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场雪

2007年1月13日，星期六。遵城降下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整个城市笼罩在寒冷的气息里。

“你……对！说你呢！稍微收拾一下，到接待大厅里来！”

五分钟后，九岁的男孩站在孤儿院的接待大厅里。他和其余的十个孩子站成一排，接受领养人审视的目光。

男孩皮肤白净，长相清秀，在学校里成绩优异，像他这样的男孩很少在这个年纪还留在孤儿院里。但是男孩为了弟弟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他希望能够陪伴弟弟一起长大。可是事与愿违，弟弟在一个月前去世了。他亲眼看着弟弟小小的身躯缓缓地被推进火葬炉里，之后他只领回了一小罐骨灰。他瞒着孤儿院的阿姨，偷偷地将弟弟的部分骨灰藏在随身携带的一个项链坠子里。这个项链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未离身，这恐怕是亲生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东西了。

“就是他了，这个男孩看起来不错。他身体健全，智商正常吗？”

“放心，站在这里的孩子都是没有残疾的。这个男孩要不是因为他的弟弟，早就被领养走了。”

“好的，我想今天就领他走。”

“放心，没问题。”

男孩被要求站在孤儿院的接待室里，他没有带走任何物品除了那根项链，孤儿院里没有东西是属于他的。接待室的电视反复播放着法国成为第一个加入《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的欧盟国家，以及日本千岛群岛发生了8.2级地震的新闻。他转头看向窗外，鹅毛般的大雪模糊了视线，仿佛突然将自己和这里的一切隔开。他再次握了握胸前的项链，这是唯一属于他的东西了。

孤儿院的院长亲自出来给男孩道贺，因为听说收养他的人是外地某个知名的富商，是那种即使是院长也需要巴结的人。养父养母看起来是很不错的人，和善亲切，最重要的是富有。

坐上黑色奥迪轿车的后排，男孩转头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他从有记忆以来一直生活的地方。这些年他看着孩子们如流水一般进来又出去。每个到这里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故事，离开这里同样也有自己的原因。如今，轮到他离开了。孤儿院对男孩而言没有什么舍不得的，除了那一抹白色。男孩痛恨着抛弃自己的亲生父母，却爱着那抹白色。

***

2022年1月9日，星期日。遵城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雪纷纷扬扬，不停下落，就像谁不小心打碎了的玉。碎玉在空中不断变化着舞步，给大地披上了银装。雪天是小孩子的天堂，成群结对的孩子们在小区的中心花园打着雪仗。

上午时分，谢兰蕙坐在一楼钢琴前，弹着贝多芬的《致爱丽丝》；白佩儿坐在房间画架前，看着窗外的雪景，画着素描；阮学文则躺在房间的床上手指舞动，玩着《王者荣耀》；胡宏远难得没有去检察院，他在一楼书房处理公务；曹毅坐在二楼活动室的沙发上，浏览着喜欢的小说。

“砰——！”突然一声巨响，一块红砖砸坏公寓一楼的玻璃窗后，击中了客厅茶几上的一个玻璃花瓶。花瓶随即碎裂，花瓶中的水从茶几上缓缓滴到地毯上，玻璃碎片则向四处飞溅，散落在客厅各处的地板上。户外的冷风瞬间灌进公寓温暖的房间。随后几个雪球从窗户玻璃裂口处扔了进来，在温暖的室内融化，浸湿了客厅的布艺沙发。

“哪个小兔崽子敢砸我家的玻璃窗？”谢兰蕙怒吼的声音传来。

阮学文和白佩儿双双闻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曹毅起身好奇地往下张望。“房东太太，怎么回事？”阮学文飞速地从楼上跑了下来，差点撞上从书房里走出来的胡宏远。

“不知道哪家熊孩子把玻璃窗砸碎了，幸好没有砸伤人!”谢兰蕙气得满脸通红。

“房东太太，我出去看看。”说完，阮学文就开门冲出了公寓大门。他绕着公寓大楼前后观察。虽然的确有一群孩子在公寓前的花园里玩耍嬉笑，但是公寓门前是一大片空地，谁都可能是用砖块砸坏窗户的那个人。

十五分钟后，阮学文回到公寓。这时公寓里所有人都聚到了一楼客厅。

“不好意思，房东太太我没能抓到砸窗户的孩子。”阮学文说。

“看来我们只剩下一个选择了。”胡宏远说。

十分钟后，两位民警站在公寓一楼的客厅里，还是新年第一天见过的熟悉面孔。公寓门口挤满了邻居，全部好奇地往屋内张望。

“这孩子太不像话了，家长怎么教育的？”

“这种事以前小区没有发生过，现在的治安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个位置不知道有没有摄像头，让物业调出监控视频看看就知道是谁这么无聊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是二位啊！我们又见面了。”阮学文和两位民警友好地打招呼。

“我们是这个社区的片警，这一带都归我们管辖。”矮个子的警官回应说。随后，他又望向一片狼藉的客厅，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阮学文耸了耸肩，指着地上的红砖块，说道：“有人用砖块砸坏了客厅的窗户。当时公寓内只有房东太太在一楼客厅，我和白姐都在二楼房间里，曹大哥在二楼活动室，房东先生应该在一楼书房里。大家突然听到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于是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把那个砸窗户的兔崽子找出来！这也太没有教养了！”谢兰蕙气愤地说。

“你有看清玻璃窗是小孩子砸的吗？”高个的警官看向谢兰蕙，问道。

谢兰蕙不屑地轻哼一声说：“不是小孩子，大人怎么会如此无聊？”

“窗户被砸之后，我第一时间跑出去看过，没有抓到砸碎窗户的人。公寓前面有块空地，谁都可以砸坏窗户之后快速离开。”阮学文从旁插话。

矮个的警官打开客厅窗户，弓身探出头，仔细观察了一下空地周围。几分钟后，他关上窗户，转身对众人说道：“据我观察，这块空地附近没有摄像头。这区域应该是摄像盲区。”

“那怎么办？”谢兰蕙抱怨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高个的警官安抚谢兰蕙说道：“我建议你们赶紧把窗户玻璃修好，小区物业就可以提供这项服务，不然大冬天也怪冷的。案件我们记下了，现场也已经拍过照了。稍后我们会去周边询问一下居民和保安，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这时一个白色的人影在窗前一闪而过......

“啊——！天哪，是她！在窗外！”白佩儿的尖叫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谁？”公寓里的人都顺着白佩儿的视线往外望去，什么都没有。

“佩儿，我送你上楼休息吧。”曹毅上前搂着妻子的肩膀，略微抱歉地说道，“我妻子的老板最近刚刚去世，她现在有些睡眠问题。我先扶她回去休息。”

胡宏远点了点头。随后他转向两位民警说道：“今天也谢谢二位了。案件也请帮忙上心调查。”

“哪里哪里，胡先生客气了。这是我们份内的事，有进展的话，会通知你们的。”高个警官说完，二人打算离开。

这时，曹毅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望向楼下准备离开的两位民警，说道：“不好意思，我想两位还得再多留一会。”

“还有什么事情吗？”高矮两位警官同声问道。

曹毅叹了一口气说：“我太太房间里的一幅画不见了。”

“画？哪幅画？”胡宏远蹙起了眉头问道。

“我太太说，丢失的那幅画一直竖在画架旁。她平时很少在房里作画，因为地方不够，容易弄脏床单。通常她在公寓房里只会画一些素描或者速写。那是她唯一在公寓房间完成的画作。我还因为她在绘画过程中不小心把床单弄脏，和佩儿吵过一次。”曹毅说。

“那画作是什么时候丢失的呢？”阮学文偏了偏头问道。

这时白佩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说道：“早上起来我没有在意，但是昨天晚上睡觉前，我很肯定它还在。”

这时，高个的警官开口了：“白女士，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有离开过房间吗？”

白佩儿想了想回答说：“我从昨晚上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公寓，甚至一直在房间中。只有听到窗户砸碎的声音后下过楼。”

“那就奇怪了。你下楼之后，所有人都在一楼，并没有人上过楼。”阮学文说，“难道窃贼是昨天晚上进入房间的？”

“那么，白女士，你还有丢失其他物品吗？”矮个的警官问道。

白佩儿摇了摇头，说道：“不，并没有。”

“那你究竟画了什么，让盗贼觉得值得承担风险入室偷盗？”矮个警官挠了挠脸颊问道。

白佩儿此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甚至不愿提起。隔了一会，她说道：“要不算了吧，也不用麻烦二位警察先生了。实际上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幅用于练习的临摹画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