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哥看到我们的结婚证笑得很开心。我们结婚后差不多两个月，他就走了。阿尧也辞了那边的工作回到了老家，我也就跟着回来啦。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他与姚月清素未谋面，却也感觉到他的强烈存在感，和深深的失落。

“周年忌之后，我就提出要还是分开比较好。”

“……为什么呀？”

“该放豆子进去了。”

“哦好。”

“因为阿尧只把我当妹妹啊。当然，结婚之前我就知道。也是我自私了一点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都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只不过……”

姚月偲擦着贱出来的油渍，自嘲地笑了笑。

“跟一个绝对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结婚过日子，那种辛苦是超出你的想象的。”

这个人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才能这样一笑置之的呢？

“哎呀，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我现在很幸福啊。比起不被爱的妻子，友人妹妹的身份不是更舒服吗？……我们怎么会聊起这个的？”

“是在说沈尧光为什么不会再回时尚界。”

“哦对对。因为我哥已经不在了，所以阿尧对时尚界应该兴趣缺缺了。有段时间，我甚至感觉他对活下去都没什么兴趣了呢。能够继续把这个裁缝店经营下去，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是吗？”

“看到刚才你们俩斗嘴，我都觉得以前的阿尧又回来了呢！”

看姚月偲笑得心无城府，看来她是真的很高兴。

“话说回来，你动作还挺利索的，我还要做个炸鸡块，就把准备工作交给你咯！你不会嫌麻烦吧？”

“不会不会，我喜欢做。”

“不要勉强哦！”

“没有勉强啦。”

演艺圈的工作，除了偶尔获得掌声的时刻，他从未真正体会到快乐。昨天，帮沈尧光的忙也一样，自己笨手笨脚的，只能让他更深刻地意识到与裁缝工作的格格不入。

但和姚月偲一起做饭却很有意思，他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食材的触感、诱人的香气，煎炸和烘烤时那独特的声响，还有完成一道菜后那满满的成就感，都让他心潮澎湃，渴望探索更多。

“那就好。乐在其中才会有所进步，对吧。思归的审美又那么好，一定会进步得很快的！”

姚月偲说得很真诚，思归听在心里，很是欣慰。

他想，他们真是一对很好的夫妻，虽然现在他们分开了。

处理完带来的所有食材后，姚月偲便匆匆离开了，说要去准备明天的烹饪课。思归开始将已经冷却的食物装入保鲜盒，按照姚月偲教的方法放进冰箱。

手上忙着，思绪却飘向了刚才与姚月偲的对话。

沈尧光既然已心有所属，为什么还会答应跟姚月偲结婚呢？难道仅仅因为这是挚友最后的遗愿吗？

尽管他试图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理解这一切，但思归从未有过真正的朋友。如果是他的舅舅、李修竹或沈尧光向他提出这样的请求，他又会如何抉择呢？他想象着，如果这样做能够得到他们的感激和珍视，他可能会答应下来。

但这不过是他因为缺爱而采取一种妥协，换了沈尧光，那个原则分明、情感纯粹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还答应另娶他人呢？即便那是姚月清最后的遗愿。

一边在冰箱里放着保鲜盒，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沈尧光喜欢的其实是姚月清呢？

如果那是命不久矣的所爱之人的最后请求，自当另做别论。

这么一想，所有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

当服装设计师也好，与姚月偲的婚姻也罢，都是为了实现所爱之人的愿望而已。

当这个人不在世上了，所有的希望也就熄灭了。

冰箱中透出的阵阵冷气，让思归的头脑和身体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

倘若他猜得没错，那他应该嫉妒的对象并非姚月偲，而是一个已不在人世的同性。

沈尧光喜欢的是同性，对他而言，可能性又增加了几分，但他完全高兴不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绝对无法匹敌的对手。

会提出让好友娶自己的妹妹这样的要求，姚月清应该对沈尧光的感情一无所知。

沈尧光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感情，姚月清就去世了，因此他始终保持着最完美的样子。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争吵和矛盾。有什么比死去的白月光的杀伤力更大呢。

感受到身体因冰箱的冷气而逐渐变得麻木，思归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关上了冰箱。

“我干嘛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啊。”

他不由自嘲道。

他确实喜欢上了沈尧光，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得不到回应的单相思。在过往岁月里，鲜有人能真正理解并珍视他的内心。他不禁自问，是否自己有某种缺陷呢。

然而，尽管如此，他心中仍对沈尧光充满了感激。是沈尧光救回了他，让他明白，对爱情和浪漫的过度憧憬是徒劳无益的。

知道了沈尧光背后那些意外的过往，他内心虽感不安，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便是像对沈尧光所说的那样，不让自己陷入绝望。在风波尚未平息之前，他选择静下心来，思考未来。从此刻开始，更加珍惜和充实自己的人生，以此回报沈尧光对他的那份恩情。

他走出厨房，发现地板上的兔子正用蓝色的纽扣眼睛看着他。他不由拿起兔子，紧紧地抱住。

至少，在沈尧光给他做这个兔子的时候，自己进入了他心里。哪怕在他心里，自己只是一个爱哭的别扭鬼……

他心中喜忧参半，将脸埋进兔子里，任由它的粗呢触感刺痛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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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归，累吗？”

姚月偲从隔板间探出头来，思归停下手上削土豆的工作，回过头来笑了笑。

“不累啊！”

一个月前，姚月偲问他要不要来当她烹饪教室的助手。她一边要顾杂货铺，一边要开亲子烹饪教室，时间有限，每次都要提前准备好食材，实在忙不过来，就问思归要不要来帮她忙。

“思归，你的手很巧，厨艺也进步得很快，如果你能来帮我一把就太好了。我现在一个人忙起来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你可以放心，你的工作都在后厨，完全不需要面对客人和烹饪教室的学生的！”

姚月偲的初衷，可能更多地是为了帮助思归重新融入社会，而不是为了她自己，所以才特意安排了这些轻松的工作。

对此，思归心怀感激，欣然接受了这一提议。每周三天，他会去姚月偲的厨房里帮忙几个小时。他沉浸在洗菜、去皮、切菜这些细致却简单的任务中，无需过多思考，不费脑子，他觉得这样挺好。

“茄子和土豆还剩了挺多，你带点回去当晚饭吧。”

“好，谢谢！”

门铃响了，姚月偲回了前面的店铺。

她的店是从一个咖啡馆改造来的，带有一个开放式厨房。咖啡馆的部分用作杂货铺，主要售卖一些北欧风格的家居杂货。厨房部分用隔板隔开，用作烹饪教室。

在厨房帮忙时，思归喜欢听姚月偲和客人聊天。为躲避世俗眼光，他曾躲在酒店房间，后来被沈尧光捡回去，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出门。如今这些日常的闲聊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放松和宁静。

烹饪教室开始前的一个小时，思归的任务都完成了。姚月偲在店门前挂上Closed的牌子，走进了厨房。

“哇~今天也很完美！真是帮我的大忙了，谢谢哦！”

姚月偲这么说着，从吧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个给你！是这个月的工资。我只付得起一点点，对不起哦。”

“谢谢偲偲姐。”

第一次拿到的工资，比他当艺人时拿到薪水还要激动。

“我想在你店里买点东西，可以吗？”

“当然。”

来这里帮忙的第一天，趁着没有顾客的时候，他简单逛了逛。店里的家居装饰和厨房用品都别具一格，很有品味。

最后他选了一款形状奇特的缝纫顶针和一块白底黑色植物图案的大手帕。这是他当时就看中的。

“就这两个小东西的话，我送你好了。”

“不用，我有工资了，我想用自己的工资买。”

结完账，姚月偲递给他装着土豆和茄子的袋子，送他出了后门。

一出门，就看到沈尧光站在巷口拐角处，双手插兜，无所事事地等在那里。

尽管姚月偲的店离沈尧光家走路只要是十分钟，但每次他过来帮忙，沈尧光都会接送他。

“不是说了不用来接我的吗？”

“我又不是特意来接你的，我运动不足正好要散步。”

他一脸不耐，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思归小跑几步跟上他，看了他一眼。

“沈尧光，你知道什么叫傲娇吗？”

立刻被沈尧光怒目而视。

“你要是又惹上麻烦，倒霉的人可是我！我是没办法才来接你的。”

“现在应该没事了。你看，我头发都染黑了，再戴上帽子，不会有人认出来的。哦对了，偲偲姐给了茄子跟土豆，晚饭我想做一个奶油焗饭。”

“这么热的天吃奶油焗饭？”

“那就炸天妇罗，吃挂面？”

“不要，就奶油焗饭吧。”

“到底要吃哪个嘛？”

他故意态度粗鲁，用笑容掩饰内心。

沈尧光虽然和前妻分开了，但两人的关系还不错。他心里还另有所爱。

知道这些后，思归便不再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反而表现得愈加豁达开朗。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任何期待，但得知真相后，震惊地发现自己在潜意识里其实抱有一丝希望。为了摆脱这种情感，思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活力。

虽然一周三次的兼职不温不火，但好歹也算迈出了第一步。等再过一段时间，他的丑闻会被其他新闻覆盖，等大家都忘记他的时候，就可以找其他工作机会了。

他不想麻烦别人太久，想尽快独立。所以，现在就让他好好享受这段如梦幻般的时光吧，他在心里默默乞求，一边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