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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景观灯都开了,室外显得一片亮堂,游泳池边的草地铺上了野餐布,旁边也支起炭火烧烤架。
长桌上,生食熟食、果点酒饮,外加临时置办的卡式炉烤盘,一应俱全。两边是折叠椅,山形天幕下就只有一个人在忙活。
“秋哥,好了没啊,还没吃饭呢这都。”
陆秋槐正给卡式炉的气罐上膛。只听见“叮”地一声,冒出来跳跃的蓝色焰火。
“一个个都眼高手低的,等会儿没喝醉都不准离场啊跟你们讲。”
“这不是今天你做东,还有......”说话人朝远处使了使眼色,“瞧这多好的表现机会啊。”
一楼吧台那边围了些人,陆秋槐视线跟着朝人群里望去——
他笑了:“哪有我表现的机会。”
酒柜墙上,水饮一字排开,品类齐全,萧晚刚经过时就有些心痒难耐,最后还是带杨榆过来。
“要喝点什么吗?”她在酒柜边环顾一遍,不经意地问。
杨榆原只想让随便拿瓶调味酒的,却又看她从前台柜找出些吧勺摇酒壶之类的器具,眼中讶异。
笑说:“怎么,你来调啊?”
“恩。”
萧晚正伸手划过陈列的酒水,略加思索,挑了瓶龙舌兰和蓝色柑味酒,“顺便表演个杂技。”
……
酒杯预先冰杯、擦拭,变得干爽透亮。娴熟一动,杯子也跟着在空中旋转着,最后吊在秀丽的指间。
她用柠檬涂抹杯沿,右手又端出盐盘。
杯口粘了一圈盐霜,萧晚执起吧勺在上面轻敲两下,洒下多余的。摇桶里不断装入冰块,夹最后一块方冰时手一顿,抛向空中——
另只手跟着一带,继而冰块落回到调酒桶。冰夹在女人手中轻快飞转,再被搁回盘子里。
“有点东西啊。”杨榆不住地赞叹。
旁边不知何时也聚拢了些人,适时地鼓掌活跃气氛。
陆秋槐看过来时,恰好在这里,只不过这男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杨榆是栗色木马卷短发,复古红抹胸装配黑皮裤,明明十足的美式甜酷风,落入他眼中,却看那背影略显羸弱。
调酒师则长发盘起,露出张精致的脸,眼神注意力都在手间,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半点不带停顿,抬眼间尽是自信。
萧晚左手手心横向旋瓶,收力后按住颈部,腕借力再抛掷酒瓶一周半倒酒进桶,紧接着,卡酒回瓶。
盎司器在她右指间转着忽地向上,后勾抛起,左边身子一斜左手从后边稳稳接住。
挤入新鲜柠檬汁后盖上,摇桶在两手间又是一套花里胡哨的招式。酒水充分融合。
最后,澈蓝的酒水倒入杯中,杯沿附着青柠片:“蓝色玛格丽特,专属于白羊座的酒。”
杨榆两手托下颌,一脸痴迷看向她。
“好帅好帅,怎么办啊晚晚,我恐怕已经对你着迷地无法自拔了。”
“少废话。”萧晚柔声笑骂。
“别破坏气氛嘛。”
杨榆接了推过来的酒,轻抿一口,尤而转笑,用表情夸赞她。
周围掌声刚落,就有几个人凑上前搭话。
……
“谢谢。”萧晚含笑应付着,虽是这样应,实则在本能地婉拒某些邀请。
最后把调酒器都洗净归位才离开。
“差不多了,都过来吧。”食材基本上都准备好了,陆秋槐在外头喊。
大家陆陆续续出去,加上临时到场的,约莫有三四十人。乌泱泱,占了近三分之一的庭院。
萧晚拿了串鱿鱼,一瓶酒,找了个边角上的位置坐,静静地听其他人聊天。
她虽是属于在场人中较年长的一届群体,这些年大多数时间却仍在求学路上,社会经验和阅历实则不如他们。
在她臆想中,像这样年龄段的校友聚会,大家或许会讨论些事业上的成功与挫败,婚姻里的鸡毛蒜皮,以及生活中各方面的如意不如意。
然而却非如此。
来人大都是些自由职业或多职业青年,背包客旅行家们,讨论的话题也都很前卫陌生。
萧晚就这么听着,倒也觉得新鲜。
杨榆饶了一圈,又凑回到萧晚身边:“尝尝这凉菜,很爽口。”
萧晚接过筷子,往对方手中的盒里夹了些尝。意思了一下,再让她试试就开始摇头了。
“话说,这里没你熟的人吗?”杨榆见她也不跟人聊天,奇怪道。
“有啊。”
萧晚目光在人群里随意一瞥就看到了,从她的视角看,对方离得并不算远。
“还没找机会说上话。”
那人只是悠闲地待着,却不断有人走上去搭话,他被簇拥着,宛如众星捧月般。
周遭环境嘈杂,萧晚不太能听清内容。
“按说你跟陈述不是应该认识的?”杨榆也看过去,认真想了一想,“他不是你当时那谁的——”
“不过。”
她叹口气,继而勾出邪魅的笑,“后生可畏啊,现在的陈述可今非昔比。”
萧晚也只是看着,不置可否。
杨榆盘腿直接坐在草坪上,手里玩着啤酒罐。
“他现在不仅是顶级摄影师,年纪轻轻,还在影视cg、自媒体等多领域有不小发展,而且都挺知名的,也算是个斜杆青年吧。”
“斜杠里的……翘楚?”
对方拍下掌,指着她,作笑:“精辟。”
杨榆接着扭头往陆秋槐处瞟了眼,随后起身。
“我再去那边看看。”
萧晚点头,视线仍是停留在某处。
陈述看着变了,自身的矜高倨傲被收拢不少,代之以沉稳内敛,倒不太像他了。
脑中努力找寻些记忆里的残影,略微地揣摩比对,最后她笑了。
原来,曾经那样玩世不恭的少年如今也会是另一副模样。
不知何时,伴着交谈声,音乐徐徐奏响。萧晚闭眼聆听,享受这一刻孤独与喧闹的杂糅。
再睁眼,不偏不倚地撞上一道视线。
她悄地敛下目光,暗自镇定,解开交叉的双手,俯身将空酒瓶搁在草地上。
起身再看就不见人影了。
烧烤区人群依旧谈兴正酣,但也依稀有几个人进门去找其他乐子。
萧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热热的。她自认为酒量不差,即便是整瓶中度数酒下肚,也顶多微醺,此刻却发觉情绪莫名地高涨。
有几个校友从身边经过打算去开黑,见萧晚一个人,便邀她一起。
这馆子其实也算个半复式别墅,一楼正厅与二楼几个区空间上连通着,视觉上形成种错落感,可以一览无遗。
电竞区也在二楼,萧晚找了个靠门的位置。
“很久没玩了,怕是手生。”她笑着戴上耳机。
边上的人客气着:“没事姐,咱几个能带你飞。”
“是嘛,那就看你们的啦。”
“我的adc无解乱c,姐你玩辅助跟我就行。”
由于是娱乐局,大家玩得比较随意,一边玩一边唠起嗑来。
“学姐是海归的硕博连读吗?不知道能不能冒昧问一下是哪年的?”
对于这种明里暗里打探年龄的事,萧晚其实已经遇过无数次。无论对方是带着忐忑地试探,或是趾高气昂地明知故问,她都会顾左右而言他,一笔带过,就是不肯让人如愿。
这倒不是因为自己对年龄有多羞于启齿。公然面对面问她的人,或多或少带着些希冀和目的——关乎男女之间的。
她没什么兴趣。
“比你大不了几届。”其中有个女的解围,“少明知故问。看好你的视野,别被蹲了。”
“这哪能知道具体的,陈述那小子跟我同届,不还是比我小两三岁。”
“很想知道?”
萧晚占好下路视野,以防敌方进场。
对方似乎还有些期待地开口:“对啊。”
“可我一般只跟相亲俱乐部的阿姨讲。”
“什么时候有合适的介绍一下?”
她四两拨千斤,反倒把问题推给他:“我再告诉你?”
对方饶是没想到这么个回答,抬手推了推镜框,一时没忍下笑。
旁边的几人也跟着笑开。
“萧晚姐这模样的,找对象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我要是没女友肯定立马追。”
“对啊,宇哥你平时多上点心,有的话别藏着掖着。”
二楼电竞房里洋溢着笑声,庭院里也只剩几个人在把酒言欢。
杨榆跟陆秋槐刚好进来。
四顾周围,杨榆疑问着:“萧晚哪儿去了?”
“你俩是连体婴吗?”陆秋槐嗤笑她,“这会儿跟别人一起玩去了吧。”
他看到前面的身影,径直朝客厅走去:“你小子什么时候偷溜到这来了。”
等人起身,陆秋槐又说:“现在k房正好空着,要不咱哥几个进去唱两首?”
陈述说可以,转头却道:“她在二楼。”
这话分明是对着杨榆说的。
杨榆愣了愣,点头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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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狂欢落幕,别墅馆内的喧闹声也变小了不少。
大家从互陪着硬撑着侃侃而谈,到最后都推搡着:“啧,不行了不行了,年纪大了,不能这么熬。”纷纷上楼休息。
台球区内。
陆秋槐看见门口那女人刚出去又走进来,他笑道:“怎么都凌晨两点了,你还不困?”
杨榆打着哈欠,人都是蔫蔫的了:“再待会儿。”
“萧晚那姑娘是真能熬,别等她了,自己先去睡。”
“晚晚大学时就已经是个妥妥的网瘾少女了。之前我过去的时候还以为她差不多结束了呢,刚刚去瞅了眼,好家伙,像是又玩上头了。”
陆秋槐眉心微蹙:“那你还等什么?去睡觉。”
“谁说我在等她了?”
杨榆向前走去,转身坐在陆秋槐身后的休息椅上,两腿交搭着,像个女王样地傲视:“在等你,我有话要跟你说。”
“跟我……能有什么事?”陆秋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勾。
她向旁边还剩的两三个人努努嘴:“说了再待会儿。”
电竞区内。
跟萧晚一起玩的队伍散了之后,她就和剩下的一个女的双排。
“那几个男的也就是嘴会说,说什么开黑这才哪到哪,连输了几把就一个比一个跑得麻溜快。”
“现在也不早了,玩这么久应该是也累了。”萧晚一直看屏幕看得眼酸,她停下来,靠着背两手捂眼休息。
“什么呀,就是自己太菜了带不动,不好意思再待这儿丢人现眼,尤其是刚才那个玩射手的,平时就可爱吹牛逼,姐我跟你说哈,有一次......”
“欸,姐,你也不玩了呀?”
“坐久了,起来活动一下筋骨,你先玩。”萧晚环顾周遭,之前进来时倒没怎么注意,现在认真端详发现这个电竞房其实还蛮大的。
不像普通网咖那样一排排电脑,房间里墙体是曲面的,贴墙布置大概有十五、六个机位,中间用S形折叠屏风隔断,整体赛朋克风设计。
萧晚刚要离开位置,就看到从屏风另一面走出一人。
那人蓄着自然的微分纹理碎盖,五官立体,棱角分明,明明随着年龄变化,他面上的轮廓线条已经硬朗不少,可萧晚看着,仍是觉得有种呼之不去的大男孩气质。
他携一阵风撞入她的眼。
萧晚没来及反应,喊他:“陈述?”
陈述耳机扣在脖颈上,低眉看着手机,闻声抬头,眼里倒没有异动。
他瞥了眼萧晚身旁的电脑,很自然地问她:“准备下机了?”
“......还没有,先休息一下。”
“下楼走走,这待久了确实闷。”
萧晚把松散垂落的长发重新扎起,跟着人下去。
“想喝点什么?”陈述打开冰箱,指间迟疑了一下,“......酒?”
“不用了,还是惜命的。”萧晚按了按太阳穴,脑壳嗡嗡地响,“矿泉水就行。”
她听见对方几不可闻的声音,柔声开口:“笑什么啊?”
“可算是有自知之明。”
今天的确喝了不少,说什么都理亏,萧晚便没去应他。
庭院的灯灭了,只有从莲池里幽幽渗出的一点光亮。
两人在凉亭边的秋千架上坐着,没去开灯,但也都没再讲话,静静地吹了几分钟夜里的凉风。
陈述看她一眼,起身:“进去吧。”
“好。”
回到电竞房,他见萧晚仍是坐回原来的位置,便目光一转要往里走。
现在已经过了一点了,但有人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半点睡意。
“陈述。”
萧晚犹豫片刻,喊住他:“要不要一起玩?”
他直接应:“可以,你们玩什么?”
萧晚打开系统自带的游戏加速器,从steam翻出游戏页面。
陈述走近看了一眼,直接在她附近找机位坐下。
“可是我玩不来这种枪战类的啊。”他俩中间坐着的女人有些不乐意,接着又开始抱怨那几个朋友把她撇下,“真的烦,一个个都上去了,睡这么早干嘛?”
“我以前也玩不来,其实和朋友一起玩的话不用太多技术,实在不行全局苟着,苟几局就基本熟悉游戏环境了。”
萧晚自己就是这么来的,她看了眼陈述,恬然一笑:“再说了,我们这边可是有个绝对实力型选手。”
“没有上楼看看吗?楼上也有电脑。”
他像是在回答对方的第二句话。
“实在不行也可以充当诱饵跟队友打配合——”
“配置和这里的一样。”陈述背靠椅上,手中把玩耳机,眼底意味不明:“恩……对,好像楼上安排的每个卧室都是胶囊太空舱。微宿式的单体双层,火星主题。”
他嗓音里隐匿着笑意,抬眼又补充一句:“似乎还不错——”
“陈述你怎么不早说?”女人摘下耳机,“那萧晚你们在这玩吧,我就先上去了。”
“好……”
萧晚不久前收到过杨榆的微信,拍的三楼卧室照片,太空舱造型的工业设计精致逼真,看得她也跃跃欲试。
等人离开,陈述面向屏幕:“三排,还有一个在那边。”
萧晚往屏风后瞄了眼,的确还有一人:“不用叫他过来一起吗?”
“不用,开着麦。”
萧晚登入自己的账号,跟他们互加了好友后,进入游戏。
“讲话。”陈述预先开口。
“嗨喽嗨喽,你们是要打竞技还是休闲?”
“随便吧,三排五人路人局。”
“行,已上车,大佬求带飞。”
高端局一局游戏下来大约四十分钟。
陈述指挥兼主狙,几次开局就架连狙拿首杀,之后无论是对方包点的站位,还是让队友进行反制的卡点时机都总能恰到好处。
萧晚自由人挂边老六,对指挥提供的信息进行复检做默认,站位根据场上局面而调整,四处游走,出其不意时给敌方致命一击。
另外一个队友作为突破手,枪法意识都相当不错。
路人队友一个副狙一个掩护位。
由于前几回合大顺风,后期路人队友有些飘,导致掉点严重,比分差点被追平。
最后一局指挥跟四人依托地图制定假打诱敌战术。
“副狙先进 b 区骚扰吸引火力,别过于激进,保命为主。”
“掩护在后面跟着,适时投烟闪,让他们觉得 b 区不止一人,先送人到长廊远点后,从 a 门反包,清理前压后,再去跟队友会合。”
“我跟突破手第一时间到 a 门清扫施压,切记向掩体丢火以免被埋伏。”
“最后把防守队员压制到包点后再围火扫射。”
前期基本都顺利进行,后面反包 a 门时露了视野。剩下的敌人先一步把掩护刀了,而后越过击杀点,到 a 区的高地想 1v2 从后偷袭,却没料想身后还有人。
自由人一直静步尾随,在敌人架狙前先一步手起刀落。
“漂亮!”
剩下的敌人没得到具体消息,落入火圈被埋伏。游戏胜利。
“刚才没注意,发现你段位也挺高的。”陈述看过来,“技术还不错,在那边也常玩?”
“不算经常。”
“嗯。”陈述退出游戏页面。
“你不玩了吗?”萧晚疑惑。
“已经很晚了。”
“这就服老了?”她像是略带挑衅,接着十指交叉抬起向上伸展,扭动颈部,“说实话,很久没有玩这么尽兴了。”
留学期间,萧晚压力大时会跑去网咖包夜,一个人对着台电脑就是一晚上,打开游戏却总觉得没有了以前那种感觉。
陈述真的可以说是个很好的游戏搭子,团队竞技时,自己虽然身为主心骨很能c,却更会顾全大局,布置好战略,发挥每个人的优势,最后让所有人都玩得畅快。
刚才的萧晚全程注意力集中,听着他不紧不慢的指挥,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有力,这种紧张刺激的游戏体验让她感到尤为舒爽。
她的确很久没有玩得这么认真尽兴了。
“行啊。”
陈述慢悠悠起身,明暗交叠的霓虹光打在身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旁边的女人着了件轻薄亚麻衬衣,自然敞开着,垂落在细腰处打了个结,里面是件精致小巧的黑色细吊带,高腰开衩的半身裙一直延伸到脚踝。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休闲穿着。
此刻她一手扶耳机一手挪动鼠标,仔细欣赏着上把的游戏战绩。
陈述似乎不带任何迟疑地,伸手缓缓拉开座椅,换到萧晚身旁的机位上。
“既然开心,当然可以就继续。”
……
这一晚过得飞快。
冷气低吹,一直待在暗黑色系的电竞房里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等萧晚反应过来才知道已经是早上了。
陆秋槐大清早地哼着歌起床下楼,路过二楼发现还没关灯。
他进门一看,有些惊讶。
“你俩——”陆秋槐走进来,斜靠在门边笑嘻嘻,“还真是精力旺盛,嗯哼?”
陈述无视掉门口那人脸上快溢出来的不怀好意,左手紧握又松开,按了按指关节缓解酸感,起身跟萧晚示意:“走了。”
“你小子。”陆秋槐笑着拍他肩。
“秋哥。”萧晚靠在椅背上看,“这又是有什么好事啊,大清早满面春风的。”
“哎呀,这会儿哪有什么好事。”陆秋槐抹把脸,仍是笑,“你也赶紧去睡吧。”
他接着走进去敲醒另外一个已经趴在桌子上死机的人。
萧晚跟在后面上楼,她承认打一夜游戏很爽,但确实有些受不住,走楼梯时整个脚步都是虚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