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婉清继续笑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个居然会替她擦眼泪了的孩子,眸中的笑意更甚了。
她于是才看着林溯道:“那你在这等我几天,等我来接你好不好?”
林溯也看着她,但她却没有说话。
萧婉清立刻便察觉到了她的忧虑,忙又抓上她的手开口跟上道:“不会让你等很久的,就几天。”
林溯这才低下头,堪声道:“好。”
萧婉清又笑了,她低低地握着林溯的那只手,眸中似含了蜜一般的甜。
“那我走了?”萧婉清又小声地询问她道,希望能再从她口中听到一次那个令人高兴的回答。
“嗯。”林溯点了点头。
萧婉清笑着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再次走到了门边。
而这次,林溯也又叫住了她:“萧婉清。”
萧婉清回过头来,那如甘露般的眼睛带着无比的欣悦:“嗯?”
林溯向下偏移了视线,低声道:“……那我等你。”
言外之意是,你一定要来。
“好。”萧婉清歪头一笑道,随后那姑娘如阵风般地出去了。
那阵暖香远去,门外的风雪也裹走了她身后的最后一片衣角。
过了一会,萧婉清回到了那间马车上。
萧时易看见她那么高兴地走进来,就和刚才出去的时候判若两人,便问她道:“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萧婉清在他对面坐下,抿唇笑着,却并未言语。
姑娘别着头坐了一会后,才转过头来对着萧时易道:“兄长,我们明日去东市多买些云片糕吧?”
萧时易愕然回首,失笑道:“怎么突然想吃云片糕了?”
萧婉清低头,唇角挂着丝丝浅笑,拨弄着袖口的雪道:“母亲不是最爱吃那个东西了么。”
萧时易了然,遂而轻点了点头道:“好,依你。”
另一侧,一处篝火通天的军营里,巡逻的士兵步伐整齐,铿锵有力,守卫森严的主帐边上,竖着靖王军的军旗。
而这样严防死守的主帐里,此刻跪着一个面容苍态且身形佝偻的中年男人。
只是过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沈梁就从那副高傲凛然的样子变得老态龙钟。
而主帐上坐着一位冷峻阴鸷的男子,一袭昂贵的金边黑袍垂地,肩头绣着银色狼纹,其广袖轻抬,随意便撇下了地形图上的一只红色军旗。
这只军旗从桌案下滚落下来,落在了那匍匐在地的沈梁面前。
见到那颗落下的红色军旗,沈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却还是气正腔圆地喊道:“靖王殿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做主?”大帐上那位阴鸷的男子轻轻抬了眸,带着一股隐匿的狠戾:“你的意思是,本王要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和萧叔伯对着干?”
“啊……”沈梁怔了怔,随即他的表情就变得狰狞了起来:“靖王殿下!您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您当初……您当初承诺过我的……”
而男人皱了皱眉,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沈梁,你可知,无召私入军营,可是重罪?”
“靖王殿下……”沈梁看着那个高台之上的男人,直接吓地出了一声冷汗。
男人笑了笑,只是那笑就如阎王殿的恶鬼一般阴森:“若我说你是敌军细作,你又该如何狡辩?”
话音刚落,大帐边站着的守卫就走过来,架起了他的胳膊。
沈梁惊恐地看着两边的侍卫,企图挣脱他们的桎梏,泪流满面地冲着那个高台上的男人求饶道:“靖王殿下!靖王殿下饶命!饶命啊!靖王殿下!”
靖王微微一挥手,口吐一字道:“斩。”
“不!靖王殿下!殿下——”
随后沈梁就被士兵拖出了主帐,那道凄凉而嘶哑的哀嚎戛然而止。
靖王坐在帐内,轻轻拧着拇指上那只纯黑的玉扳指,露出了一丝阴邪的笑。
第二天早上,萧婉清起了个大早,跟着萧时易去了东市,买了昨日说好的云片糕。
要回去的时候,萧时易问妹妹需不需要给那个孩子也买一些能用到的东西,萧婉清想了想,就为她置办了一套新的被褥,还有两件能换的新衣服。
之所以只有两件,是萧婉清并不知道那孩子的尺寸,往后熟悉了,再带她来买也不迟。
办完这些事,萧婉清和萧时易就准备回去了,只是路过原来侍郎所住的那座私院时,看见门口站了一些士兵,还堵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萧时易下车看了一眼,便叫人先将马车停在了边上。
“兄长,发生什么事了?”
萧时易回来后,萧婉清便询问他道。
萧时易敛了脸眸,略微有些凝重地道:“沈梁的宅子被靖王军给抄了,全府上下满门抄斩,但他的三个妻室和弟弟跑了。”
萧婉清怔了一下,蹙眉问道:“为何会如此?沈梁不是靖王的人吗?”
萧时易沉了口气,回答道:“说是沈梁通敌,昨夜擅闯军营,妄图窃取军文。”
“沈梁顶多只是行事不检,绝不会有这样的胆子……擅闯军营……定是靖王的说辞。”萧婉清也沉下了眸思索着。
“嗯。”萧时易点了点头:“他那晚是去求见靖王的。”
“可在靖王眼里,他已经是颗弃子了。”萧婉清说着,那双眸也随即暗了暗。
虽说沈梁做的一切都不是什么好事,却也算不上十恶不赦,罪不至此,就这样被冠上了一个通敌的假罪,这京城的手眼权势,还真是通天地厉害,父亲也是。
而萧时易听她这样说,轻笑了一声,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们婉清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唔……”萧婉清被他那只宽大的手掌摁地低了低头:“兄长,你别挪揄我了……”
她只不过表达了一下自己心里的想法,兄长就总是喜欢对她夸大其词。
说着,萧时易收回了手,也收起了笑,沉色道:“沈梁行事如此乖张高调,靖王舍弃他是迟早的事,只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抄府,是为了做给谁看呢?”
见他如此,萧婉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片刻后,萧时易严肃地抬起头来对她道:“婉清,你这些日子出去小心些,尽量多带些侍卫。”
“嗯,婉清明白。”
萧时易随后便佯装轻松地笑了一下,摸了摸妹妹的发梢:“这里暂时是过不去了,我们换条路吧。”
“好。”
大约摸半个时辰后,他们回到了那座老宅,萧婉清先是将车上的一盒云片糕取了出来,下车后,她回头看向等在车边的萧时易。
萧时易冲她挥了挥手道:“去吧。”
萧婉清的嘴角牵起了一丝哀伤却又释然的笑,端着那盒糕点,往后、庭院走去了。
她走到了后、庭院的一棵桂花树下,那些桂花儿早在入冬前就落光了,银白的雪落在那些叶片上,为它缀上了一层薄薄的冬衣。
这棵桂花树,是母亲在她四岁那年亲手种下的。
那时母亲就说,等四年后,这桂树开了花,她就摘一些下来,一半酿酒,再拿一小半做桂花糕,剩下的就加入她最喜欢的云片糕里。
只可惜这儿的土壤不好,桂树也晒不到太阳,第四年的时候,它愣是一点花都没有开,还光秃秃地好像快要死了。
那时候母亲的心态好像就变了,她甚至有想过放弃这棵桂花树,反正它也不开花,将它种在这反而碍眼。
但她却为了萧婉清将这棵桂花树留了下来。
那时候母亲看着尚且年幼的自己,那还满怀希冀的眼神,无比向往着,等到桂花盛开的那天,她能和母亲一起,将她酿好的桂花酒埋到树下,然后坐在这张石桌边,吃着那加好了桂花的云片糕。
可是,她没能等来那一天。
就是那一年,也是个冬夜,大雪,母亲就在她面前的那间房里,喝下了皇帝陛下亲自送来的鸩酒,而后父亲加封,被皇帝力排众议,一手推举为丞相。
自那以后,一切就都变了,父亲开始不让她读书,甚至连最简单的字都不让她认,还把母亲留给她的诗文、古籍全都撕了。
她哭着跪着将那些碎片拾起来,又一片片地拼好,可父亲只是轻轻一扬手,它就又散了,最后命人将它们全都丢进了火盆里。
他将那些能烧的东西都烧地一干二净,甚至最后还要烧了母亲种在那的桂花树。
他也觉得那棵桂花树种在那,四年了都不开花,也是个没用的东西,晦气。
可当时萧时易看妹妹哭得那么伤心,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开口向父亲求了情,又一次留下了这只桂花树。
兄长后来甚至还偷偷买过话本给她看,教她认诗写字。
可后来他那些偷偷摸摸的行为还是被父亲发现了,但令萧婉清诧异的是,父亲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没说过什么。
萧婉清问萧时易为什么,萧时易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反问她道,这样难道不好吗?
萧婉清也就再也没有问过他这个问题。
直到现在,虽然父亲还是没有明面上地表示她可以读书这件事,却偶尔会在她错事的时候,罚她去书阁抄书,其实就是让她去书阁里自己待着找书看,就算是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了。
萧婉清沉默着将那包云片糕打开,取了半盒出来,放在那张石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瓷盘上,然后慢慢地坐在了那张石桌旁边。
那雪白云片糕里掺了一些淡淡的金黄,萧婉清低头看着那些雪里的糕点,轻声道:“母亲,如今的云片糕里有了桂花了,是我和兄长特意叫做糕的师傅另外加的,我给您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