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抖得像是筛糠，赔着笑道：“不、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陆小公子，先给小公子赔、赔个不是。”
“看来你是认得我。”陆明意把刀往前递了一寸，凉凉地笑着，“三年前我就跟你说过，活人祭祀有违天理伦常，毛头小子的话你不肯听，那归月庄的话你听不听？”
那刀贴得近，稍一动就能划破喉咙。
刀锋淬着寒意，不断刺激着紧绷的神经，镇长腿一软，扑通瘫在地上：“我、我……我听，我听！”
陆明意居高临下，孤月的刀尖对着他的喉咙：“带着人滚吧，这位姑娘留下，下次再搞什么献亲，哪怕千里我也会来取你项上狗头！”
得到赦免，镇长松了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往回逃。然而还没爬几步，身后忽然惊起一阵尘霜，凛冽刀气贴着他脑袋掠过去。
头顶的发髻被削掉半截，狼狈地散下来。
送亲的镇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撂下喜轿作鸟兽散，生怕晚一步被削掉的就是自己的脑袋。
“胆子不大，闯下的祸不小。”陆明意收了刀，抬眼看向被扔在雪中的喜轿，踩着积雪走上前，用刀柄挑起了轿帘。
他没想要人性命，天下奇门受太微宗管束，若是胡乱杀害平民，被巡察院那群疯子察觉到的话，免不了一番追查。
喜轿里的姑娘正掀开喜帕一角暗中观察，两人的视线迎面撞在了一起。
陆明意蓦然一怔，随之轻挑了眉道：“别看了，人都跑了，你啊，该回哪里去就回哪里去吧，这里的山神不需要娶亲。”
这位姑娘生得俊俏，朱唇皓齿明眸善睐，眼眶有些红，想是哭太久了。
“多谢恩人相救。”她怯生生地取下了喜帕，瞧着陆明意纠结了半晌，“你怎么知道山神不用娶亲？”
她声音一顿，又踌躇着开口：“这猫……能给我摸一下吗？”
陆明意肩头上蹲了一只长毛猫，浑身雪白，额头上的三条火红竖纹好似火焰一般，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不等陆明意回答，她便连忙解释：“多有冒犯，我只是觉得它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如果不方便……抱歉，是我唐突了。”
“你是说祂？”陆明意拎住白猫的后颈皮，在姑娘的面前晃了一下，“可能不太行，祂不喜欢被人摸。”
好可惜啊……
姑娘咬着唇，目光恋恋不舍地在白猫身上扫了几个回合，有些不甘心：“那可以告诉我它的名字吗？”
陆明意就晃了那么一下，在姑娘殷切的注视下把白猫送回肩头：“祂封号北司崇淮栖霞山君，记不住的话你可以叫祂猫球。”
封、封号？
听起来还有点耳熟，栖霞山神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孟极，不是猫！”白猫……栖霞山君不服气地举起爪子反驳，但除了卖萌没有任何作用。
陆明意懒得跟祂掰扯，抬手按住要抡起火的小短爪，偏头对姑娘道：“如你所见，祂就是栖霞山神，以后别张罗着给猫球娶亲了，实在想张罗，可以考虑挑几只小母猫，他又不是人，送什么姑娘。”
姑娘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山神是、是只猫？”
“是孟极不是猫啦，喵！”
“对，就是只猫。”
“可恶！你这后辈不要败坏本喵……本尊的名声！”
神祇的声音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姑娘听不到猫球的反抗，端详着陆明意的脸好奇：“镇长好像很害怕公子，我听说书的先生讲，世家子弟多会进入太微宗，公子也是太微宗的人吗？”
“不是。”陆明意抱着刀，嗤之以鼻，“我看上去很像那群疯子？”
姑娘点点头：“我娘说太微宗的大人才管这些。”
“不是只有太微宗才会管这种事。”陆明意抬起刀柄，在姑娘眉心的花钿上轻轻碰了一下，“三年前崇淮大旱，你们镇长撺掇着给猫球娶亲，我恰好路过，顺手救下了那位被献祭的姑娘。”
“说起来也是荒唐，他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敢找太微宗的人追我，追了足足十里地！”
当年的事情，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包括那位姑娘的模样，只记得一双凛如霜雪的眼睛，和那一场来年之约。
可惜，不知道霜雪姑娘有没有赴约，想来没见到他人会很生气吧？
若早知道会被关禁闭，他就该厚着脸皮讨个信物。
陈年憾事不想也罢，陆明意定了定神，取了个小物件朝姑娘摊开手：“跟你打听一件事，你是崇淮本地人，知道崇淮哪里有这东西吗？”
掌心里是一朵纯白小花，花茎的断口有些枯萎，花蕊却依旧晶莹剔透，仔细看上去似有浅蓝幽光流转。
就在三天前，归月庄的神兵‘碎星’于藏剑阁失窃，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只有打开的窗前落下了这么一朵小花。
姑娘凑上前，仔细端详了片刻：“看起来像是榴花坡那棵老树开的花。”
榴花坡？
陆明意有一瞬怔忪，眼睫轻轻颤动，眉宇间萦绕着说不出的惆怅，世上就是会有这种戏弄人的巧合发生——
当年他和霜雪姑娘相约的地方正是榴花坡。
“你好像有些难过？”姑娘家的心思缜密，敏锐捕捉到陆明意一闪而过的情绪，劝慰道，“很早之前有人和我说过，有不开心的事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能好受些。”
“也不是不开心，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陆明意很轻地叹了一声，语气怅然：“当年我和那位被献祭的姑娘同生共死了十里地，相见恨晚，于是定下了来年再见之约，结果我却因一些琐事没能赴约，实在遗憾。”
姑娘捏着喜帕，有些难理解：“虽然有点冒昧，但我还是很想问，你们是第一次见面，还只见了一面，你就对她念念不忘？”
陆明意小心翼翼把花收好，朝姑娘看了一眼，神情认真：“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大多都是见色起意。”
陆明意又叹息：“你不懂，她就是很特别的那种，不只是因为脸。”
“你就说她好看吗？”
“……好看。”
呵，男人！还说不是见色起意！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山神娶亲（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