘认得我？”谢道一歪头，黑眸里满是疑惑。
听到他的回答，钟灵儿内心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吞没，她根本没法思考他话里的疑惑，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谢道一眼里划过一丝错愣，盯着那白皙如玉的手指，指甲微微泛白，拽的他的衣袖似用了全力。
他失神地看着袖子上的褶皱，忘了要避开。
“谢道一。”
他听到女子夹着哭腔的嗓音响起。
“你还有脸回来！”
啊？
谢道一眼皮子一抖，心里狠狠跳了一下，莫名有一种要死定了的感觉。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
弟子们闻声回头，看到来人，眼里都闪过惊讶。
“宗玉长老。”
弟子们打了招呼，默默往后面退，刚刚还在说宗玉长老的八卦，转头就被人逮住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大家此刻都默契地装死，场上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钟灵儿目光死死盯着谢道一，拽着衣袖的手越握越紧。
宗玉见状挑眉，“钟谷主这是？”
他目光从二人拉扯的地方，移到那人的脸上。
怎么说呢，一张很普通的脸，放在人堆里，他完全不会注意到。
“钟谷主若是真的红鸾星动，不如考虑考虑宗某。”宗玉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钟灵儿偏过头，自上而下打量了他一遍，“你？”
语气里满是嘲讽。
宗玉也没有生气，“在下只是提个建议。”
“这人我要了。”
钟灵儿没等其他人反应，直接拽着谢道一从大家的视野里消失。
徒余在场的弟子们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场上一片哗然。
只有宗玉看着二人离开的地方若有所思，那位弟子的身形总觉得有些眼熟。
钟灵儿带着谢道一回到自己的住处时，正巧碰到明曦。
她抓着谢道一的手稍松，看着明曦穿了一身黑，心虚地避开自己的目光，她轻笑一声，“这是打算去哪儿？”
明曦：“姐，这位是？”
很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方法，钟灵儿没给他这个机会，“你要去凌霄峰。”
语气笃定，一击必中。
明曦眼底划过一丝慌乱，“……阿姐。”
“去吧。”
明曦还想解释，意识到她说什么后，诧异道：“阿姐同意？”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阿姐不会觉得我有病吗，或者是脑子坏掉了。”明曦挠了挠头，“其实我有这个想法时，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明明只是今天在旁人口中第一次听到陆还这个名字，我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却想去救她。”
“脑子有病？”钟灵儿凑近些，杏眸里盈着笑意，“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阿姐……”
“行了，切忌莫要逞强，打不过就跑，明天早上之前若是没有回来，阿姐就杀上凌霄峰，找宗玉要人。”
这句话就跟定心丸一样，瞬间将明曦忐忑的心安抚下来。
他点头，这才将视线放到钟灵儿带回的那人身上，认出这是清松的关门弟子，他有些愕然，但更多的是嫌弃。
如此普通的长相，怎配得上阿姐。
这份嫌弃，不多不少，一丝不漏的传给了谢道一。
谢道一瞪着双眼，无神地盯着脚下，他的手脚在被这个女人碰到的一瞬间就失去了知觉，完全不受他控制。
等到明曦走后，他僵硬地跟在女人身后，进了她的房间。
推开门，是一阵淡淡的梨花香。
跟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还怪好闻的。
身后的房门轻轻关上，下一秒，他感觉到身体一轻，手脚突然能动了。
他手指虚虚抓了几下，才抬起头。
下巴碰上一根冷白的手指，白雾样的寒气透过相触的皮肤渗进他的骨血里，冷得他骨头生疼。
“姑娘。”
“嘘！”
那放在下巴上的手指往上贴住了他的嘴唇，将他的所有疑惑都堵在了嗓子里。
钟灵儿细细打量着他，想要从这张完全陌生的脸上找到熟悉的感觉。
半晌，她哑着嗓子开口，“你今年多大？”
“十八。”谢道一老老实实哦回答。
“你叫谢道一，谁给你取的名字？”
“自然是父母。”
“你父母呢？”
“在我八岁那年去世了。”
钟灵儿噎了一下，干巴巴道：“抱歉。”
“这没什么。”谢道一笑了笑，“十年过去了，我早已经看开了，姑娘想说什么就说，不必在乎我的感受。”
有了这句话，钟灵儿也就没了顾忌，说话更直接了些。
“所以你现在无父无母，没有家人？”
谢道一摇了摇头，“我早已孑然自身，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多一个家人，或者说，一个道侣。”
这话直白的厉害，宛如那九天的惊雷，将谢道一劈了个外焦里嫩。
“姑娘，我从未有娶妻的打算。”
“现在不就有了。”钟灵儿懒洋洋看了他一眼，看似随意，语气却压根容不得他拒绝。
谢道一也不是个被人随意拿捏的性格，“我不会答应的，姑娘去找别人吧。”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
以为还会被阻拦一番，没想到，她竟轻易放自己走了。
谢道一心里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没在意，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住在凌霄峰后山，同清松道人住在一起。
后山有一大块田，上面种满了各种灵草，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田里辛勤劳作。
谢道一喊老者：“师父。”
老者抬起头，赫然是清松道人，他甩了甩手里的泥土，背着手从田间一跃而上。
“你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
他说着望向谢道一身后，谢道一福至心灵，猛地回头。
他就纳闷，怎么就放自己走了。
面前的女子一身青衣，青丝如瀑垂在身后，杏眸懒散又无赖地完成弦月，盈盈看着自己。
他心里陡然划过一个片段，似乎……似乎有人也这般笑着望着自己。
钟灵儿将他眼里的情绪变化看得清清楚楚，嘴角无声勾起，她环视一圈，“灵剑派竟还有这般风水宝地，不错，以后我就住这里了。”
“不可！”谢道一脱口而出。
“为何不可，这又不是你家的山。”
“我们师徒二人在此修行，你一个女子在这不方便。”谢道一说得义正严辞，内心却有些心虚。
他都没想到他有一天能说出这般正人君子的话。
“我不觉得不方便。”钟灵儿说着，手一挥，一间木屋出现在三人面前。
她瞬间移动到房内，左手搭在桌前，另一只手举着一个茶杯，细细品着茶。
“茶都今年新出的品南春，不错。”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突然，清松道人瞪圆了眼，撒丫子往屋内甘。
“老夫的茶！”
……
“姑娘，你当真非要住在这里？”谢道一没有追清松道人，转头问钟灵儿。
“别天天姑娘的，我叫钟灵儿，以后你就唤我大名即可。”
“钟……姑娘，我跟你摊牌了吧，我修的是无情道，是不可以动心的。”
谢道一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迟早会知道，干错一股脑给她和盘托出，“我这个人，相貌普通，家境贫寒，人品还极差，连上山的路费都是坑蒙拐骗来的，最重要的是，我还欠了一屁股债，这次有幸拜入清松道人门下，定是要学出一番名堂来的，好抵抗债主的追杀，儿女私情于我而言，无用之物罢了。”
他说完，就一脸郑重的看着钟灵儿。
放弃吧，放弃吧，我就是个烂人罢了。
钟灵儿眼眸闪动，里面隐隐有水花浮现，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不管哪个姑娘听到这段话，都会离自己远远的。
“扑哧！”
钟灵儿笑出了声，双肩抖动，眼里的泪花都快溢出来了，她捂着肚子，笑得不可自抑。
谢道一傻眼了，这姑娘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你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赶走我？”钟灵儿笑意微敛，青葱手指掐住他的下巴，将二人的距离拉近，热气喷洒在彼此脸上，钟灵儿杏眸里染上一股寒意，“为了甩开我，你宁愿贬低自己？”
诶？
好像里面有鞋误会。
“钟姑娘，我说的都是事实。”
所有的解释再对上那双发红的眸子时，都变得苍白无力。
“你是不可以动情，又不是不会动情。”
她松开手，细细看着他，“我们打个赌怎样？”
“赌什么？”谢道一下意识问，问完就后悔了。
他在意赌什么做甚，他完全没必要同她赌啊。
“就赌你会爱上我，为期三个月，若是我赢了，你就同我举办双修大典，跟我回千金谷，这辈子都不能离开，若是你赢了，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并且，我会帮你还清全部债务。”
“当真？”还清全部债务，这个条件他实在心动。
“当真。”
谢道一只挣扎了一下便同意了，“好，一言为定。”
钟灵儿抬起右手，“一言为定。”
一大一小两只手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二日早，谢道一起了个大早，去了一趟田里。
清松道人回来发现自己本来打算珍藏的品南春不见了，一肚子火都会把自己点燃了，谢道一原本以为他要去找钟灵儿麻烦，没想到老头子只是在家耍了一通脾气，出了门，却是该吃吃该喝喝，对钟灵儿的态度并无区别。
但谢道一却没那么好的待遇，他被清松道人赶出来，去照顾他一地的宝贝。
谢道一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灵田里的朱黄色小花，看着红日穿过云层，洒下一片金光。
“大早上不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
身后是一声清脆如银铃的声音，谢道一回头，眼皮子猛的一跳。
钟灵儿一头乌发有些湿润，贴在额头上，一张脸在霞光下泛红，宛如鲜艳的樱桃，看着可口极了，那双杏眸宛如上好的黑葡萄，一瞬不瞬地盯着人时，给人一种浑身被看光的感觉。
谢道一心里兀的一紧，下意识想跑，刚有这个想法，他的手腕就搭上了一个白皙细小的手腕，他的弟子服也是白色的，这皮肤竟比他的弟子服还要白。
“跑什么，我会吃人不成？”钟灵儿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从身后拎出一个食盒，“喏。”
谢道一接过，“这是什么？”
“早膳，你早起，定是还未用早膳，我就去了趟凌霄峰，从宗玉手上抢下来了。”
“这是宗玉的早膳？”
钟灵儿听到他并未用敬称，不由笑道：“自然，怎么，不敢吃？”
“这有什么不敢吃的。”
谢道一双腿盘坐在草堆里，掀开食盒，看着面前的精致粥点，咽了下口水，“我就知道他的早膳都是好东西。”
说完，他便开始大快朵颐，不消片刻，这顿早膳就连渣都不剩了。
吃干抹净之后，谢道一站起来，“我得去练功了，姑娘告辞。”
一个转身，他便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钟灵儿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食盒，良久，轻笑一声：小变态，也不知道给她留一点，她明明是打算和他一起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