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结界笼罩的府邸里有火在燃烧，发出轻微的声响。

苍晗离开之后，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息昀踱步来到仅剩的三人面前，瞥了一眼他们，对身后说道：“帮我看着他们。”

“你去哪？”苍晗拿着几封书信出现，“去地牢？”

“虽然解决他们很快，但是动静太大了。”息昀头也不回往地牢走，“要在有心人的阻挠前，先把无辜的人放了。”

苍晗摆了摆手，靠在一边烧起来的巨树上，全然不顾那上面的烈火，安静地看着息昀的背影。

息昀不太对。

苍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上的伤还没愈合，仍旧是一抹血痕。

他故意没让伤痕快速消失。

刚才那次偷袭，从息昀的方向看，确实容易误会，会以为苍晗被袭击了要害命门。但是他们俩当初决裂的时候，下手可比这狠多了。也没看见息昀有什么太大反应。

苍晗想着事情，眼神便不经意落在了被息昀定住的一个侍卫身上。

他也没在意，虽然盯着侍卫，但是脑子里还想着刚才息昀的神色。

也多亏息昀这么多年都冷着一张脸，所以并没有外泄太多情绪。

息昀掩饰的挺不错，那种违和的眼神只出现了一瞬间，只不过苍晗觉得息昀八百年都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有这么一瞬的怔忪，已经如同深夜举火，隔着一条街都觉得刺目。

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担心苍晗受伤？

苍晗皱了皱眉，眼神有些凌厉。

这么一想，当初他俩虽然打得天翻地覆，但是确实没下死手，更像是要逼退对方。

可身为魔君，他虽然已经算得上魔族中不好斗的那一批，但也无法避免打打杀杀。

息昀担心的是不是有点太细微了？

苍晗骤然想起息昀种种奇怪之处，他觉得自己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又不能确定那点疑问。

魔君揉了揉眉心，如今他终于寻到一丝端倪，仿佛冰雪之中，嗅到一缕梅香。

有线索总是好的。

苍晗长长出了口气，晃悠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和手臂，眨了眨眼，从冥想中缓过神。

接着他就发现眼前的三个人神色各异看着自己。

翎祀的眼神阴沉而癫狂，有些孤注一掷的意思，他右边的仙侍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一直在躲闪。

苍晗再次眨了眨有点干涩的眼睛，看向发出一直回荡在他耳边的声音的人。

左边的仙侍不能动，但是他一直在打冷战，牙齿撞在一起，看上去很是害怕。

苍晗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脸深沉盯了这三个人半天，而因为他想的事情，他的表情或许有些苦大仇深，加上魔族天生的阴狠会时不时浮现——

看上去苍晗像是在考虑怎么折磨他们三个。

特别是刚才他还活动了下筋骨。

更像是要用刑的前奏。

苍晗一句对不起生生噎在喉咙了，他心思一动，饶有兴趣地盯着那个最害怕的仙侍。

仙侍眼皮都在打冷战。

魔君微笑起来。

站在地牢里的息昀环顾四周，除了被苍晗打晕困住的那个领路仙人，外层牢房只剩下厉鬼和死了一地的仙人。

里层牢房灯火昏暗，鸦雀无声，濒死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恐惧地窥探。

息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手中掐诀，口中低声诵起经文。

他不确定这件事情有没有地府的参与，所以没有直接招来阴差无常把鬼带走，万一有人阳奉阴违，暗中又把厉鬼送去别处，而非让他们转生，那今日息昀和苍晗就是白费功夫。

息昀洗去他们的戾气，用仙力直接送入地府众鬼群居之处，不予外人插手，那条黄泉路是专门给神仙用来送人间冤魂的，鬼差很少去注意。

等外面的厉鬼都归于地府后，他又向牢房深处走去。

里面的人大部分奄奄一息，还有不少人是被选中化鬼者的亲朋挚爱，化鬼者除了自己被折磨，还要被迫看着亲人生不如死。

息昀在苍晗和知淮的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医术不敢说精通，但是救人还是够用，况且仙人救凡人，本就简单，他很快把还有一丝气息的人救回来，治好所有人的伤，在人们的感激和道谢声中，迅速抹去了他们的记忆。

无论是被折磨的记忆还是被救的喜悦，统统被他抹去。

一则这么做多少能让这些人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安稳，遭遇这种事情，恐怕后半生都要遭遇噩梦。而且就算幕后主使怕他们泄漏出什么，见他们记忆全无，或许就不会灭口。

毕竟这次的事情未必能善了，幕后之人也必然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把这些人全部杀掉，既然人们没了记忆，也就更有生还的可能。

同样也是为了他和苍晗，这样一来确保没人记得他和苍晗的脸——哪怕是假的，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他处理好一切后，把自己的脸遮好，唤醒因为失去记忆而短暂昏迷的人群，将他们放了出去。

确保地牢里再没有别人后，他回到了院子里，意外发现苍晗正勾着其中一人的肩膀，微笑着说些什么，那笑容看上去就有些险恶，被他勾住的侍卫一脸哭相，瑟瑟发抖。

见息昀回来，苍晗快乐地挥了挥手：“帮你套出了不少话。”

息昀带着疑问看向苍晗，他走过去，发现两个侍卫身上都没有伤，但是一个麻木呆滞，另一个被苍晗勾住的显然是被吓破了胆子。

“你做了什么？”

“这个仙侍很胆小。”苍晗打了响指，“我就吓唬了一下他，顺便用了点小花招。”

“用刑了？”息昀看了看苍晗，又打量起那个胆小的仙侍。

“用刑也不一定只能用在身体上。”苍晗悠悠笑道，“我发现这兄弟胆子小之后，就用了点幻术，进入他的识海吓唬吓唬他。”

“然后？”息昀道，“另一个仙侍又是怎么了?”

“我觉得光听信一人的并不靠谱，就同他们说，关于这里的事情，透露得多的兄弟才能活下去。”苍晗道，“他们俩就开始玩命一样比着往外吐话。”

息昀挑眉：“仔细说说。”

苍晗放开仙侍，走过来搂住息昀的肩，在他耳边快速说道：“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特别知道你下界之后更收敛不少，一共只有两个宅子，一个就是我们最开始碰见那个，一个就是这里，这里负责抓人，虐待，等人族变成厉鬼后运到那边，放出去杀人历练。偶尔那边也会自己抓人炼鬼。”

息昀道：“你之前去找线索，找到什么了么？”

“没有。”苍晗道，“什么都没有，有几封书信，也是这个翎祀与同僚朋友之间的普通往来，与这件事无关。”

息昀沉默片刻：“仙侍还说了什么？幕后主使是谁？”

“他们不知道。”苍晗道，“确实有这么个幕后主使，但是从来那个人只与翎祀私下联系，所有的文书都由翎祀亲自去取，看过即毁，外人根本不知道书信上写过什么，所以也没留存任何物证。”

息昀道：“翎祀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苍晗道，“不过那两个兄弟滔滔不绝的时候。看翎祀要杀人的表情……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息昀与苍晗对视一眼：“帮我那两个仙侍打晕了拖下去，和领我们进来的仙人放在一起。”

“你呢？”

息昀神色冰冷，向翎祀走去：“我去审他。”

苍晗耸耸肩，给仙侍们一人一手刀，转身脱了下去。

息昀站定，却没理会翎祀，反而合掌旋转，而后掐诀，一片火光中，一只批甲青鸟高鸣一声，落在了息昀肩上。

息昀手中出现一张手掌大小的纸，用清气匆匆写了几笔，便交给青鸟，低声说了个地址，青鸟转身便走，一眨眼是功夫就消失在夜色里。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看向瞠目欲裂的翎祀：“现在轮到你了。”

翎祀双目染血，像是知道了自己大难临头，但是只剩他和息昀两人的时候，他反而冷静下来了。

翎祀的眼神有点像是秃鹫，阴鸷而深沉，还带着点疯狂：“没有什么幕后指使，息昀，你不必枉费心机了。”

息昀抱着剑，没什么表情：“你这样狡辩就是不打自招。”

“你什么也不会知道。”翎祀忽然笑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还是说你如此看轻我，觉得我不该有野心，只会屈居人下？实话告诉你，天界是有人和我联络，但是不是我听从于他，而是他听命与我，帮我在天庭打掩护罢了。”

“是么？”息昀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翎祀，翎祀被他冷到没有情绪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凉：“你要做什么？”

“我其实不喜欢用刑的。”息昀慢条斯理说道，“但是我暂时不能杀你，你做这些混账事也该血债血偿……我需要好好看一看，怎么才能让你痛苦又不致命。”

说罢他的剑鞘抵在了翎祀的胸口：“你还有交代出一切的机会，如果你说出前因后果和牵扯的仙人——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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