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刻钟有多，宋玉乔的那份冒菜也做好了。
望着那满满的一大盆，她有些恍惚。
原来她夹了这么多菜？
方才站在橱柜前她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真是各种食材全都夹了一遍，包括她以前从未曾敢尝试过的鸭血和肠头。
全然没想到煮出来居然这么大一盆。
她与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婢女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眼前红油翻滚、香气四溢的一大盆冒菜，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道：“咱们应该能吃完吧。”
她是不是有些贪心了？
罢了罢了，还是那句，来都来了，总得都尝尝。
宋玉乔打算想尝试一下鸭血，在宋家可不会把这些下水端到台面上来。
而且她对这鸭血很是好奇，血不应该是液体吗？为什么会是像豆腐一样一块一块的？
说起来，苏小娘子这里的豆腐也好生奇怪，那豆腐上居然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夹起来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一丝韧性，方才那帮工小哥似乎说那是什么冻豆腐。
只见宋玉乔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鸭血，又夹了一块冻豆腐放在碗边。
刚出锅的冒菜自然是烫嘴的，可她忍不住了，胡乱吹了两下，便将鸭血送入嘴中。
毕竟是血，她其实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会有腥味了。
谁知，这细腻滑嫩如嫩豆腐一样的鸭血许是因为沾染了太多冒菜底料的火辣，没有丝毫的血腥味。
这便是近日许多人提起的辣椒与豆瓣酱调制出来的香味吗？
不只是辛辣，更有酱香，又有麻香，在时间的作用下，各种香料的滋味尽情释放，全都交织在红亮的热汤之中，又通过汤汁，浸润到了食材里。
接着，她又夹起了旁边的那一块冻豆腐。
与细腻柔滑的普通豆腐不同，这冻豆腐一口咬下去，居然会爆出汁水来。
汤汁里的精华都被藏在了冻豆腐的孔隙之间，只需要她轻轻一咬，便会溢满整个嘴中。
宋玉乔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筷子上剩下那半块冻豆腐上蜂窝状的小孔，不由感叹这苏小娘子实在是兰心蕙质：“也不知这苏小娘子是如何想出把豆腐做成这样的，在家里的时候，我总觉得厨子做的豆腐没滋没味的，也就表皮能沾一层盐味。”
正吃下一根爽滑劲道、滋味浓郁的红薯粉的婢女抬起头来：“这些年三小姐带我吃了那么多好东西，但这家在其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宋玉乔点点头，又夹了一颗圆滚滚的鱼丸。
她还从未吃过鱼肉做的丸子，在宋家鲜少吃鱼，就算要吃，也是清蒸的。
这东西居然是弹牙的！
宋玉乔咬了一口，眼前一亮，有些后悔自己只夹了四颗鱼丸。
那日在冯院长的生辰宴上她便吃过了苏小娘子做的那福满鱼跃，知道苏小娘子处理鱼上颇有天分，比起那日已经有些凉掉的鱼头，今日这热腾腾的鱼丸显然鲜香味更加浓厚。
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
“你快试试这个，弹弹的，有些韧劲，我曾经在书上读到过，做得好的肉丸便是这样的。似乎是得反复捶打，方可得这样劲道的口感。”
“这肉好细，也不知是剁了多久。”
下一个试什么呢？
宋玉乔的筷子本已经伸向了薄薄的肉卷，却不知怎么，手肘一拐，夹起了一截肠头。
猪下水。
她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曾接触过的东西。
想让自己高嫁官宦世家，让自家从商人变成士人改换门庭的宋老板，可绝对不会允许她吃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吃食。
肠头处有些韧劲，往下咬，内里又能感受到一丝软糯的口感。
红油的包裹恰到好处，不会过分油腻，又能遮掩住肠头本身那一点点腥臭味。
越嚼越有劲。
宋玉乔下意识地又夹了一块肠头。
红油已经浸润进了肠头的每一寸。
好辣。
她的眼角甚至渗出了泪花，但她无暇去擦干，倒吸了几口气，欲罢不能地她已经又将筷子伸向了别的菜。
“这位小娘子，你们的饮子。”恰好此时陈婶端着饮子走过来。
依旧是牛乳茶。
苏禾安本是想做水果茶的，配上冒菜更能解腻解辣，但这冬日里的中江县的水果实在是价格有些高。
与如今苏梁食肆的菜品价格相差太大了。
“这是什么？”
宋玉乔接过杯子，闻了闻，似乎是鲜奶做的，但又混着一丝茶香味。
比起前几日的牛乳茶，今日的牛乳茶中牛奶要多上一些。
苏禾安也怕食客逞能吃太辣肠胃受不住。
“是我们食肆独有的饮子，牛乳茶。”
“那便当真是牛乳与茶叶做的了？我在书上读到过呢，只是府城没见过人做，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杯子里还插着一根极细的竹节，宋玉乔握住竹节的顶端：“不知这是何物？”
陈婶笑道：“这是我们东家想出来的，叫吸管。用这东西可以把饮子直接吸到嘴里。”
“这想法可真好。”她试着含住吸管，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
口感丝滑、奶香与茶香恰到好处、香醇浓郁的牛乳茶就这么直直钻入了她嘴里。
好香的饮子。
入口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牧场，又似乎看到了清幽翠绿的茶园。
之前的冒菜本就是油而不腻、辣而不燥、鲜而不腥的，但吃多了这样麻辣味重的东西，嗓子总会有些难受，喝下这牛乳茶之后，倒是舒服了不少。
这苏小娘子真是会做生意。
“这东西小小姐定然喜欢。”
婢女口中的小小姐便是宋玉乔专程为她订蛋糕的幼妹，她从小就喜欢喝牛乳，也喜欢吃各种甜滋滋的东西。
与宋玉乔的喜好可以算是南辕北辙。
宋玉乔点点头，招招手示意陈婶。
陈婶问道：“这位娘子，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玉乔轻声细语问道：“阿婶，不知这饮子可能单卖？”
她握着粗竹筒做成的水杯，想着把这东西带回去应该并不麻烦。
“我去问问我家东家。”苏禾安只和陈婶交代了要给每桌都送上赠品饮子，可没说过这东西能不能单独卖。
“问能不能单独买牛乳茶？”苏禾安正做好了一份冒菜，在准备下一份的调味料。看着突然出现在庖厨门口的陈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了，奶茶，这可是现代颇为火热的行业。
之前推着手推车在东市卖包子的时候，是因为身边那个卖饮子的妇人她才没有卖饮子，搬过来之后日日都忙得很，分明把牛乳茶已经做出来，却忘记了这东西单独卖也能有极大的利润和市场。
倒是可以让梁玉英去负责这方面。
“你先去同那位娘子说，十文钱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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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烊之后，母女三人围在桌前接着油灯昏黄的灯光数着铜板，苏禾安想起中午的打算。
“阿娘，以后咱们在门口支个棚子单独卖饮子怎么样。”她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直接给食肆升级出一个甜品饮料站之类的东西的，可惜上次升级就已经花了不少积分。
下次升级可能还需要个十天半个月的。
“单独卖饮子？卖那个牛乳茶吗？禾安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苏禾安笑道：“还不是今日有食客提起来，还是陈婶来问的，那人买了五杯走呢。”
苏苗安一手托住下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苏禾安的袖口：“我就说，阿姐做的饮子就是全天下最好喝的。不过阿娘去卖饮子了，谁来收钱呢？”
“顾兄？”苏禾安想了想，顾飞藿一个读书人，收钱算账应该不成问题吧，大不了给他涨一些工钱。
梁玉英面带为难：“我知你怜他遭遇，但毕竟是与钱有关的，交给外人……”
还是这样一个真正相识不到一旬的外人。
苏禾安一愣：“是我想岔了，或者再招个人来做饮子，只是这饮子的配方万不能流出去了，得寻个靠谱些的人。”
苏苗安本想自告奋勇说自己靠谱，正玩着苏禾安袖子的那只手都举到半空了，又缩了回去。
“怎么，我们苗安想来负责饮子？”
苏苗安嘟囔着嘴：“算了算了，我知道我在这些事情上没什么天分，我还是好好练武，以后保护阿姐和阿娘！以后要是再有人来咱们食肆闹事，我就把他们都打跑！”
梁玉英嗤笑道：“你在那班主那都学了些什么。”
却也没制止，显然是对女儿的护短极为满意。
“阿娘帮着打听打听，能不能寻个人？或者我问问顾兄是否愿意做饮子，这冬天能做的饮子也不多，让他先试试。”
“阿娘可别说什么陌生人信不过，不外传菜谱这个总归是咱们写进了契书里的。而且他识字，直接把方子抄给他也方便。”苏禾安越说越满意，似乎是马上就要搭好棚子让顾飞藿进去做牛乳茶了。
梁玉英无奈地点点头：“我先打听着，最近看来这人应该也是个正人君子。”
“那便辛苦阿娘了，等夏日瓜果上市了，咱们还能做水果茶。”
“之前的彩虹米糕也可以放在棚子里卖。”
“都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