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逐渐暗下来了，幽黎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一个像山洞的漆黑窟窿口，她不敢往里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靠近洞口还有一点点光亮。

她背靠着石壁，握紧手中的短剑，整个天地之间，自己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把短剑了。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剑柄上的花纹，那是一撮撮代表森林的藤蔓。

幽黎抬头看着星空，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印象中，母亲的头发也不是金色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怎么会从褐色变成金色？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身世？这和云落村的人被杀到底有没有关系？

小时候听婆婆说，在人间，哪怕同样是人，也会分三六九等。各个阶层之间顽固如桎梏，无法轻易打破。神的使命是尽量维持人世间的平衡，避免人世间有太多的惨剧发生。地上的人们会用人间天堂来形容至善至美的世道，可是他们又可曾见过真正的天国？

“咕咕~” 幽黎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饥饿的抗议。人会饿，神也会饿。如果自己身处的世界是天国，那么为什么天国里也会如自己这样子所谓的底层？如果天国，也是这个样子的，那么天国和人间的差别又是什么呢？

据说人需要修德行善历经苦难才可以进入天国，可是进了天国之后呢？还不是要继续面对三六九等？那么进入天国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幽黎抱着膝盖低低地哭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幽黎突然觉得有人在靠近，她一个机灵，去拿脚边的短剑，却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别怕，是我。”

是贾斯汀？他竟然来找自己了？幽黎抬起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贾斯汀，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泪水将绿色的眼眸水洗得更加透亮，如同春季草木刚刚萌发的新芽。

她的头发乱乱的，左头顶那边还秃了一小块，脸上已经凝固的血迹、灰尘和泪痕交错着，白色的衣衫因为坐在地上而变得灰扑扑的，右脚上的鞋子也因为长时间走路而破损露出了一个俏皮的大脚趾，莫名的可爱。

她明明是如此的脏乱狼狈，外加可怜无助，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狼狈小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贾斯汀从她亮晶晶的眼睛中看到了昔日那个传说中如精灵一般的女神的风采。

“你的头发，你的眼睛……”贾斯汀有点难以置信。

“贾斯汀？殿下？”幽黎的声音还有点沙哑。

“我是谁，并不重要。” 贾斯汀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还疼吗？”

幽黎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你怎么会来找我？”

贾斯汀低下头，看了看幽黎受伤的脚趾，背对着她，蹲下身子，“我刚过来的时候，那边有个湖泊，现在外面月光正好，我背你过去洗一洗。”

幽黎笨拙地爬上贾斯汀的背，如同很多年前，他背着自己来到丹佛学院，亲自交给院长。

“我没有打伤她。”幽黎在贾斯汀背上小声地说。

“我知道。”贾斯汀低沉地声音从胸腔传出，在他背上的幽黎都感到了震动。

“我不是打不过她。”幽黎有点憋屈地说。

“我知道。”贾斯汀又回答。

“我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所以我没有打伤她。”幽黎补充说。

“嗯，我知道。”贾斯汀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继续回答。

“殿下应该是很有权势的人吧？”幽黎又问。

“也许吧。”贾斯汀说。

“那你知道，是谁害死了我婆婆他们吗？”幽黎又问。

贾斯汀顿觉心头一沉，不过他感觉到背上的幽黎正荡着自己的小脚，并不是有意在问，瞬间又觉得脚步一轻。

贾斯汀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放下幽黎，今夜月光十分明亮，倾泻在湖面上，仿佛亮如白昼。

幽黎将脑袋伸向湖面，一个有着绿色眸子、金色齐肩短发的圆脸可爱女孩正在湖面上凝视着她。

她双手掬起水，清洗着自己脸上的污迹。

贾斯汀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安静地看着她梳洗。从某一个角度看，她真的和那个格瑞希斯-乔恩有点像。原本只是眼睛的形状有点像，现在连眼睛的颜色和头发的颜色都一模一样了。

“我不喜欢金色的头发。”幽黎一边用水清洗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嘟囔。

“为什么？”贾斯汀躺在石头上，看着天上的月亮，随口问到。

“因为我发现班上的男孩子很蠢，他们认为金发就是美人了。我不希望自己成为美人。”幽黎拿起短剑，把怎么也没有办法用手指梳通的发尾给割了。

金黄色的碎发散落到银色的湖面了，也散落到了贾斯汀的心里。

仿佛间，他有点迷醉，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为什么不希望自己成为美人？”

“在我听过的故事里，在我读过的书里，没有一个美人，可以平安活到迟暮。”幽黎转过头看向贾斯汀，齐耳的金色短发在夜风中飘扬，肆意而耀眼。

“那你想成为什么？”贾斯汀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过耳畔，仿佛是幽黎那金色的发梢。

“战士。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我会找出杀害我们全村的凶手，然后报仇！”幽黎举起短剑，指向远空。

贾斯汀感受到了夜风的寒凉。

在他往后漫长的余生里，此时此刻，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也是最远的一次。

“以后，不要再流泪了，否则眼睛的颜色会藏不住的。” 贾斯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