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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卷 日升东隅 暮照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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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东隅七岁时,父亲入了狱。

那天是他刚上小学的第一个周五,下午放学的他还沉浸在和新朋友约好了第二天周六一起去玩的喜悦中,一路上蹦蹦跳跳的,每一步都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沿大路走着,他看到通往家里的小路路口边上停着一辆警车。

绕着车打量了一圈,在印着警徽的地方停下凑近仔细端量了一会后,抬头悄悄的环顾了四周,见没人,快速地伸手摸了摸车身上的警徽,稚嫩的脸上扬起满足的笑容,转身往家里走去。

入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老师让他们都谈谈自己的梦想,长大了想做什么?

他站起来自豪的说他要做警察,惩奸扬善,匡扶正义。当然这句话是从电视上学的,他觉得很酷很厉害,像电视剧里的侠客。

他觉得警察就是现在的侠客。

还没进家门,就看到篱笆围起的院子外站了许多人,正往他家里探着脖子张望,嘴里互相议论着什么。

他疑惑地走过去,院子外的叔伯婶子们看到他都露出同情的目光,叹着气摇头。

“东隅回来了啊。”住在他家隔壁的李伯母看到他,脸上表情不自然地笑了笑,“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没和阿榆一起啊。”

李伯母的女儿杨桑榆和他同龄,从两人开始上学就结伴同去同回。

“李伯母好,”谢东隅先乖乖地喊人,再出言解释道,“今天我值日要打扫教室卫生,就让阿榆先回家了。”

“伯母,你们都站在我家院外干什么呀?”谢东隅边问边看向家里,大门敞开着,客厅却没有人。

以往这个时候,他妈妈正在厨房忙活的热火朝天,饭菜的香味他在院子外都能闻到。今天的厨房没有往常铲子与铁锅碰撞的声音,烟囱也没有吐出柴火燃烧出的烟雾。

李淑贤避重就轻道,“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东隅啊,你妈妈刚刚让我带你去我家吃饭,吃完了和阿榆一起把作业写了。走,我领你吃饭去。”

谢东隅虽然有些疑惑妈妈为什么要自己去李伯母家,明明家里没锁门,说明他们是在家的。但是以前妈妈也会让李伯母带话,而且李伯母从小就对他很好不会骗他的。

想着正好可以和阿榆有伴一起写作业,所以面对李淑贤伸过来要牵他的手,他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就在李淑贤牵着谢东隅准备往隔壁走去时,屋里传来了哭声。

谢东隅立马转头看向家门口,就见他的父亲谢国伟双手背在后面被几个警察押着走了出来,他的母亲陈美兰在后面边哭边骂。

“谢国伟你个混蛋东西,真是不得好死干出这种事情!你让我和东隅怎么办?孩子还那么小,你让他以后怎么办啊!”陈美兰跟在谢国伟身后,咬牙发狠的捶打着,“你自己作死犯浑,为什么要连累我和孩子?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陈美兰哭喊着趴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原本陈旧但干净的衣裳沾满尘土,狼狈不堪。

谢国伟一直垂着头对此没什么反应,经过被李淑贤牵着的谢东隅身边时顿了顿,偏过头和儿子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低下头沉默着被警察带走。

谢东隅看着父亲在村里人指点议论的话语中,被警察带着一步一步消失在视线。

“这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李淑贤喃喃自语,低低的叹口气。

谢东隅放开李淑贤的手,跑到母亲面前,伸出细瘦的两条胳膊想要搀扶起地上的陈美兰。然而,悲痛中的丰腴女人哪是他一个瘦弱的孩子能扶起的,站在院外的李淑贤连忙快步过来搀起陈美兰,口中也劝慰着。

“哎呦喂,美兰啊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事情咱回屋里去,东隅书包都还没放下,快!咱们先进去。”

李淑贤费劲地将陈淑贤带进了屋里,让她靠坐在床头后,转头对身后跟进来的谢东隅道,“东隅,去给你妈妈端碗水来。”

谢东隅点头转身跑到碗柜前拿出碗,打开暖壶的塞子倒了碗热水,小心地端到陈美兰面前。

“妈,喝水。”

陈美兰已经止了哭喊,喉咙里只小声地呜咽。

接过儿子递来的碗喝了口水后摇了摇头,李淑贤伸手拿过碗放在了一旁。陈美兰看着眼前懂事不哭不闹的儿子,刚止住眼泪又流下来了。

她一把抱住儿子,哭道,“我的东隅怎么办啊!他还这么小,那王八蛋做出这种事情!”

虽说乡里乡亲都在看热闹,但也都是在外面只看到有警察进了他们家,具体什么事情都不清楚。

李淑贤平日里和陈淑贤交情不错,眼下看着她这样也是心里酸楚,挨着床沿坐下。

“美兰,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国伟怎么还被警察给带走了?”

陈美兰放开儿子,抬手擦了擦眼泪擤了把鼻涕,对着谢东隅说道,“东隅,你先去李伯母家找阿榆去啊,妈妈晚点去接你。”

“去吧东隅,这会你杨大伯和阿榆应该准备吃饭了,你先和他们吃饭,让你杨大伯给我和你妈妈单独留份饭菜,吃完了帮伯母监督阿榆把作业写了。”

谢东隅看了看母亲,点点头背着书包就出了房间门。

他没有听母亲的话去隔壁,出了大门后蹑手蹑脚地蹲在窗户下。

房间里的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等陈美兰抽泣的声音平静下来后,她恨恨开口,“警察说谢国伟这个王八蛋□□了一个没成年的女孩子!”

这话一出,屋里的李淑贤惊呼出声,“老谢这......这不会吧?”

“警察都找上门来了,能有假吗?人家警察是看了监控找到他的,说是证据确凿!”陈美兰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不得好死的混蛋啊,在家对我拳打脚踢对孩子打骂就算了!谁让我年轻的时候识人不清,瞎了眼摊上他!让我苦命的东隅从小被他一不如意就打骂我们娘俩!这猪狗不如的畜生还出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那么小一姑娘!做出这种事情,他这一进去在监狱里听不到别人的议论,留下我和东隅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让孩子怎么抬起头啊!东隅从小就聪明懂事的孩子,长大了肯定是有出息,有很好的前程,谁能想到他这做爸爸的会干出这种事。谢国伟这是要毁了两个孩子的一辈子啊!天杀的,怎么就让我碰上这种畜生......”

陈美兰骂完又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她此刻追悔莫及。

年轻的时候不听父母的劝告,一意孤行的相信爱情远嫁来了这。她和谢国伟结婚前,谢国伟是个老实诚恳的人,关心爱护她,大小事情都会问过她的意见,事事为她着想。所以她即便和父母翻脸也要跟着他,彩礼也没要,一场像样的酒席都没有,扯了证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跟他回了家。

一直到孩子生下来,谢国伟都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那会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找对了人,为嫁给他和父母断绝关系也不后悔。

可是人心叵测,像是天生就是演戏好手的演出结束落下帷幕,她看到了戏子扯掉伪装后的真实面目。

谢国伟开始酗酒,酩酊大醉后不由分说就打人,平时心情一不好就动手打骂。陈淑贤不明白谢国伟怎么会突然之间判若两人,她时常怀疑谢国伟是不是撞了邪被附身了。日子久了这荒诞的想法也被抛之脑后,她也是看透了谢国伟本性就是这样,她是被他从前伪装出来的老实憨厚蒙骗了。

谢东隅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慢慢养成不爱说话的性格。每每他的父亲开始动手打他母亲时,孩子也不哭只是跑出家门寻求其他大人的帮助。

李淑贤因为就住在他们家隔壁,谢东隅往往是第一时间就到她家,所以李淑贤一家对于谢东隅这个孩子是很心疼的。李淑贤和丈夫去劝架,都会把谢东隅留在她家吃饭,有时候闹得实在厉害就会让谢东隅留在她家住一晚。

只是李淑贤一直以为谢国伟也就只敢在家打老婆孩子,只有窝里横的本事。毕竟这些年来在外人的眼里他都是温和的模样,也没见过他和同村人发生矛盾,没想到居然石破天惊的做出这种事情。

李淑贤只能安慰陈美兰道,“美兰啊别哭了,东隅如今就剩你了,孩子现在还那么小,你要是再垮了身体让孩子怎么办?想想东隅你也要振作起来。”

“不行!我要离婚!”陈美兰眼睛红肿,声音拔高恨声道,“他自己做的孽他自己承担!”

“我支持你!”李淑贤轻抚陈美兰的后背,“你现在缓缓先,想好后路。一会老杨会送些吃的来,这人是铁饭是钢,再怎么样也要吃东西,任何事情吃饱了你才有力气去解决。”

“淑贤姐,我想麻烦你个事。一会我得去趟派出所,这几天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下东隅。”

“哎,这是小事!东隅这孩子懂事又能干,我和老杨都很喜欢他。你放心去处理,孩子就待在我家。”

“淑贤姐,真是谢谢你了!”陈美兰握住李淑贤的手,情真意切的道谢。

“你这就见外了,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

窗外的谢东隅听到这,默默地站起身背着书包往隔壁走去。

隔壁家院门没关,谢东隅在外面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的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

“东隅哥哥你来了!”

杨大伯正背对着他摆放碗筷,杨桑榆一看到他就高兴地跑到他面前,拉着他来到饭桌前欢快道,“你坐这,今天有肉吃!”

“大伯好。”谢东隅叫了声杨旭。

“让你小子碰上了啊,咱们今天吃肉!”杨旭朝他笑了笑,将碗和筷子放到他面前,问道,“东隅,你伯母和你妈妈还没过来啊?”

谢东隅想起李淑贤对他的嘱托随即转述,“伯母说让您给她和我妈妈留饭菜。”

“那行!你和阿榆先盛饭吃去。”

杨旭又拿了一个盘将桌上的菜都夹了些,将菜放到还热着的土灶上的铁锅里。

“来,东隅,多吃点,肯定都饿了吧?”杨旭看谢东隅不怎么夹菜,低着头默默扒着碗里的饭,就动手夹了一大块肉放进他碗里。

“谢谢大伯。”谢东隅抬头对着杨旭道谢。

杨旭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看着谢东隅心里叹了口气。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谢国伟被警察带走了,他妈妈又哭天喊地的,估计谢国伟犯得事情不小。谢国伟时常打骂谢东隅他是知道的,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去拦着的。谢东隅懂事,每次谢国伟和陈美兰闹得天翻地覆,他妈妈把他送到他们家的时候,谢东隅都会主动帮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吃完饭会帮他们收拾碗筷,甚至会说他来洗,杨旭当然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洗碗,只是让他和阿榆一块写作业去。

他和李美兰看着他只觉得心疼,和他一般大的自家女儿整天嬉皮笑脸无忧无虑,谢东隅小小年纪却养成了沉闷懂事会看人眼色的性子。

谢东隅是怎么长大的他们都看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故事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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