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嵐芷睡熟了，宋怀安才轻轻地离开屋子。
秦峻没有禁他的足，府里有些不能随意进入的地方会有人拦着，他这个外人想进也进不去。
他也不会讨嫌的乱跑，反正他的目的只是照顾好李嵐芷，所以他只往几个必要的地方去，小厨房就是这其中之一。
大厨房是给全府奴仆做饭的，而小厨房是为府里主子做饭的，这府里的好东西都在小厨房。宋怀安也不跟秦峻客气，天天就奔小厨房拿东西。
秦峻每天要喝的滋补汤粥什么的，今天鹿茸明天虫草，只要宋怀安看上了，二话没有直接端走，小厨房里供差的也不说什么，只是他拿走一碗，他们再默默做一碗。后来也乖巧了，索性做两份，若是宋公子来得晚一些，还帮他留着。
今日宋怀安一进了小厨房，就闻到清香的糯粥味道，看到伯劳正在灶台旁边忙着。
“伯劳姨娘又亲自下厨了？”宋怀安微笑着凑到伯劳身边，看看她锅里今天是什么好东西。
伯劳姨娘是岩城当地的姑娘，拿手的都是当地菜式，即使怀安是长在皇宫里见多识广，来到这边关也有好多东西好多做法没见过。
“将军今天想吃鹿肉糜熬的粥，不知李姑娘能不能吃得鹿肉？”
伯劳姨娘厨艺很好，但一般只给秦峻和她自己做膳食。宋怀安这段时间经常跟她学艺，他倒没白来岩城一趟，厨艺长进不少。
“吃得，吃得。鹿肉吃不得，肉糜能吃得。”宋怀安笑意更深，抱拳作揖，“那宋某谢过伯劳姨娘。”
李嵐芷的身子逐渐好起来，不必天天喝粥了，也能少进一些肉菜。
伯劳腼腆一笑，“宋公子言重了，反正是要给将军做的，李姑娘吃的那点，就是多放几粒米罢了。”
粥熬好了，伯劳盛出来递给宋怀安，问道：“李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可以走动了。”宋怀安接过粥，“上次伯劳姨娘买回来的泥人，小姐看到高兴得很，多进了半碗粥呢。这些零碎的事，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伯劳姨娘。”
伯劳一怔，她送给宋怀安的小玩意，都让他转送给了李姑娘。她有一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失落。不过好在李姑娘开心宋公子就开心，那能让李姑娘开心也是一样的。
伯劳看着开开心心把粥端走的宋怀安，这个从盛京来的宋公子，谈吐优雅、仪容翩翩，与边疆儿郎的粗犷硬朗完全不同，与将军的冷峻严酷也不相同。她对他好奇极了。
***
宋怀安小心端着粥回到西院小屋。
“今天的粥是伯劳姨娘亲自熬的，肯定差不了，小姐快尝尝。”
李嵐芷看看这粥，软糯香甜，但是……能喝吗？
“秦峻的姨娘做的粥，能喝？”
宋怀安会意，笑说，“伯劳姨娘不像秦峻，她是好人，小姐之前的吃食很多都是伯劳姨娘做的。”
李嵐芷刚服过药，正在吃边关特有的一种稞子糕，不像她以前吃的糕点那么甜，有稞子特有的醇香味，她很是喜欢，吃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啊？姨娘还亲自下厨？”
“嗯，伯劳姨娘说将军喜欢她做的饭。”
李嵐芷一怔，手里的稞子糕顿时不香了。
想起这个就生气，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的，时隔三年，秦峻添了两房姨娘，而自己，只多了一位驸马，还是个挂名驸马。
她悔啊，她恨啊，以前怎么没在公主府里多养几个面首，现在输人又输阵，愧对祖先！
嗷呜一口，她狠狠吞了一口粥。
“小姐慢点，粥还烫。”
宋怀安话音刚落，李嵐芷就被烫得把一口粥吐在了地上。宋怀安赶紧爬下收拾了。
“你来的这一段日子，有没有发现这边关有什么小动物是咱们那边没有的？”李嵐芷这几天见过了以前没见过的吃食，想着这边关定然也有没见过的动物才对。
宋怀安缓缓吹粥，“小姐糊涂了，奴婢自那日被秦峻找来，也没出过将军府。”
“那你拿来的那些小玩意哪来的？”
“都是伯劳姨娘买回来的。”
又是这个姨娘。
你再听听这名字，这不就是秦峻暗戳戳的贬损自己么。
李嵐芷压下心中的别扭，又说，“让她买些小动物来玩儿呗。”
“……小姐，”宋怀安犹豫道，“怕是将军不会同意。就是那些小玩意，也就图个一时乐，被他发现了，也会都拿走了。”
“哼！”李嵐芷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气。
怕她动怒伤身，宋怀安与她东拉西扯，“小姐别往心里去。您还想着太后娘娘宫里的那窝小兔吗？现在跟着太后娘娘到了的且煦宫里。奴婢走的时候，一窝小兔还没长毛呢，一个一个的粉肉团子，奴婢可没看出可爱。”
“小崽子没长毛的时候确实没法看，算算日子，现在定是毛茸茸的了，身量也没有成年兔那么大，正是最找人喜欢的时候。不知道母后宫里的人会不会照顾……”
宋怀安赶紧喂她一勺粥劝着，“且会呢，小姐不要担忧。”
“再长大点就要分窝了，公兔母兔不能在一起养，不然且煦宫就成个大兔子窝了。”
“嗯，兔子是真能生。”
“不知道那群奴婢会不会分公母，兔子小的时候可不好分，等好区分的时候，只怕已经又怀好几窝了……”
“真愁人。”
***
这几日大寒，气温骤降，城墙那边的匈奴人又打不到猎物了，他们没活路就要往城里冲，要么是进来抢点东西，要么直接留下当流寇。
秦峻该杀的杀，该挡的挡，用了整整十二日才把他们又打的不敢靠近城墙。
几日前他就知道李嵐芷已经能下床走动，今日一回府，周身行装来不及换，他先往西院去了。
进了西院，他就听到李嵐芷和宋怀安两人在屋子里絮絮地说话，仔细听了一会，竟然是在讨论怎么养兔子。而他也鬼使神差的在门外听了半天怎么养兔子……
自己在战场上血雨腥风地挣命，九死一生；这两个戴罪的人在宅院里探讨怎么养兔子，花前月下？
他这个将军当的是不是太仁慈了？
秦峻一脚踹开门的时候，正看到宋怀安搬个凳子坐在床边，捏个勺子往坐在床边的李嵐芷嘴里送粥。
李嵐芷穿着不合身的奴仆衣服，开襟几乎转了一圈，袖子挽起来一大截。头发编成一根粗麻花辫，用一根发绳束住。那发绳怪扎眼的，细看之下，竟是宋怀安外袍的袍边。
她虽然还是一副病容，眼眶越发深，显得眼睛格外大，但却无神，脸颊凹陷，嘴唇苍白。但相比上次见她，现在少了几分枯槁之色，总算不再是一副要死的样子了。
既然已经好多了，怎么还需要人喂粥？难道四十刑杖把她手打废了？
看到这凶神恶煞的爷冲进来，李嵐芷和宋怀安都愣住了，李嵐芷正张嘴含住宋怀安送来的粥，这一下吓得不知道这口粥是该咽还是该吐。
宋怀安先反应过来，忙放下手里的粥，起身走到秦峻身边，躬身作揖，“奴婢给将军请安。”
一言一行都是宫里的那套做派，还有那被撕得散了边的袍边，怎么看都让人讨厌。
秦峻看得牙根疼，直想一脚踹在他胸口，把他这温良的样子踹散了，是不是就会露出他的原形。
秦峻指指李嵐芷，却是冲着宋怀安说，“听说这奴婢身子好了，宋怀安你可以滚出将军府了。没听说过自己是奴婢还要配个奴婢伺候的。”
宋怀安急道：“奴婢不走！”
秦峻不耐烦道：“你不走就再去东院关着，随你。”
“奴婢不走，奴婢要……”
秦峻才不跟他废话，冲着院子喊，“来人！把宋怀安关回东院柴房。”
院子里候着的小厮，二胡不说上来就押着宋怀安往东院走去。
东院是主院，本没有柴房，为了关宋怀安，特意布置了间柴房，这么算来，他也是将军府贵宾了。
李嵐芷冷眼看着这一切，缓缓咽了粥，用宽大的袖子擦擦嘴角，“秦峻你是不是有病。”
一句话，秦峻气血瞬间冲上天灵盖，两步跨到她面前，“你叫我什么？你说的什么？”
李嵐芷也不示弱，回瞪着他，“不叫你秦峻叫什么？我说的是你有病！”
有劲儿跟自己叫板了，真是恢复得不错。秦峻冷哼一声，“我看你确实是好了，也该学学规矩了。”
李嵐芷戒备地看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秦峻气极，反而笑了一下，“有件事，早该你做了。”
言毕，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轻轻一用力就把她提了起来，转身拽着她往外走。
秦峻没想到牵着她走，像牵着根羽毛似的，感觉不到这人的重量。
上次她濒死之际趴在床上，他看到她的手臂，就觉得细成那样恐是一折则断，现在捏在手里，更是觉得也就是一层皮包着跟骨头，瘦的骇人。
三年前抱她的时候，可没瘦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