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山，历史悠久，底蕴深厚。
近些年虽不如天剑宗声势大，但灵虚山秉持着有教无类的宗旨，在七十二门中一直声望很高。
尤其是这一代弟子中，出了个能与风逍一争的秦言。
“秦言师侄，你没听错？”
累阳子神色恍惚，似乎不愿意相信。
秦言摇头，“她声音洪亮，不止是我，在场的师弟师妹们都听到了。”
“风逍说，‘凌阳子杀了我师妹’。”
累阳子扶着额头，叹气道：“难道她真的入魔了？不然为何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
秦言想到风逍那双明亮的眼睛，没有回应。即使亲眼见着她跳入了归墟，他直觉那人不会是因为要堕入魔道。
“累阳师叔，我总觉得这里边也许还有隐情。她从小率性，又爱重师门，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完全变了个人。”
累阳子觉得有道理，她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断不会做出这些事来。还有师兄，最近开始变得有些陌生起来。
这一切肯定有隐情需要她继续查探。
“多谢师侄告知，我回天剑宗后，会再调查一下那几日的事情。”
师门事务繁忙，她抽身一趟不容易。见话说的差不多了，便拱手告辞。
秦言起身相送，两人行到山下的时候，遇上了登门拜访的江鹤眠。
累阳子和她交集不多，微一点头便算打过照面，纵身御剑离去。
“秦言，碧虚真人可在？”
江鹤眠为江家的弟子要拜入灵虚山的事务而来，所以问起掌门。
“在的，您请这边。”
秦言迎上她，两人一同登上入山的楼阶。
*
六出山秘境中，两个老者这一扑，直接把三个人吓一跳。
他们本想侧身躲开，结果没想到老者看着年纪大，身法极其灵活，风逍和伏岐直接被扑了个正脸。
“好徒儿，乖徒儿。为师找你找得好苦啊。”
女者看着道骨仙风，说话却神神叨叨，抱着伏岐仿佛抱着自己小孙女一样，爱不释手，念念有词。
男者刚要挨着风逍，就被江玉尘从旁一剑击退。
“你这小娃娃，难道也是我的徒儿？罢罢罢，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为师桃李满天下，噫吁唏！”
他说话颠三倒四，一挥袖袍，像个蝙蝠精一样飞了起来。
若说他们想要夺人性命，可招招只为钳制住你。
风逍尊老爱幼不想出手伤了老人家，何况人家也没想杀她。
只是纠缠半天，交手三百个回合，她和江玉尘两个人联起手来，竟然拿这老者一点法子都没有。
最后实在疲惫，怒急攻心喊道：“老头！我不是你徒儿！”
老者一怔愣，似乎颇为伤心，“我的徒儿呢？”
那女者听他说话，将怀中的伏岐递了过去，“我的徒儿分给你。”
伏岐根本挣脱不开女者的桎梏，连刀都抽不出。
结果被女者一送，就见男者眼睛亮起，伸过来两只苍老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竟是要活生生将他撕成两半。
风逍虽烦伏岐，但也没法眼睁睁看着惨剧上演。
她上前拦在两人中间，说道：“这个也不是你徒儿！”
女者一哆嗦，松开了伏岐，卧倒在地哭得悲伤，“我的徒儿呢？！”
男者蹲在一起哭，这一下倒是把三人看傻眼了。
这一男一女修为之高是他们平生所罕见，如此高人怎么精神却不太正常。
伏岐眼神晦暗不明，若是平常，受了如此大的屈辱，他脱了身就定要那人身首异处。
可是想到刚才被女者锁住命门般，调动不了丁点魔力，再不甘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这会见他们哭起来，伏岐心里痛快，就忍不住火上浇油，“你们疯疯癫癫的，所以把徒弟都吓跑了呗！”
风逍心想，你小子胆子也是大，还敢没事找事。
她拉着江玉尘远离战场，生怕那两老人发起火来，殃及池鱼。
没想到一男一女一抹完眼泪，对着骂了起来，
“都是你吓走我徒儿！”
“是她偷学我的功法！”
“胡说！修仙有什么不好，她为什么要去修魔。”
“因为修魔比修仙更好！”
八卦谁都爱听，三个人竖起耳朵想多听点，结果两个老人就“仙好还是魔好”车轱辘话说个没完。
半响，风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呆着也是呆着，不如干点正事。
“小九，咱们再试试那旋涡？”
江玉尘点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旋涡，生怕惊动那两个老者。
因为他俩就躺在旋涡边上，还在有气无力地吵架。
“魔好……”
“仙好……”
伏岐跳上了树，紧盯着风逍江玉尘的动作，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风逍手刚伸到漩涡里，脚还没有跨过去，那两个老人跟鬼魅似的，直接飘了起来。
“小丫头，”
“你说，”
“是修魔好？”
“还是修仙好？”
两人一来一回堪比魔音穿脑，直把风逍说楞了。
江玉尘实在不耐烦他们骚扰师姐，随便挑了个，“修仙好。”
女者得意洋洋，男者眉毛一竖，
“修仙之人整日念念叨叨的天道人道，不过是为了摆脱生老病死的束缚！故作清高，其实都是虚伪和假象！修魔直面欲望和野心，强者为尊！天地既然不仁，如此方为正道！”
他持续说教着，听得树上的伏岐连连点头，忍不住插了一句，
“那就是修魔好。”
男者听到了想听的话，一拧脖子，头昂得高高的。女者不愿意了，飘到那棵树旁，眼睛一瞪，
“喜、怒、哀、乐、爱、恶，欲！修魔只会让人陷入永无止境的欲望旋涡中！贪嗔痴之欲所生之魔障，只会让你无法早登大境！魔会拖垮你！魔会扭曲你！魔会蚕食你！”
她面容扭曲，倒比伏岐更像魔族。伏岐不敢说话，噤如寒蝉。
风逍趁机穿过，发现那旋涡还是和之前一样。
她甩甩手正想和师弟溜走，没想到那一男一女又凑过来，
“你还没说呢。”
“小丫头。”
“修魔好？”
“修仙好？”
两个老者没了之前的慈眉善目，俱是狞笑着，眼神散发出阴毒。
这一刻他们不是仙也不是魔，而是像恶鬼般狠狠盯着风逍，好像只要她敢回答，他们中的另一个就会活活生吃了她。
风逍心里一点不怵，因为她想到了凌阳子。
凌阳子作为魔族能卧底仙门百年，还混成了德高望重的天剑宗掌门。真该送那老家伙到这两位面前，让他们开开眼界。
她淡淡地看着这俩活宝，反问一句：“何为仙？何为魔？”
两个老人瞬间变得呆愣愣地，重复道：“何为仙？何为魔？”
此时，旋涡一阵波动，然后走出来个白发老人，她看到外面的景象吃了一惊，
“怎么今日来了这么多仙魔？”
江玉尘神色微动，觉得这仙魔二字出现的实在太多。
女者和男者突然恢复了神色，表情严肃，冲老人点点头，“小舟，村里又有鬼了吗？”
老人在他们面前全然是小孩子的样子，她苦着脸，“可不是嘛，所以才想着找您二位。”
老者们话不多说，一闪身就进了旋涡。
风逍和江玉尘对视一瞬，眼疾脚快跟着闪了进去。
伏岐飞身紧跟，因为太过着急，进去的时候脚一歪跌倒在地。
旋涡外是白日，漩涡里是黑夜。
不远处一座小村庄，灯火通明。
小舟带着两位老者，也不管风逍他们，直直向村中走去。
风逍和江玉尘默契地跟上去，不言不语努力降低存在感。伏岐步步紧跟，生怕自己落后
等村民们盼来了村长，发现她后边跟着一长串的人。
“这么多仙人和魔人，村里的灵酒还够用吗？”
“谁知道，先紧着二佛吧。”
风逍三人不明所以被闹哄哄的村民拥着，直到村民将他们拥进了一处农家小院。
院中流水席已经摆好，三人和老者被奉上了主位。
村民们继而落座，也不客气直接拿起桌上的酒菜，大快朵颐起来。
风逍看着面前摆好的灵酒，晶莹剔透，香气比在天剑宗喝过的还要醉人。
她被馋得刚想伸手，身旁的江玉尘一把按住她。风逍回过神，见师弟微不可察的摇头，于是乖乖地放下手。
伏岐可不管那些，也没人管他。
五阴城里从来没有什么酒能比这里的好喝，他一杯接一杯，速度快得让添酒的小孩忙得团团转。
风逍看清那小孩的样貌，惊喜道：“圆圆？”
小孩一见到熟悉的人，笑了起来，她看到仙人面前的酒杯满满的，疑惑问道：“风逍怎么不喝呢？”
“嗷，我不能喝酒，会肚子疼。”
圆圆急忙放下倒酒的壶，“那我去给你拿水。”
“哎……”
来不及叫住她，那小人一溜烟跑没影了。
你拿什么我都不会喝的啊！
风逍心中呐喊，但无法说出口。
伏岐见人走了，嫌弃酒杯太小，捧着酒壶，直接往嘴里倒。
酒过三巡，村长见老者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开始诉苦。
原来村子里每到晚上都会响起男人的哭声，先是一个男人，接着便开始是一群男人。
如泣如诉，让人睡不着觉。
可一旦出门去找这帮男人在哪，哭声便立时停止。然后一躺在床上，哭声又继续响起。
如此反复，就算他们不害人，但晚上这么闹腾，实在影响大家第二天干农活。
“二佛，您看看，这可如何是好。”
风逍耳朵一动，这两个老人家哪个叫二佛？
女者打了个响嗝，扣扣耳朵，慢悠悠道：“怎么样，谁出手？”
男者余光一瞥那三个少年，摩拳擦掌起身，“我来！”
他凑在村长耳边，交代着什么。
村长答应得干脆，指挥着村民们行动起来，
“狗蛋，去棺材铺找老陈。铁柱，去杂货铺把王二叫来，有好多东西要准备。”
伏岐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风逍和江玉尘静坐着，看他如何解决村里这桩异事。
这种情况一般是人死之后，怨气不散。但因为无人因此受伤或丧命，所以大概只是一些简单的心愿未了。
风逍虽然没捉过鬼，但也知道，只要运用一点驱鬼术，找出那个带头哭的男鬼，好好劝解一番，事就不难办。
以刚才和男者交手的情况来看，对他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至于为什么还要去棺材铺和杂货铺，她就不知道了。
或许高人另有妙招。
流水席被撤走，伏岐被村民扶着进了一处闲房休息。
这人酒量真不行，作为一只魔，居然还能喝醉。
风逍看着伏岐软成泥的身子，暗暗摇头。
她和江玉尘呆在女者身边默默等着那男者，不管怎么说，比起村民，还是和这两位熟悉一点。
不消片刻，村长要求准备的东西都送来了。
等他们布置好，男者穿上了僧袍，束起了长发，拿着桃木剑，开始跳起大神来时。
风逍觉得刚才和她交手的，肯定不是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