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我们考虑一下。”

景逍还没有开口，黄禹抢先回复景正华，景逍沉默，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面色也稍微缓和。

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但景正华对于肖肖的治疗和星云的寻找有了新的思路，他也想再细细斟酌，于是留下联系方式，先告辞而去。

他走后，景逍让小葫芦和沈林跟着艾薇几人去海边修炼，两人留在家里商量。

“有什么想法？”景逍问。

“我想去潮汐岛看一看。”黄禹道。

听景正华提到潮汐岛的时候，景逍第一时间也有这个想法，黄禹这么说，她想起黄禹曾有几次谈及自己的亲生父母，她自幼生长于族里，族中人都是无父无母地长大，对于血脉亲缘没有什么执念，但黄禹属于这个时代，他想回到自己的初生地，可以理解。

景逍点头同意。

“小葫芦还小，对潮汐岛也没什么记忆，如果他不想去，就不必带他，看景正华的样子，一时也顾不上他，我们不在也没什么关系。”景逍琢磨着，“半年后我们要去法国，如果要去，就尽早启程。”

“潮汐岛在海外，”黄禹道，“我们如果要去，得通过他来帮忙办手续，用什么条件来交换，还得好好想一下。”

景逍拍了一下桌，不情不愿道：“算了，我去给那个肖肖治，大不了下次见了，再给她打回原形。”

黄禹忍不住笑了，伸手拍拍她的头。

“私人恩怨先放一放，”他冲她眨了眨眼，“让他帮我们搞几十块玉石，就说治疗要用，用不用的，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好办法！”景逍“啪”地击了个掌，有点兴奋起来，“我正愁去一趟云南太远，来回太浪费时间，让他们帮我们跑这个腿好了！”

黄禹见她终于有点精神了，放下心来。

“我们去舞社看看吧，也停了这么久了，后面要开还是要关，也得计划一下。”

潮汐舞社是云家送给景逍的，算是给云熙然治疗的诊费，当时为着维持她和小葫芦的学习和生活费用，她欣然接受，并营业了这么久。

如今，以云熙然的能力，已经不需要再治疗，舞社的收入对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反倒占用艾薇等人的修炼时间，似乎关掉才是更好的选择。

提到舞社，景逍不由想起了云熙然。

当时为了救治黄禹，匆忙中要用到卖给云家的玉瓶，她承诺教云熙然如何吸收日潮汐力。

如今黄禹恢复了，也到了她该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要不要把云熙然也带去潮汐岛？”景逍琢磨着。

听景正华对潮汐岛的形容，那个岛是非常适宜日潮汐体质的人居住的，对云熙然肯定有好处，而且她想尽快出发，没时间留在岚海慢慢教云熙然，索性带过去，路上、海上、岛上都可以教，对修炼也只有好处。

黄禹望向窗外，天光已暮，夜色渐蔓。

“问问他吧。”犹豫了一下，他说。

两人花了两天时间，将舞社关停，云家继续接手做健身会馆，虽然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刚刚能够吃饱穿暖，但总有些先富起来的，有更高更奢侈的追求，云家这样的富商，建一个会员制的健身中心，也是一个拓展人脉关系的好方式。

舞社整理清爽后，景逍又收到了袁外送来的第二笔钱，六十万，正好可以作为去海外的经费。她给云熙然打了一个电话，如果他同意，她便联系景正华，给肖肖治疗，然后三人尽快前往潮汐岛。

有段日子没见云熙然，景逍这才发现，她竟找不到他了。

不在家，也不在学校读书，公司里也没有。

她给云家父母留了言，请他们帮忙转告云熙然，自己有事找他。

当晚，云熙然来到了她家。

他一进门，景逍和黄禹都敏感地发现，云熙然与之前，大有不同。

云熙然重病那么多年，景逍接手治疗他之前，他几近油尽灯枯，干瘦得不成样子，景逍治好他后，他渐渐像个正常人，来自云家的优良基因也使他恢复了俊美的外貌，但整个人还是偏瘦弱。

这一次他登门，从头到脚有种耀眼的康健之色，好像在赤道晒足了日光回来，景逍和黄禹甚至联想到“精壮”这个不可能用在他身上的形容词。

景逍皱了皱眉。

“你最近去哪了？”

云熙然显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他客气地与两人打招呼，然后在桌前郑重坐下。

“景逍，”他说，“我今天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景逍第一次见他这样，神情也凝重起来。

“我要感谢你为我和季然治病，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活不到今天，更不用说会使用潮汐力，你教我那么多，我跟着你也见识了很多事和人，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你。”

黄禹和景逍不由地对视一眼，云熙然这是怎么了？

他向来惜字如金，而且他自小就独自生活在地下，几乎没见过什么人，从来不会说这种客套话。

两人回忆这两天与云家交接舞社的情况，虽然没有与云家父母面对面，但云氏集团公司里的人员，并没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那天黄禹重伤，你为了拿回玉瓶，答应教我如何吸收潮汐力。”云熙然接着说，“我事后想，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那无异于趁人之危。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再要求你为我付出什么了，我知道你的为难，你不用教我那些，以后都不用了。”

“你是不是去见过肖肖了？”

黄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所知道的日潮汐体质的人极少，云熙然突然有这样的变化，他灵光一现，将他所知的这两个人联系了起来。

听他这样问，云熙然露出过去常见的表情，薄唇紧抿，不再说话。

景逍缓缓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向云熙然。

见她这样，云熙然定了定神，承认道：“是的，两日前，有人找到我，请我去给肖肖治病，我去了。”

“她虽然伤得重，但是已经醒过来，能说话，能教我如何吸收、转化天地间的日潮汐力。”

“你们看我现在，是不是状态比以前好得多？”

“我现在已经在帮她治疗，她答应等她伤好后，会继续教我潮汐舞，她说，我们这样拥有日潮汐体质的人，都是潮汐族，是天生的承载运用潮汐力使命的人，我们不是病弱的人，相反，我们能做的，比普通人多得多，能运用的能量，也是普通人无法想像的。”

“她也给我讲了一些月族的事。”

“景逍，黄禹，我以前对你们有一些误会，现在我知道，你不愿意教我的原因，是我让你为难，以后都不会了，我以后会跟在肖肖身边学本事，如果有机会，我也会跟她一起回潮汐族，认识其他的族人。”

他这一番话说出，景逍再没办法问他是否要一起去潮汐岛。

他可能会去，但不是跟她一起，他从现在开始，站在了与她对立的立场上。

是啊，这就是她一直所担心的，所以才迟迟不愿答允他教他更多，只是她从前不知道有潮汐岛的存在，不知道会有一个肖肖来到岚海，不知道他会以这样的方式远离她，不再需要她、信赖她。

就算他是日潮汐体质，就算在她的世界里他属于承炎族，属于与她敌对的一方，可是这是她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心思救治的孩子，她带着他跳舞，带着他去医院救治那么多濒死的病人，带着他在京城里奔走闯荡，经历过那么多奇异的人与事……对他的感情，根本不能与对承炎族的人相比。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一直是这样。

很多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分岔路口，只是一次没能想通透的犹豫，只是一点对所有人都公平的时间的流逝，未来与方向，就改变了。

黄禹感受到景逍内心的波动，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予以支撑。

“好，”景逍闭了闭眼，“好。”

“云熙然，”她问，“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你的目标吗？”

“什么？”

云熙然的眼中流露出一抹茫然，好像不明白景逍怎么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没什么。”景逍叹息，“你去吧，好好跟肖肖学，潮汐舞影响比较大，记得要谨慎使用，如果遇到什么困难，记得来……”

她想说“来找我”，但是她又忽然醒悟到，他已不再是过去纯粹简单的云熙然了。

未来他们不再能并肩而行。

最终她没再说什么，向他挥挥手，就此作别。

云熙然离开后，景逍消沉了一会，然后回到房间里，拿出了一件小葫芦的衣服给黄禹。

“这是什么？”

黄禹对着衣服的里衬仔细看，上面用极细的线缝着一幅图，因为是同色，不用手摸，几乎发现不了这衣服上的不同。

“是小葫芦来岚海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景逍道。

“我想，小葫芦的妈妈对景正华并不信任，”她说，“小葫芦确实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但是这幅地图，是她临死前留给小葫芦的线索，这是去潮汐岛的路线图。”

她称呼母亲为“小葫芦的妈妈”，称呼父亲直接为“景正华”，黄禹知道她的来历，也不觉得奇怪，反倒心里有点想笑，这个景逍，怕是全世界她只把小葫芦当作自己的亲人。当时听说自己是她的表哥，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好像血缘在她的概念里，并不存在。

他摇摇头，将衣服举起来，对着光线细看。

“原来是想让景正华安排咱们去潮汐岛，方便又快捷。”景逍继续道。

“但是他已经找了云熙然帮他治肖肖，看情形还真的有用了，如果我们现在再去谈条件，就不知道会让我们帮他们做些什么了，最大的可能是帮他找星云。”

“世界这么大，我们去哪里找？浪费时间和精力不说，找到了怕是要打一架，不值得。”

“既然我们有地图，我们就自己找过去，走海路，咱们两个人可以的。”

说是这么说，但是他们这样出境属于“偷渡”，所有的大众交通工具都不能使用，便捷的火车和飞机都不能坐，船是最佳方式，但也不能目标太大，被海上巡逻队发现，也不是闹着玩的。

因此，等他们终于找到通路，登上潮汐岛，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一个深夜了。

潮汐岛是一座孤岛，四面海，最近的岛屿乘船过来也要超过十天，而且是在有地图有航标的前提下。

事实上，距岛周围一百多海里处，长年有大团的云雾围绕，岛本身就没有被标识在地图上，没有人敢在茫茫海洋上穿越浓雾，向着这边行船。

这也是潮汐岛多少年来都少有人至的主要原因。

而这条通路是在海底，是一条水陆相杂的漫长隧道，对体力和游泳能力都相当考验，当年斯宁的哥哥也是在每处水岸留下木伐，否则斯宁孤身一人带着小葫芦，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得到岚海。

两人穿过隧道登上岛，便感觉到不对。

整个地球，因为距离月亮更近的原因，无论在哪一处，天地间的月潮汐力都远大于太阳引起的日潮汐力。

但是在这个岛上，却是相反。

景逍和黄禹都是月潮汐体质，瞬间便感受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黄禹悄声问景逍，“怪不得月潮汐体质的人在这岛上被欺负，差别如此之大，会不会是用了什么阵法或者设备？”

景逍想起很久前在族中记载上看到的一段话，分析道：“这里很可能是月潮汐力的‘风眼’。”

“风眼？”

“飓风你听说过吗？是圆形、涡轮形的，强风从飓风眼向外延伸，风眼中几乎没有风雨，甚至是晴天，而越远离风眼，风势越大、越强。同样，潮汐力也不是一个方向的，也类似于飓风这样的涡旋，这里，这个潮汐岛，很有可能是月潮汐力的风眼，而月潮汐力在这里弱，反倒会增强日潮汐力，所以岛上日潮汐体质的人，又强又多。”

黄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有办法改变吗？”

“地质山川形成的，很难，我们先看看岛上的情形再说。”

根据景正华的讲述，两人很快找到了他提到的小木屋，果然是光滑的圆木搭建而成，房子不大，看起来简单却干净。

岛上开始落雨，景逍和黄禹慢慢靠近木屋，想着先在这里避一避雨，等天亮了再作打算。

“嘘，里面有人。”景逍轻声道。

话刚落，便有一束光从身后很远的地方打在两人身上。

“什么人？”有人大声喝问。

“什么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