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剑宗的长微一笛来得很快，她面容清冷不爱笑，来了之后只和两人点了下头，就一动不动守在路星彩的身边。

妖界的传送阵附近鲜少有人族或妖族出没，妩妩等得百无聊赖，目光无意识在张景身上停留了许久。

她在这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闲得无趣，张景倒是一直没有停下。

传送阵修好之后，张景又在传送阵中加了一些新的阵法。

妩妩好奇地看了会儿，问：“这些阵法有什么用？”

张景让开身位，方便妩妩能看得清楚些：“这个阵法可以加固原来的阵法。”

张景指着另一个阵法：“这个阵法用于预警，如果有人破坏阵法，我会及时收到提醒，我还在这个阵法里加了一些防御阵法。”

妩妩双手托腮，视线跟着他干净的指尖移动：“这些阵法我之前都没听说过。”

张景淡然道：“这些阵法是我自创的。”

妩妩抬眸看他：“道君应该是很厉害的阵法师吧。”

张景道：“这些阵法并不难。”

“道君真是谦虚。”妩妩嘴上这么夸，眼睛却在张景的脸上打量。

她在修真界中游荡多年，见过许多表面自谦，实则内心自大又自傲的人族。

这张景不知是个真君子，还是伪装的本领太厉害，妩妩竟然仍然没有看透他。

张景捡起被妩妩扔在旁边的小石子，问：“你想学吗？”

“道君愿意教我？”妩妩惊讶中夹杂着几分怀疑，不太相信地望着张景清亮的眼睛。

长微一笛听到两人对话，停留在路星彩身上的视线终于动了动，略带讶异地看了张景一眼。

妩妩知道在修真界中，自创的术法一般都是极为珍贵的，张景的这几个阵法之前她在修真界中从未听说过，就说明这些阵法并未被公之于众，自己与张景也不过一面之缘，张景竟然主动提出教她，妩妩的戒备心蠢蠢欲动。

虽然心疑，她小巧的脸上仍是甜甜的笑意，仿佛真的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这种自创的阵法应该是十分珍贵吧，道君真的愿意教给我？”

张景直接将阵法精妙之处用小石子在地上画出。

妩妩眨了眨眼，随后点了阵法的一处：“这里没看懂。”

张景便又仔细讲解了一通。

妩妩连着问了好几处，张景耐心十足，有问必答。

长微一笛目光清明，只看一眼就知道张景的确是认真在教妩妩阵法。

浩阳宗的这个小辈看似温和实则疏离，今日所见之事倒是稀奇。

不远处，白归晚和青漾同时身形一动。

妩妩先直起身子，看向张景背后，笑道：“他们回来了！”

张景和长微一笛同时转身，发觉白归晚和青漾的神识确实已经归位。

张景用余光扫了妩妩一眼，挥手拂去了地上的阵法演示图。

长微一笛迎上前，难掩急切地问道：“白阁主，怎么样？小路的魂魄找到了吗？”

白归晚先看了眼青漾，确认他已神识归位，才回答长微一笛：“找到了。”

他拎起路星彩的身体，然后揽住了青漾的腰，对张景道：“你带上她，跟上来。”

长微一笛心下一松，见到白归晚随意的动作又微微皱眉，只是白归晚动作太快，她只能连忙跟上。

张景瞥到白归晚落在了青漾腰上的手掌，心头飞快掠过一个念头。

短暂思忖之后，他想到白归晚离开之前说的话，转身和杏眼扑闪的妩妩对上目光，难得觉得头大。

白归晚带着青漾和路星彩的身体来到妖鬼两界的通道之处，通道已经被青漾修好，入口倾泻而出的鬼气遮天蔽日。

附近的鬼族不再徘徊，争前恐后投身进了通道之中。

白归晚虚空一握，将路星彩的魂魄从鬼界中抓出来塞回了躯壳中。

鬼界之中有一种特殊的植物名为引魂草。以引魂草为材料做成的渡魂汤，魂魄喝下之后会彻底变成鬼族，而若只是生吃引魂草，则有醒魂功效。

白归晚在鬼界喂了路星彩一大把引魂草，虽然如今路星彩的魂魄已经归位，但因为魂魄离开这具躯体太久，一时之间难以融合，便立刻进入了昏迷状态。

长微一笛将路星彩稳稳扶住，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枚丹药，却怎么也喂不进路星彩嘴里。

张景在一旁看着，从身上的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个瓷瓶：“长微长老，这是稳固神识的药汤，也许可以给路道友喂下去。”

长微一笛接过瓷瓶后道了声谢，一小瓷瓶的药汁本就不多，路星彩昏迷状态下牙齿咬得死紧，根本没喂进去多少。

长微一笛捏着空掉的瓷瓶皱眉：“药汤也不行。”

长微一笛看了眼路星彩身上的剑，沉声道：“问灵剑虽护住他的身体不被外来的鬼族彻底侵占，但他的魂魄在鬼界中停留太久，如今神识回来也不能稳定。”

“这可如何是好。”长微一笛心中担忧，下意识抬头看向白归晚。

白归晚看了眼：“我先把他带回五十步天下阁。”

然后又看向还在装瘸腿被张景搀扶着站在一旁的妩妩：“你也来。”

妩妩愣住：“我？”

白归晚冷淡道：“我看你天资不错，可以跟我回五十步天下阁修行。”

这话听着实在不像惜才的语气。

长微一笛见少女一脸茫然，似乎还不太情愿，忍不住道：“白阁主愿意助你修行是难得的机遇，你跟着去吧。”

妩妩：“……”

妩妩无所适从地看向青漾，见青漾微微点头示意，才应下：“多谢阁主。”

妩妩表面还是腿脚不便的状态，白归晚直接一挥手，扔给她一个飞舟造型的飞行法器。

张景搀扶着妩妩上去，临走前，递给妩妩一块玉佩。

妩妩没接，目光从传音符上划过，故作不知问道：“道君，这是什么？”

张景面色如常：“这是传音符，之后我们可以用这个联系。”

妩妩仰脸笑道：“道君还会与我联系吗？”

张景指腹不自在地在玉佩上摩挲两下，道：“若你以后有想学习的阵法，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妩妩看他一眼，接过传音符：“那我便谢谢道君的好意了。”

张景想了想，又从储物法器中取了个一些小孩子喜欢的零食：“可以路上吃。”

这些是张景出门给师弟师妹们买的零食，只是看妩妩的眼神，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张景出了飞舟，与外面的三个长辈告别之后便先行离开了这里。

长微一笛放心不下路星彩，将人小心安放在飞舟中的床铺上，转身看向白归晚：“白阁主，若小路有什么情况，我可以随时过去你那里。”

白归晚负手站在旁边，闻言随意点了下头。

长微一笛心中还是忧虑，在飞舟中又待了片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飞舟中也有傀儡，等长微一笛离开之后，傀儡便在白归晚的驱使下催动了飞舟。

飞舟很快便上升到了百米高空，今日晴空万里，飞舟飞升时，有凉爽的微风从两侧的雕花窗中吹进船舱内部。

青漾走到床边看了眼路星彩，一回头就发现妩妩刚把胳膊从窗口伸出去，似乎是扔了一个东西。

妩妩见他看过来，连忙道：“下面没有人也没有妖，我看好了才扔的！”

青漾随口问道：“扔了什么？”

妩妩古灵精怪地眨眨眼睛，笑道：“当然是没用的东西啦。”

飞舟从栬山上空路过时，青漾让白归晚在此处降落。

妩妩打开窗户，探头往下看了眼，一眼便认出此处的位置。

“先生，这里才到栬山。”妩妩提醒道。

白归晚吩咐傀儡操控飞舟降落在栬山，问青漾：“你想找栬山的那个妖医来治路星彩？”

青漾点头：“他如今的状况正常的医修恐怕会束手无策，也许栬山山主能有办法。”

修真界中最厉害的医修还要属燃春谷的谷主方惊溪，只是眼下燃春谷太远，路星彩又吃不下丹药，去栬山一试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巨大的飞舟降落时，飞舟投下的阴影快要将整个栬山笼罩在黑暗之中。

栬山上的无数精灵妖怪纷纷躲到了家中，只有住在栬山最高处的碧水潭中的栬山山主骂骂咧咧从家中走了出来。

栬山山主穿着不俗，只是领子是歪的，衣袖挂到了肩上，腰带松松垮垮，半边的衣摆塞到了靴子里，一张扁平的脸又圆又大，格外大的眼睛快要挂到了两边的耳朵上，怒目时显得更加可怕。

他双手叉腰，仰头怒瞪着降落的飞舟，刚准备开骂，就看到从飞舟上下来的白归晚。

“你个……”栬山山主刚畅快喷出两个字，硬生生把剩下的一大串脏字憋了回去。

他下意识扫了眼身上不算工整的衣衫，将衣领扯正，又束紧了腰带，才快步迎上前去，满脸堆笑问道：“白阁主，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栬山玩啊？”

白归晚瞥他一眼，道：“飞舟里有一个昏迷的人，你上去去看看。”

“啊？”栬山山主挠了下脑袋，苦着脸道：“白阁主，小妖我真的不善医术啊。”

“废话这么多？”白归晚随手从储物戒中取出一袋灵石，扔到他怀里，“让你试你就去。”

栬山山主偷偷掂了掂灵石袋的重量，立刻眉开眼笑道：“既然白阁主都开口了，那我肯定竭尽全力！”

他冲着白归晚挤眉弄眼，圆盘脸上表情滑稽，怎么看都不太靠谱。

到了床前，栬山山主不看脸色，不把脉搏，只用一双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硕大眼睛滴溜溜盯着路星彩的脸。

妩妩也听闻过栬山山主的名号，还有几次偷跑到栬山上玩的经历，只是栬山上毒虫太多，每次她爬到半山腰都不能再继续往上，因此没能见过栬山山主一面。

于是白归晚一进来，就看到妩妩死盯着栬山山主，而栬山山主死盯着路星彩的场面。

栬山山主看了一会儿，高深莫测道：“我对治好这位道友有些把握，只是我治病的过程不喜好有其他人在场，所以需要白阁主带着这两位一起出去。”

听他这么说，妩妩心中更加好奇，特意在离开飞舟前打开了一扇位置不显眼的窗子。

等下了飞舟，妩妩便扒着窗户，悄无声息盯着飞舟里的情况，却发觉自己听不到飞舟里的一点动静。

妩妩心中纳闷，继续往下看，忽然见栬山山主扯开了领口，弯腰捧着路星彩的脸左右摇晃，并且慢慢低下了头。

这是什么姿势？

妩妩攥紧了窗沿，心跳莫名快了好几拍。

亲眼看到栬山山主与昏迷中的路星彩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小，妩妩的杏眼也因为不可置信而越睁越大。

在栬山山主和路星彩即将要贴在一起的前一秒，妩妩蜷缩的十指捏着方才一不小心扣掉的木头窗沿，无意识之间屏住了呼吸。

栬山山主对窗外的窥视者丝毫不知，终于挑中了一个心仪的位置，他张开双唇，细长的舌头在路星彩的脑袋上缠了一圈，在路星彩的脑门上使劲吸溜了一下。

妩妩：“？”

哇！好长的舌头！

白归晚与青漾下了飞舟，两人走到碧玉潭边，青漾环顾四周，道：“这里倒是没有变过。”

白归晚看他一眼：“你与栬山山主是旧识？”

青漾轻轻摇头：“认识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青漾抬眸望向白归晚：“你与他之间的互动，看着倒是更加相熟。”

白归晚鼻间轻哼：“修真界没有不认识我的。”

碧玉湖面无风起波澜。

“裢寒在鬼界中所说之事是真。”青漾看着泛起涟漪的波纹，沉默片刻后平静的开口，“白逸心是我杀的。”

白归晚眸光微动：“为什么对他动手。”

八百年确实已经过去了太久，青漾陷入短暂的回忆。

白归晚低头凝视他微垂的淡色眼眸，“因为他谋图之事对我不利？”

青漾从回忆中回神，脸上露出些讶异的神色：“你知道了？”

“后来才知道的。”白归晚道。

所以在得知白逸心背叛的真相之前的几十年里，他也曾卑劣的庆幸过青漾飞升离开了他的身边。

得知青漾抛弃自己时也不曾产生的想法，但在得知白逸心是青漾杀死的时候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青漾对杀死白逸心一事不曾后悔过，此刻看到了白归晚眼底的复杂，他心中有些迟疑，但仍然没有后悔的情绪。

他的想法从始至终没有变化，即使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对白逸心动手。

青漾想得很简单。

既然白逸心已经对白归晚有异心，那青漾便先一步动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