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瘦削孱羸的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总有自己的主张，她的话让李焱很是不快，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爱慕的就是她这般模样。
二人静默相对，李焱视线落在舒湘的手上。双手裹着白色纱布，只有纤细白皙的手指露出来，微微蜷起，乍一看像两大团棉花。
“手还疼么？”李焱问道，没有她的坚韧对抗，这会他可不是脖梗上的皮外伤。
舒湘淡淡一笑，回道：“无碍，几日便好”。
“殿下，便是天子，也不能拥有世间万物，这世上物什本就各有往昔的因缘，襄王府从来不是我的归宿”。
他已然不快，可她偏偏把他岔开的话题又掰回来。李焱的怒气便再也遮掩不住。
“我们不就是姻缘？是长宁侯不认你襄王府里的身份，还是这外面的人不尊你一声世子妃？这就是天定的姻缘，你为何不认？”
“你就是看中那小子，他有什么好？他有的我都有，他没有的我也有。我也有一样的真心！”
李焱激动得一把攥住舒湘的手腕，不服气道：“你本就是我的，你从来就属于我！我从未对任何人向你这般小心小意，你有顾及过我的心吗？”
“不是因我念你顾你，你和他之间的事情，轻则流放，重则丧命！我有这样对付你们？”
舒湘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掌控，却是徒劳。
“殿下，我不是物什，我从来不属于任何人”，她的声音仍是平淡，却透出刺骨寒凉。
李焱攥住她的力道顿时松了劲，心里却不放弃，语气桀骜又带着冷意：“你的和离书呢，怕是早没了罢”。
这话点中舒湘死穴，她一直随时携带和离书，可那晚岳州水患，那张薄薄纸片早被冲得不知所踪，便是找回估计亦难辨清字迹。
“殿下，我朝律法允许夫妻和离，你不认那张和离书，我回京都禀明父母，去官衙里一样可求取和离。只是那样闹到公堂，想来殿下并不愿看到？”
李焱强压怒气，冷笑反问：“禀明父母？长宁侯会同意？”
“他们自然会同意”，舒湘没有甚底气，若是父亲稍稍尊重她的意见，给她一点点庇佑，她又怎可能会落得冲喜的境地。
只是真到京都，李焱若不同意，也只有这一条路，希望那时玉珠姐姐联系上汪笠，利用母亲谢家钱财，对父亲可以逼一逼。
长宁侯是何等心性，京都贵胄莫不知晓，李焱好笑道：“那行，若长宁侯同意，我亦无话可说”。
舒湘眼里似亮开了一片星海：“殿下此话当真？”
“自然”。
莫说长宁侯不可能同意，便是同意，那时已在京都，李焱自己的地盘，说甚做甚还能有现在的掣肘？便是有十个华奕朗，亦不过蝼蚁草芥。
“那我们何时启程回京？”
“随时”。
舒湘一时间不相信李焱答应得如此爽快，他定有其他盘算，只是回京都在长宁侯同意下，正大光明和离，实在是过于诱人。脑中不由浮现出和华奕朗堂堂正正沐浴在阳光下的旖旎，舒湘脱口而出：“那我们明日便启程？”
只要她安心和他一起归京，他自有办法解决问题。李焱早就想尽快回京，见舒湘神情急切，目的却和他大相径庭，心中五味杂陈。
“青青，你在吗？”
门外传来华奕朗的声音。
二人目光皆看向门口，华奕朗高大身影映在门扉窗棂上。
“我在”，舒湘应了一声。
华奕朗回到府署，第一时间去看舒湘却扑空，问了府署仆从知道舒湘来找李焱，心中生气，她不是说做甚都在他身边么，李焱心思狡黠，她又不是不知，为何不等他偏要孤身行事。
李焱房里没什么动静，灯火虽亮但窗棂上看不到人影。舒湘的声音传来，和往常没甚两样，华奕朗稍稍放心，伸手推门却纹丝不动，再使劲推了几下，门扉晃动得厉害。
一股无名火噌的一下在心中窜起，华奕朗抬腿往门扉上就是一脚，门板哐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扬起肉眼可见的尘土，桌上烛火被劲风带得摇摇曳曳。
屋内舒湘和李焱相对站立，舒湘脸色有些讶然，李焱却是毫不遮掩的愠恼。
华奕朗踩过门板，目光泰然自若扫过二人，自然而然拉起舒湘往外走：“这府署遭水浸后，物什如此不堪用，须尽早离开！”
“啪”，一声脆响，一个空茶盏落在华奕朗脚边，裂成几片。
“华奕朗，你如此嚣张！你叫她什么，卿卿？”
故意毁坏门扉，旁若无人拉起舒湘就走，华奕朗完全把李焱视如无物，可舒湘分明是他的妻子，这口恶气李焱闷得胸痛。
“青青是我小字，晴朗天空之意，别无他意”，舒湘赶紧解释，李焱好不容易答应回京都便放手，她不想再生甚枝节。
华奕朗转身站定，看看李焱发红的脸，再看向脚边碎裂的茶盏，一脚飞向瓷片，瓷片稳稳飞向李焱胸口。
“啊”，舒湘不禁叫出声。
李焱慌忙退后，瓷片电光火石间已飞到他的胸口，碰触到他胸后便落了地。
只是一瞬间的闷痛，并无其他感觉，李焱低头查看，胸口接触处的衣料破了口子，紫色褙子上绣纹竹枝似被人砍伐断了般变成两截。
这时他才感到一身冷汗。
“襄王府言而无信在先，你咄咄逼人在后，青青对襄王府和你并无任何亏欠，我尊你一声世子殿下，殿下最好也识相些”。
华奕朗伸腿轻触脚边余下碎瓷片，漠然道：“下次这瓷片可不是这般软绵绵”。
舒湘拉住华奕朗衣袖：“殿下已经允我，回京都便和离，你别再这样”。
又向李焱小心道：“殿下，华将军戎马粗鄙，你多担待”。
“殿下，你既允她，大家便都好过，且信你这次”，华奕朗拉住舒湘跨出门槛。
房门空荡荡，屋外光线暗沉，檐廊灯笼映照出院内阴暗绿植，李焱颓然坐下，只觉胸部闷痛难以忍受，头疼欲裂仿佛有人拿棍在脑中拼命搅动。
积庆在门外探出脑袋，小声问道：“殿下，我叫人来修理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