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堕神煜，可谓是凶残异常，不仅搅得灵剑派天翻地覆，还在归元秘境中残害了各大宗门的精英弟子，大夏的郡主听说也死于他手，他伙同魔神，企图颠覆这乾坤，幸好宗玉长老出手，与堕神大战三天三夜，方才将他诛灭，宗玉长老一心为民，有他，是我人界之幸。”

那说书老人说到这里，摸着花白的胡子，表情甚是欣慰。

“人界之幸？”有人出言讥讽，“我只看到他一手遮天，魔界屡屡进攻我们人界城池，他不战，步步退让，是为何故？”

说话的人一身粗布麻衣，头发一丝地束好，白净的脸上毫无惧色，钟灵儿只瞧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书生……

宗玉不知用了各种手段，如今整个人界都把控在他手里，敢站出来斥责他的，也就只有书生了。

书生们集体抗议，要求宗玉派宗门弟子去救援边界城池，宗玉听闻后，只说了一句话。

“百无一用是书生。”

读书人最在意风骨，宗玉这话，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说的，他们或是真的忧国忧民，或是为了那一口心气，你说我无用，我偏要证明给你，证明给全天下人看。

于是，书生们开始大规模地赶往边境城池，最后也没听见有哪位书生能回来。

三百年过去，如今这世道，读书人几乎是很少瞧见了。

剩下的人，就更加没有抗争的意识了。

他们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内心终日惶恐不安，生怕宗玉哪天就不庇护他们了。

书生的话在他们心里并没有砸起水花，他们早已是一群行尸走肉，麻木地看着有修道者冲上来，朝书生贴了一张黄符，他顿时安静下来，双眼无神，任由他们将自己带走。

没人在意他的下场，总不就是一个“死”字。

钟灵儿静静看完这一场闹剧，将帽子上的纱帘拨下来，然后问身边的紫衣少年：“几时了？”

那少年五官阴柔艳丽，看起来比女子还好好看，一双凤眸本来应该轻佻，可他眼神澄澈，莫名多了一抹单纯天真之感，中和掉了长相里的艳靡之色。

他的长相约莫十七八岁，声音还有些稚嫩，“午时了。”

午时了……钟灵儿透过客栈的窗看向外面，乌云密布，又是一个雨天。

她的心浮躁起来，眼神里的冷意深了几分，她对少年吩咐道：“明曦，去结账。”

明曦点头，乖乖付了钱，跟在钟灵儿身后出了客栈。

客栈外面热闹极了，围了一堆人，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哄抢着什么。

有人只顾着钱东西，没注意身后，撞了钟灵儿一下。

他回头，看到她的穿着打扮，认出她是修道者，慌忙道歉。

钟灵儿抬手示意他停下，问：“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

那凡人大伯擦了擦额角的汗，对她的态度更恭敬了些，“今日，焚香谷的大小姐和宗玉仙人定亲，灵剑派的弟子们特意下山来给我们发寿元丹了。”

原来如此……

钟灵儿瞧了一眼面前闹哄哄的人群，不再停留。

倒是明曦有些好奇，在路上时忍不住问她：“阿姐，这焚香谷大小姐什么来头，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钟灵儿盘坐在飞行船上，闻言掀起一只眼睛，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跟你无关。”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明曦也没觉得失落，自他有记忆起，阿姐便是如此，冷淡寡言，瞧谁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平日里，阿姐除了修炼，也不会做别的事情，虽然身为千金谷谷主，但千金谷的大小事宜其实都是他在管。

三个月前，阿姐渡劫成功，成为了修仙界唯二的大乘期修士，消息还未传出去，他们就收到了灵剑派的请柬。

灵剑派即将举行武道大会，届时各大宗门都会派弟子参加，往年是不会请千金谷这样的破落户的，今年也不知怎么了，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千金谷里基本都是老弱妇孺，能打的也就他们姐弟二人。

阿姐身为谷主，自然不需要出手，这差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武道大会明日开启，今晚酉时，灵剑派会举办一个新弟子入门仪式，各大宗门的掌门都会出席。

紧赶慢赶，姐弟俩终于在酉时之前到达了灵剑派掌门所在的凌霄峰。

彼时峰顶张灯结彩，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衣着暴露的桃衣女子。

她们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半张脸躲在珠帘之后，露出流光美目，盈盈看过去，直勾得人移不开眼。

钟灵儿蹙眉，压下嫌弃之色，暂时封闭了自己的嗅觉，才不至于在这漫天的脂粉味中被熏吐了过去。

她在小弟子的指引下来到灵剑派给自己安排的庭院，刚要进门，就看到一批又一批的箱子往隔壁搬，她问旁边的小弟子：“隔壁是哪个门派的掌门？”

小弟子：“不是掌门，是我们宗玉长老的未婚妻。”

陆还……

钟灵儿收回目光，对身后的明曦吩咐道：“我饿了，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明曦愣了一下，不是在飞行船上才吃过吗？

不过他没问出来，老老实实去找吃的去了。

见他离开，钟灵儿面色一冷，冲那小弟子轻抬下巴，“人走了，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那小弟子笑着卸下伪装，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如今修真界的第一人——宗玉。

“你是何时发现的。”

钟灵儿冷哼一声，“我又不瞎。”

一个专给客人引路的小弟子，穿着三万玄级灵石一匹的月华衫，她是穷，又不傻。

宗玉被她呛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武道大会结束之后，我会跟陆还举办双修大典，你身为陆还的好友，我希望你到时候能送她出嫁。”

“呵呵。”

钟灵儿冷笑着看着他，那张脸在她看来就只有恶心，听他这般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看重、多喜欢陆还呢。

宗玉被她这看垃圾一样的眼神刺痛，这个女人，若非脾气太臭，他倒不介意与她来一段露水情缘。

可每次她都不带正眼瞧自己，说话还极其难听，他就奇怪了，这堕神到底什么口味，小鸟依人的不要，便要找这母老虎。

每次她一开口，就把他心里的那点子旖旎心思全敲碎了。

果然，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钟灵儿没说答不答应，只是笑着勾唇道：“你放心，你活不过双修大典。”

宗玉脸都黑了，“那咱们就拭目以待。”

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等明曦找到吃食回来时，钟灵儿屋子都黑了。

他端着餐盘，隔着门问钟灵儿：“阿姐，你还吃吗？”

过了一会儿，钟灵儿的声音才从屋内传出来，“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明曦挠了挠头，端着这餐盘犯了难，他在飞行船上吃太多了，现在也吃不下。

可是，这些菜做得都十分精致，若是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思来想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了隔壁。

暖黄的烛光透过墙壁穿了过来，他看着面前被光照亮的一小块地方，突然站了起来，将菜重新放进食盒里，提着去了隔壁。

伸手敲门，不多时，有人从里面开门。

明曦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手，柔若无骨，白皙如上好羊脂玉，顺着那双手往上，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人的脸上。

五官明艳，比寻常女子英气，尤其是那双黑眸，里面星星点点，像是铺满了整片银河。

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面色过于苍白，仿佛一碰就碎。

明曦心口莫名堵住，一种没来由地难受席卷了他的全身。

“公子，有什么事吗？”

女子的声音低沉，听着也算好听，但仍有一种违和的感觉。

明曦呐呐开口：“我……我拿了一些饭菜，想问你吃了没，没吃的话……”

他说话磕磕绊绊，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多么鲁莽，分享吃食是一个比较亲密的事情，他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直接拎着餐盒来问她，她把自己当登徒子都不为过。

女子隔了许久才开口，明曦估摸着她是在想如何痛骂他。

“我还没吃，小公子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一起吃。”

意料之中的痛骂并没有发生，明曦顿了一下，透过女子让开的缝隙，看到上面已经摆满了菜肴的桌子。

他能看清桌上的菜是多么精致，对比起来，他多多少少有些寒碜了。

他慢慢将餐盒藏到了背后，“既然你准备吃，我就不打扰姑娘了。”

他说着就要走，被女子喊住。

“公子，我一个人吃一桌子，实在有些浪费，而且一个人吃饭太过无聊，公子能否陪我一起？”她说着，那双清凉的眸子看着他，顿时让他走不动道。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便打扰了。”

他跟着女子进屋，在她的招呼下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山珍海味，他有些讶然，竟都是他爱吃的。

女子笑着给他递了一副碗筷，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明曦倒是如坐针毡，心里的异样情绪逐渐上涨，可他不知缘由。

不过，他有一点很清楚，对这个陌生的女子，他并不排斥。

“小公子从何而来？”

“千金谷。”

“千金谷，那可是个好地方。”那女子笑着说。

明曦挠了挠头，是吗？他怎么不知道。

二人天南海北的聊了许久，酒足饭饱之后，明曦起身告辞，跨过那扇门，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住，鼓起勇气回头，发现那女子竟还在门口。

“姑娘，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那女子轻笑一声，“你记得住吗？”

明曦有些不解，一个名字而已，他还不至于记不住。

“姑娘放心，我记性一向很好。”

这句话不知怎么逗得那女子笑出了声，随着她的动作，原本苍白的面容也有了血色，犹如蒙尘明珠被人轻轻擦拭，重新绽放光彩。

“我叫陆还，天下最贵的陆，还钱的还，你可得记好了。”

陆还……

焚香谷，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