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挚坐在徐竹琛床边，手里还捏着啃完的苹果核：“呃，徐恩师，故事到这里就没了？”

徐竹琛的神态有些放空，她看着罗挚手中的苹果核，自己也喃喃道：“到这里就没了？”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现在想想，她一点也回忆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忽然大哭，也忘记了自己那时的想法，脑海里只剩下黄昏的河岸和吹动火丛的夜风。就连萧楝的面目也模糊成一团，被扭曲成似是而非的样子。

徐竹琛看着罗挚，诚恳道：“抱歉，罗挚，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这个故事的确不精彩，下次我再讲一个更有趣的故事给你听吧。”

罗挚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地问道：“徐恩师，我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

徐竹琛还没到要和小姑娘计较的地步，她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事。罗挚，我有点饿，你可以去帮我端点食物进来吗？”

她猜测罗挚接到的指示是在屋里看守，果然，罗挚听到这个要求，脸上的表情有些别扭。徐竹琛趁热打铁：“你要是走不开，可以去和纸蕉墨竹说一下，让她们来屋里照看。”

罗挚思忖了一会，摇摇头：“还是算了，纸蕉和墨竹姐姐都出门了，其他的姐妹们我也不熟悉。徐恩师你稍等，病房的路我最熟了，我很快就回来。”

她说这，风风火火便冲出了门。徐竹琛听到木门摔在门框上的“哐当”一声，稍稍皱了下眉。

李凤龙今早就离开了，还带着纸蕉和墨竹。徐竹琛早早发现，纸蕉武功更好，墨竹的心思更细，两个人一个护卫，一个管家，是正正好的。但李凤龙今天出门把两人都带上不说，院中居然一个罗挚熟悉的人都没有，就说明把她请去的事情非同小可。

难道是她在化雨书院做了什么恶劣的事？

徐竹琛一点也回想不起来。她记得自己的内力耗空，记得自己在书院和银环蛇有过接触，可耗空内力的理由，和银环蛇对打的结果，她一概不记得。

就连自己是怎么去到化雨书院，她也记不清了。

失去记忆的感觉痛苦而煎熬，徐竹琛咬着牙抬起胳膊，想，她不能坐以待毙。

二人推心置腹后，她相信李凤龙不会害她。但芷阳三足鼎立的态势，难保李凤龙身边会不会有内奸。这次自己的失常，实在来得诡异，若说这件事背后，没有人故意推动，想要削弱李凤龙一方的实力，徐竹琛是不信的。

李凤龙将罗挚留下，整座后院中，罗挚又只认识她一个人。一个孩子，一个病人，这正是武器行最薄弱的时候。

徐竹琛的手臂几乎每一寸都在发痛，如同被烈火灼烤。饶是如此，她还是握住湛露，将内力缓缓化出。

湛露，湛露。徐竹琛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萧楝的声音：“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无归。竹琛，你真的不来一杯吗？”

徐竹琛垂下眼睫轻轻笑了一声。

她从不饮酒，剑却叫作湛露，取的就是萧楝常常挂在嘴边的这首《湛露》。萧楝似乎对镇南府了如指掌，别说带徐竹琛偷吃后厨藏起的熏肉，就是藏书阁，她也有办法溜进去。不过，她最爱干的还是去酒窖，将镇南府珍藏的陈酿老酒偷出来，倒进下人饮水用的水缸里的。她最爱看镇南府的下人们误喝了酒，摇摇晃晃地走不稳路的样子。

“阿楝，你很讨厌他们吗？”

萧楝正忙着往酒缸里掺水，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听见徐竹琛的问题，她疑惑地否定道：“怎么会，他们只是讨生计的人，我让他们尝一尝主人家的珍藏，不是做善事吗？”

十二岁的徐竹琛摇摇头：“我不是说家里的下人，我是说镇南公一家。阿楝，你讨厌我二姨母一家人吗？”

萧楝笑起来。她把空了的水桶放下，轻松地说：“不。”

“可是，你好像一直很防备他们。”徐竹琛把另一个盛满水的桶递给她，“我一直很奇怪，镇南公府是郑氏，我二姨母姓兰，下人们大多是有名无姓，你却和他们都不一样。”

萧楝抄起满满当当的水桶，头也不回：“竹琛，你姓什么？”

徐竹琛笑着打了她一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萧楝把桶里的水哗哗灌进酒缸，继续说道：“对呀。你看，你的母亲和二姨母同姓，你和你母亲却不同姓。我随我母亲的姓氏，你觉得奇怪也正常。”

她这样一说，徐竹琛的确模模糊糊想起来，镇南公府是曾经迎娶过一位“萧夫人”的。这样说来，萧楝对镇南府的了解也有了解释。

此时萧楝已经将眼前的酒缸灌满，掂了掂手中的水桶，便打开了第二缸酒。满满当当的酒液在缸中散发出香醇的味道，萧楝深吸一口气，面颊上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真是好酒，竹琛，来一口？”

徐竹琛把空桶递给她，笑着接过半满的水桶：“你别闹了，这酒度数这么高，上次你偷喝了一口，还是我把你拖出去的。”

萧楝撅起嘴，哼哼唧唧地从酒桶里接酒出来。徐竹琛把几个木桶里的水倒在一起，一面看着往外舀酒水的萧楝，一面思考着。

萧楝提到的“萧夫人”，她的确有所耳闻。可是，萧楝若是萧夫人的亲属——甚至子女，为何不在府中生活，而是隐居在镇南府后院？

母亲曾将镇南府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讲给她听，她虽说听得左耳进右耳出，但她确信，自己从未听说过“萧夫人”有任何子女。

她听说过一些宅中内斗至鸡犬不宁的故事，但她的二姨母绝对不会是一个残害家人、虐待孩子的人。徐竹琛想不明白萧楝的境遇，也不懂萧楝为何对二姨母如此抵触。

她还未想出个结论，酒窖的大门忽然闷响两声，有人来了。徐竹琛和萧楝对视一眼，飞快地把水桶扔向门口。酒水泼泼洒洒流了一地，来人还未看清楚室内的景象便跌了一跤。等她从地上爬起来时，徐萧二人早已从大门的缝隙中钻出去，跑了很远。

徐竹琛想着这些趣事，不由得一笑。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她手心的剑鞘越发冰凉，从她身体中抽出的每一份内力都像在灼烤她的骨肉。

她没有内力填满整栋建筑，便将内力化作纤细的丝线，从指尖流出。

内力化成的细线无声无息地钻入院落之中，织成密密的网，遍布所有人的脚下，监视着后院内的所有动静。徐竹琛小心地控制内力，使之不会过分伤身，她的内力逐渐铺满院落的地板，如一张贴地的渔网，难以察觉，不易分辨，是她视觉的延伸。

后院里井然有序，练功的、担水的、做饭的、洗衣的，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前门处没有动静，走廊里也没有什么异常。唯一一个与众人不同的，是从后厨端了碗粥，咋咋唬唬跑过来的罗挚。

这孩子性格大大咧咧，也不怕人，有种初生牛犊的莽撞。徐竹琛感受到她的脚步一点一点踩过内力的丝线，快到门口时，却放缓了脚步。

还是个心细的孩子。徐竹琛默默擦掉嘴角的血，闭着眼睛感受着丝线的震动。

下一刻，她听到罗挚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前。

怎么会这样？

她的丝线是从房间里发出的，按理说房门前的动静，应当监控得最为清楚。但罗挚走过来的这几米距离，她毫无察觉。

不只如此，徐竹琛尝试调动了一下等距离内呈圆环分布的内力，毫不意外，七米之内的圆环范围，她感受不到任何动静。

徐竹琛瞬间猜测，有人截断了她的内力网，借此干扰她的探查。

但她将内力的网脉一抬，几千根丝线割过亭台廊柱 ，勾勒出整座建筑的图景，其中的人来人往、花草树木，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徐竹琛的内力网虽说疏离，但整体是用一根细线织构而成，若是被从中切断，则至少应当出现大范围的失灵。而她几次探查，内力网的运作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有房门外的七米之内，内力失灵。

有什么人在七米的范围内使用内力，抑制了她的探查。

倘若真是如此，那此人的内力着实奇怪。

徐竹琛的内力纤细而冰寒，若要削弱其感知能力，则要利用与之相生相克的火炎内力。然而，徐竹琛此刻身体虚弱，若是火炎内力覆盖其上，很容易将其融化。

然而，她的内力没有被消解，只是遭到削弱。由此看来，那个与她内力抵消的人，对内力的控制相当精妙。

精细幽微，却又有效地予徐竹琛以克制。徐竹琛明白，无论那个人是谁，她发现了徐竹琛的内力，予以影响，却没有任何恶意。

李凤龙不在，此人没有伤害她们，便是在保护。徐竹琛无法确定此人的位置和身份，也没有能力抵抗，既然如此，不如选择相信。

电光火石之间，徐竹琛收回内力，开始调息养伤。

罗挚的步子逐渐到了门前，徐竹琛也慢慢躺了回去。正当此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笑声。

“哎呀，好久没来这院子里，怎么没人欢迎我呀？”

宝宝们我先去复习考试了……这次期末对我很重要QwQ

最近手感不太好，剧情也正好快到转折点了，所以先卖个关子。考完回来一定会爆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