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吃了粥，锦娘便提着一只陶罐离开了。

锦娘前脚才走，万柳后脚就摸进来宋毅的房间。

不等宋毅开口，万柳便道：“你不用解释，我眼睛没瞎。”

宋毅却不想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不是锦娘想对他如何，而是他对锦娘生了心思？

是他亵渎了弟妹，梦里总是梦到弟妹吗？

宋毅说不出口，最后，他只硬硬邦邦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弟妹她只是想报答我。”

万柳笑了：“是是是，田娘子只是把你当恩人。”

他什么也不需要做，就等着看宋毅将来如何收场！

……

锦娘一大早去了街上买了一根大筒骨，一块五花肉。

她炖了一锅骨汤，又蒸了几个肉包子。

骨汤用小火熬了将近两个时辰，等满院子飘着骨肉香味，锦娘才熄了火。

她给小宝盛了一碗汤，又拿了两个包子放在灶台上：“一会儿娘要去给大伯父送饭，你饿了就吃这个。”

小宝点头。

锦娘用瓦罐装好骨汤，又放了肉包在海碗里，用盘子盖着，放在竹篮提着，便提着瓦罐和竹篮出去，把小宝也带到了隔壁院子。

李彩霞在院子里择菜，见到锦娘提着东西，立即问：“又去给宋青衫送饭啊。”

锦娘笑着点头：“他受了伤，得吃好点补身体。李大姐，今日又要麻烦你照看小宝了。”

“小宝乖得很，哪里需要人照看？你就放着她和几个孩子一道玩。”

“成，那我走了。”

锦娘提着东西去了街道司侧门。

一会儿生，二回熟，这次老刘见了锦娘，还笑眯眯打起招呼：“田娘子，你又来给宋青衫送饭了？”

锦娘笑着说是，她从竹篮里摸出一个肉包子：“我自己蒸的包子，刘叔尝尝。”

老刘没客气，伸手接过：“认识路吧？我就不给你带路了，你能自己找过去吗？”

锦娘应下：“不麻烦刘叔，我记得路。”

锦娘昨日就暗暗记下了路，她很快就找到了宋毅住的那个小院。

将近中午，府衙的青衫都出去办差了，只有宋毅这样受伤或者生病的才在官舍。

锦娘到宋毅门口的时候，大夫正在给宋毅换药，外头还站着小厮，锦娘便站在门外没进去。

那大夫很快重新包扎好了伤口：“你身体底子不错，估摸着半个月就能好了。另外饮食上也要吃好点，你失血过多，要补气血。”

“那要吃什么？我带来了大骨汤，行吗？”锦娘站在门口问，

宋毅一听，赶紧拢紧衣襟，他今日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能坐起身来了。

那老大夫回头，瞧见门口的锦娘，有些疑惑。他知道宋青衫没有成婚，否则也不会一个人住在官舍。

那这位给宋青衫送汤的小娘子是谁？

是宋青衫的相好吗？

倒是有心了。

老大夫并不多问，只是答道：“骨汤可以，饮食的话清淡些，多吃鱼虾、瘦羊肉瘦猪肉，鸡蛋。还有鲜果青菜也要吃些。”

锦娘点头：“多谢大夫，我记下了。”

“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老大夫便起身离开。小厮也送大夫出门。

锦娘便提着东西进了屋，她把东西放在桌上，拿了碗倒汤。

宋毅有些无奈。

他没想到，弟妹又来了。他受伤了，弟妹得知后来探望他一次，这倒是说得过去。

但弟妹今日又来送汤，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

弟妹说不在意这些，但宋毅却不愿他人胡乱揣测弟妹。

“弟妹，你以后还是别来了，这饭食的事情，自有衙门的厨房准备。”

锦娘背对宋毅，她淡淡道：“我知道大哥的担忧。但我不能做无情无义的人。大哥，我想好了，等你这次伤好了，我们就不必再见了。”

锦娘的话让宋毅心猛地一惊：“不必再见？”

她的意思是，等他伤好了，他再也不能见到弟妹了吗？

锦娘点头：“那样的话，就不会再有人说我们了。大哥也不必对担心我和小宝的生计，我可以做布鞋，在省吃俭用点，总能过得下去。”

她背对着宋毅，一对肩膀却耷拉下来，宋毅没看到锦娘的神色，却能猜到，她此刻一定难过极了。

宋毅是又悔又痛。

弟妹惦记着他的伤，不顾外人目光也要来给他送汤送饭。

他顾虑着弟妹的名声，却伤了她一番心意。

“弟妹，是我的不是。你一番好心，我不该推却。以后你尽管来，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清清白白不怕别人说。”

背对着宋毅的锦娘皱了下眉：宋毅这个大木头，他们哪里就身正了？哪里清白了？

不过他答应她来送饭，这就很好了。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一日日的磨着他，不怕他不歪心思。

锦娘收拾好情绪，转过身来，面上的雨过天晴：“大哥，这就对了。咱们不怕别人说。来，喝汤。”

锦娘端着碗过去，宋毅耳根一热，他今日坐起身来，便能自己喝汤，他连忙从锦娘手里接过碗：“我自己来。”

“还有肉包子，你喝了汤再尝尝。”

宋毅点头：“好。”

宋毅吃着东西，锦娘便站在一旁说话：“你好久没去柳条巷，小宝想你得紧。这次你受伤了，她也想来看你，但我怕给你添麻烦，就没带来了。大哥，明日我能把小宝带来吗？”

“……”若是锦娘把小宝也带来街道司，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应付同僚们的追问调侃了。

“还是不了，过几日我伤口愈合能走动了，我去看小宝。”

锦娘点头：“那也成。”不管是她来街道司，又或者是宋毅去柳条巷，只要两人有来有往就行。

骨头汤还剩了半罐，锦娘叮嘱宋毅晚上让人热了喝：“大哥，我先走了，明日再来，你好好歇着。”

锦娘把昨日装鸡汤的陶罐带走，提着空篮子出门，她刚走到院门口，便瞧见万柳和一人并排迎面而来。

那人锦娘记得，是昨日她见过的，当时门房的刘叔称呼他为“谢队头”。锦娘这时忽然想起，当初她去万柳家吃席，万柳提及过，谢队头有意撮合宋毅和他表妹。

所以，想要给宋毅做媒的谢队头，就是这个人吗？

锦娘还没想明白，万柳和谢之誉已经走近，锦娘便行了福礼。

万柳见了锦娘，丝毫不意外：“田娘子，你又来给宋毅送吃的，今天是什么好吃的，我有份吗？”

“……我送了骨汤，听说那个补身体。包子有多的，万青衫不嫌弃的可话就尝尝。”锦娘说话的时候，谢之誉就在旁边看着。

昨日匆匆一瞥，他只觉得宋毅这个寡妇弟妹生得不错，却有一股小家子气。

但今日再看，谢之誉却觉得这小娘子好似不简单。

她昨日来过，今日又来，似乎完全不怕别人说是非，半点不怕臊，一般女子哪有这个脸皮。

想到被迷惑住的宋毅，谢之誉心里有几分不快：“宋毅好福气。”他这话说得直白，只差明说锦娘做事失了分寸，和宋毅太过亲近。

万柳瞥了谢之誉一眼。

锦娘却不意外。她既然敢这么做，这样的结果也在她意料之中。

锦娘低头轻声：“大伯哥对我母女有恩，我理当报答。”她语气却平静得很，既不羞恼也不跳脚。

谢之誉噎了一下，他有点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

他没再说话，直接往宋毅屋子走去。万柳冲锦娘颔首道别，追着谢之誉去了。

宋毅正坐在床榻上啃包子。

锦娘这包子用了心，是猪肉韭菜包，皮包馅厚，肉香浓郁却并不油腻，锦娘才走，宋毅就啃完了一个，又拿着第二个啃。

谢之誉进来，便闻到了满屋的肉香味，宋毅正吃得满嘴油光。

好家伙，一个老光棍，过得比有媳妇儿的还舒服。

这小寡妇当真是用心了。

宋毅见两人进来，招呼了一声。

万柳也过去拿了个包子：“好香，我也尝一个，谢队头，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谢之誉撇嘴：“不吃。”他看向宋毅：“气色不错，看来无大碍了。”

“嗯，今日好多了，再过几日就能下床走动了。”宋毅吞了包子，说起正事：“那边的事情怎么样？”

“前夜他们抓了人，后面的事就和我们无关了。许司阶说届时会我们请赏。”

前日夜里，金吾卫和街道司、大理寺的人一道抓捕那些刺客，有两名刺客突围逃走，宋毅几人熟悉京都地形，抄近道拦截了逃跑的刺客，宋毅也是因此受伤。

后来那些刺客被大理寺带走。

万柳听着一脸喜色：“这次咱们街道司可是在金吾卫和大理寺面前露了脸，赵司使今早还夸了我们丙五队。”

谢之誉眉眼间也是藏不住高兴。他做了六年的队头，也想挪动挪动了。

万柳吞了一个肉包，觉得香得很：“好吃，我再吃一个。”

宋毅听着暗喜，弟妹的手艺就是好：“我吃不了太多，你吃。”

谢之誉顿时又不痛快了，他把万柳打发走：“你去厨房看看，宋毅的汤药好了没，好了就端过来。”

万柳立即叼着包子跑了。

等万柳一走，谢之誉盯着宋毅，神色着实有些复杂。宋毅莫名：”谢队头，可是有事与我说？”

谢之誉叹了口，终于憋住道：“你和你弟妹到底怎么回事？”

宋毅陡然被谢之誉戳破，脸上窘迫，耳根发热，他半天只憋出一句：“我和我弟妹是清白的！”

谢之誉狠狠瞪了宋毅一眼：“最好是这样。”他这幅做贼心虚的样子，显然是欲盖弥彰了。

谢之誉也懒得劝。

他宋毅是年轻气盛，未尝男女之事，又被貌美老道的寡妇勾搭，一时意乱情迷。

漂亮寡妇再好，那身份也是配不上宋毅的。等过了这阵子，宋毅便会清醒过来。

“我等你后悔那天。”

宋毅去额没做声。

后悔？

后悔什么？他永远不后悔把弟妹和小宝带来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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