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变得昏黄，江怀川带着妹妹抄近路回家。两人都一路无言。
此次上学堂并不十分顺利。
一来，村子里以前从来没有女孩子上学堂的先例；二来，妹妹出生后先是传来父、兄俱亡的消息，后来母亲又上吊自杀。他们都说她是扫把星，害人不浅。
江怀川抓住最先嘴贱之人的胳膊，打算给他一点教训。摸到他的骨节，正要卸下他的胳膊时，夫子恰好走进来打断了他们。江怀川只得松开手放他回了座位，毕竟夫子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到的。
那小人不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还冲着他做鬼脸，看嘴型应该嘴里还说着：“没父没母的野孩子！噜噜噜…”
江怀川还未做出反应。夫子似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徐涛！上课不好好听讲，你在做什么？”
徐涛吓了一跳，跟个孙子一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畏畏缩缩道：“对不起，夫子。”他恭敬的低下头继续道：“学生错了。”
“不乐意坐着听，那就站着听。好好听，仔仔细细的听。”
“是。”
林夫子是村里唯一一位秀才，并且这里也只有这一所学堂，所以村子里的人都对他十分尊敬。加上林夫子为人正直，教书也还教的不错，村子里一直流传着他的美名。这里的学生们都以能来这儿读书为荣，万没有不听从的。
“江怀川和江明月是今天新来的两名学生，夫子我既然收了他们，那你们就是同窗，理应和和睦睦，团结友爱。若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他们兄妹俩，我绝不轻饶。”
“今日我们就来学学《中庸》，讲讲君子之道…”
虽然夫子已经教训了徐涛，但江怀川一直信奉恶人都是天生的，并且教化不得。夫子一句简单的训斥，并不足以让他放过徐涛。每个人都该为他自己的鲁莽行为付出代价，不是吗？
不要说什么不要跟小孩子计较，不让他们感到恐惧，他们是不会停止的。
所有对她口吐恶言的家伙，他都将他们的面孔深深的刻在了脑子里。他什么都不在乎，唯独家人是他的逆鳞。
江怀川摸了摸明月的脑袋：“明月是不开心吗？要是不想去，就不去了。想学的话，哥哥教你也是一样的。”他以为明月是因为今天那几个男孩的恶意感到伤心，所以沉默不语。
“没有啊，能去学堂明月很开心。只是夫子说的东西明月都听不懂，而且每一个字明月都不认识。我是不是很蠢啊？哥哥，明月好害怕回家看见茼姐姐失望的眼神。”江明月红着眼眶说道。
江怀川完全没想到妹妹是因为这个原因伤心，他保证那些臭小子们再不敢欺负她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只得咽了回去。
他重新组织语言：“啊？嗯…，别怕，不会的回去哥哥教你。哥哥都听懂了。”这安慰的话语他自己都觉得过于苍白，都怪那个林夫子。所有年纪的孩子都在一个班，最大的都有十三岁了，他讲课真是完全不顾及那些年纪还很小的学生啊，比如明月。啊！真是的！害得妹妹这么伤心。
“哥哥真的都会了吗？”明月仰着头问道。
江怀川点点头道：“别伤心了，回去哥哥就教你，一直讲到你听懂为止。茼姐姐也不会失望，且不说现在才第一天，而且你可是班上最小的孩子。明月认真听了一整天的课已经很棒了。”
“哇…”明月放声大哭起来：“哥哥也是第一天去，结果哥哥都学会了，明月没学会。明月果然很蠢。”
“呜呜呜呜…”
江怀川不禁十分懊恼，都是他把妹妹给惹哭了。可惜他之后再怎么安抚也没用。小明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家门口，小明月不想茼姐姐看见她哭鼻子，刻意忍住了眼泪。
但红彤彤的眼眶和鼻头还是出卖了她。
“这是怎么了？在学堂有人欺负小明月吗？”唐茼蹲下身，搂住江明月道。
明月看着茼姐姐关切的眼神，更加羞愧难当。说不出话来的她把头埋进了茼姐姐怀里，只当自己是个缩头乌龟。
唐茼看着小明月的样子，也不好逼迫她。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江怀川。
江怀川无奈道：“那夫子上课上的进度太快，明月年纪小，又是第一天，她是因为听不懂课，所以难过。”
唐茼摸了摸小明月的头，害，她还当是什么事呢？“小明月别害怕啊，在学堂读书是学习，日常的生活也是在学习。我们这一生都不会停止学习，你又何必在意这一天两天有没有听懂呢？况且在学堂没听懂，回来还有哥哥姐姐啊。别伤心啦。”
“好了啊，打起精神来。”唐茼拍了拍小明月的肩膀，“狗子，趁着这会儿天色还亮，你再教教她吧。”江怀川看着挺聪明的样子，应该都听懂了吧。嗨，听没听懂他都得教！
“时间还长，只要你想学，姐姐就会一直供你读书，学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可以。”
“好…，谢谢茼姐姐。”明月把头抬起来，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唐茼道。
她还以为茼姐姐会失望，没想到姐姐这样好。姐姐的怀抱真温暖，就像她想象中的娘一样。或许，姐姐比娘更好…
“说什么谢不谢的，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唐茼给小明月把松散的辫子扎紧，又道：“今天做了有鱼丸喔，你这个小馋猫肯定爱吃。”
说起鱼丸，唐茼想起了锅里快要烧开的水。坏了坏了，可别把水烧干了。把小明月交给江怀川，她赶紧走进厨房。
还好，还好，水正好烧开。准备好四个空碗，在碗里放入适量的食盐和干虾米，以及一瓢热水。接着，唐茼拿着漏勺，在沸水里把鱼丸焯热，倒入碗中。每人十个，一个个白胖胖的圆子跳入碗里，让人见着心生欢喜。
只喊了江怀川进来端碗，结果一窝蜂全涌进了厨房。小明月蹦蹦跳跳的，看来心情已经变好。“小明月和奶奶就别端了喔，太烫了。我和狗子一人端两碗正正好。”说着，她给了江怀川一个眼神，见江怀川已经自觉端好：“好了好了，我们出去吃饭去。”
江怀川看着碗里的鱼丸啧啧称奇，她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
但唯有一点，他无比确认。
她不是原来的唐茼。
她怎么什么都会？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那么温暖，那么聪慧。
江明月果然很喜欢。一碗吃完，连汤也喝的一滴不剩。唐茼还打趣她，这样碗都可以不用洗了。瞎婆婆在一旁虽看不见，但也跟着笑出了声。
江明月心想：就是好吃嘛，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虽然自从茼姐姐醒来之后，再也没吃过喇嗓子的东西。但今晚吃的鱼丸尤其细腻，好入口，比猪肉都要好吃。
她满意地摸了摸饱饱的肚子，站起身跟着哥哥和茼姐姐一起收拾碗筷。这样的日子真的好快乐！
天气渐渐炎热，收拾好东西的唐茼身上起了一层薄汗。真的好想好好洗个澡啊，每天她都是在屋里简单的擦洗，真的洗得很不痛快。
男孩子就是方便，江怀川好些日子以前就在小溪里洗澡了。唐茼每天都看见他提着小桶去洗澡，有时还能带条鱼回来。唐茼羡慕的不得了。
但前些日子天气还太凉，今个儿倒是很不错。一会儿让江怀川守在一旁，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唐茼嘿嘿一笑，开口道：“狗子，狗子！”
走在前面的江怀川回过头来，疑惑地望着她。
“你今天也是去小溪里洗澡吗？”她殷切的问他。
江怀川点点头，眼中的疑惑仍未消散，直接道：“有事你直说。”
唐茼：“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嗯，然后呢？”这明显没说完，还有未完之意。他感觉自己都被磨练出耐心来了，以前要是有人跟他这么磨磨唧唧，他可是会扭头就走的。
“…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洗，你帮我注意一下周围有没有人，要是有人来，你帮我拦一下。好不好？”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
“嗯嗯。”
“行。那等天黑透了我们再去。”江怀川转身回房，想了想还是对唐茼道：“一会儿我叫你。”
“好哇！好哇！”想到马上可以痛痛快快洗个澡，唐茼开心的快要蹦起来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唐茼跟着江怀川出门。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江怀川眉头紧锁，好像有点不开心。怎么了嘛？算了，还是别说话，乖乖跟着吧。万一惹得他心情更不好，不陪她可就不好了。
所以江怀川到底怎么了呢？
他抬头看月亮，埋怨它怎么这么亮，亮堂得跟白日似的。若是真有有不长眼的人路过，他总不能挖掉别人的眼睛吧？那样，唐茼又该不开心了。
啊…真有点后悔答应她了。
他还是先别洗了，老老实实呆在岸上做她的护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