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故欲言又止，和凛汐对视一眼，还是抱着一种挽救一下心情开口说道：“这，于理不合吧？”
“别院而已。”息昀淡淡道，“并无不妥。”
可别院是就在你这间庭院的隔壁啊！
穿过一道月洞门他就能来你的卧室书房琴室茶房逛大街啊？
停故忍住心中的咆哮，再看苍晗的眼神就有点奇怪。
这大公子怎么和祸国妖妃一个德行。
但是很快他发现，虽然眼前这位长得也是万里挑一的好看，但是和自家家主比起来，息昀的长相更适合妖妃这个职位。
管家面无表情想到：我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凛汐反应快：“苍晗能力最为出众，日后必然是家主得力助手，住得近一些也是正常的。”
停故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眼前两人暗潮汹涌，不像是刚见面的样子。
况且这么多年仙君何曾对谁有过特殊待遇？只苍晗两句话，息昀便随他去，这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
之前也有人想故意惹息昀注意，但息昀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停故暗中打量息昀和苍晗，苍晗察觉到，大大方方让他看，甚至对他笑了笑。
息昀便毫无波澜，任停故胡思乱想，自己该干嘛干嘛，神色都没变动一下。
停故深吸一口气，笑道：“那请公子随我来。”
苍晗靠着门笑道：“我还有几句话想和师尊说，可否劳烦二位等我片刻？”
息昀看他：“什么事？”
苍晗意有所指指向外面：“师弟的事情。”
息昀垂眸：“停故，你先去叫人收拾别院，凛汐，你去布置明天要用的东西。”
凛汐和停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苍晗，苍晗扯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看上去人畜无害善良开朗。
息昀默默转回目光，忍住想要把魔君扔出去的冲动。
等凛汐和停故走后，息昀先发制人：“长话短说，说完就回去。”
“师尊为什么这样冷淡？”
“你还未拜师，不必称我师尊。”息昀淡淡道，“于理不合。”
“你的洞府上下都只会说于理不合这四个字么？那我问你，你又为什么着急让我走？”苍晗打开扇子，“难道你的拜师礼和成亲一样，未礼成不能见面么？”
息昀放弃和他打嘴仗：“不说就走。”
“师尊太冷淡了。”苍晗笑着起身坐在息昀身侧，给他有一下没一下扇扇子，“我可是你明媒正娶——亲自点的徒弟。”
息昀手指一动，推剑出鞘方寸，苍晗画风一改：“我来呢，一是要送你点小礼物，二是和你互相探探底。”
息昀的目光苍晗摇开的扇子，扇面上画着几支青竹，和苍晗锦绣繁华的风格不大相配，扇子也是旧物，但是苍晗从不离身，很是珍惜的样子。
他知道为什么苍晗这么喜欢这把旧扇。
息昀沉心静气：“探什么底？”
“你是想辅佐太子登基的。”苍晗身体一外，手肘撑在书案上，“但是你自己也不算安全，所以对外你是宣称不加入东宫之争的。”
息昀没回答他，反问道：“你当真要帮我？”
苍晗笑道：“你现在心系天下，天界的事态又暗潮汹涌，眼看着要打破表面平静，若是不帮你一起解决了，你会有心思在情情爱爱上？”
息昀不语，苍晗继续说道：“况且天界之事关系你的安全和归宿，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除此之外，三界看似互不干系，实则同气连枝，你们现在这位陛下昏庸无能，好大喜功，总是时不时想要打魔界，我自然也要为我的臣民做打算。”
天地初生，便有天魔人三界，也衍生各自的种族，魔族不可灭尽，否则三界都会跟着动荡。
但也不能置之不理，魔族更像是堕落的仙族，又像是强大的人族。有着媲美仙神的力量，但是性格各异，有人们刻板印象里的放荡阴狠，蛊惑人心的魔，也有与世无争，逍遥快活的魔。
还有眼前这种明明可笑傲三界，但是喜怒无常脑子还有点毛病的。
天帝不顾相生相克制衡之道，为了名声好听总是想将魔族赶尽杀绝。偏偏没那个实力，劳民伤财不说，反而激起了魔族和仙族之间的仇恨。
“天帝要求你去荡平魔界，你以魔界未入侵仙界人界为由拒绝了。”苍晗道，“那时天帝就对你怀恨在心，但是他派出去的大军大败而回，魔界四位魔君集成军队反攻天界，也是你站在天门前，一剑断天光，罡风荡四海，把他们尽数镇压回去的。”
苍晗看着息昀冷淡的侧脸，笑道：“你猜那之后，天帝是更依赖你，还是更提防你呢？师尊？”
息昀将批好的事务放在一边，手指一点，那些纸张就消失不见，他回眸看苍晗，语气淡然得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两者皆有，又或者越依赖越记恨。”
“不错。”苍晗一收扇子，“所以你即使假装不偏不倚，但是天帝也不会放过你，安插眼线都如此明目张胆，说明他的耐心越来越少。届时哪怕你真的毫无二心，与太子知淮再无来往，天帝也是要杀你的。”
“功高盖主。”苍晗冷冷笑道，“自古以来，不外如是。”
“所以我与知淮谋划了很久。”息昀淡淡道，“当上天帝的，必须是知淮，否则将是三界之劫。”
“你们眼下假装撇清关系，但是谁都觉得你们是一条船上的。”苍晗道，“师兄弟有竹马之谊，而且是个人都看不上三皇子，你们那位归麓仙君玩了命捧他，也不过是想自己独揽大权，此事未必能善了。”
魔君压低声音，像是嗜血的猛兽在做扑跃前的低吼：“你们做好最坏打算了么？”
息昀安静看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虽然冰冷但也澄澈，不染纤尘如天上云山上雪的仙君平静说道：“为避免生灵涂炭，我与知淮想以清君侧为由，实行宫变。然，杀归麓只是除去劲敌，这背后操纵一切的天帝不回心转意，一切都是虚话。”
苍晗听他言外之意，就知道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如果事态不明了，你们会——”
两人同时用极低但是坚定的声音说出两个字：“造反。”
“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苍晗道，“我还想如果知淮妇人之仁，倒是难办。”
息昀道：“知淮仁善，但不愚蠢。”
“现在天帝已经明目张胆派人监视你，我的身份要守好不说，你和知淮的计划也要更小心。”苍晗道，“况且天帝虽自大，归麓却谨慎。”
息昀明白他的意思：“归麓必然会安插暗线，比起紫蔼，归麓隐于暗处的奸细才更难提防。”
“他想安插眼线，只有两条路。一则是与天帝一样，从你的徒弟中选。”
息昀道：“但现在五个徒弟已定，他没机会安插进来，也过于明显，除非是找机会策反。”
“风雩和飞琼不似会背叛你的人。”苍晗似乎想起什么，微笑起来，“飞琼正直，不必担心，风雩么……即使你伤了她的女儿心，她也不像是会为了私情而伤人的类型。”
息昀皱起眉：“胡说什么？”
“你当只有我是抱着亲近你的想法来的？”苍晗挑眉，“风雩姑娘似乎也很痴情，可惜，晚我一步，你这般通透聪明的人，竟都没发现她的心思，看来风雩比我更无望。”
息昀双手并剑，将苍晗笑吟吟的脸推开：“慎言。”
“好。”苍晗举手投降，“扯远了，这二位可以放心，那位微夙仙君倒是个惯会迎风使舵的人，且此人欲念太重，你要多加留意。”
息昀虽未点头，但心中认同，他与苍晗的想法总能不谋而合，这也是为什么三百年前，他们能携手同游七十年的原因。
这世间当真有高山流水之说，一仙一魔的思绪如此契合，便是放在他们还未相遇时说给他们俩听，本人都未必能信。
息昀道：“除却弟子被策反，我的仙侍剑侍里更有可能出现眼线。”
“不错，但是这就不好分辨，只能提防，想必你早已猜到，那这些仙侍剑侍中，是否有可信之人？”
“凛汐，停故。”息昀淡淡道，“是我心腹手足。”
“好。”苍晗掸掸衣服，忽然坐直了，“既然公事说完，说点私事。”
息昀抬手就要把人吹出去，苍晗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别过河拆桥嘛师尊，我只是想先送你一份拜师礼。”
“先？”
“我的礼物有很多。”苍晗漆黑的眸子盯着息昀，“只不过我不想全称之为拜师礼——或许过不了多久，那些礼物就是送心上人的定情之物了呢。”
息昀垂眸，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酒楼之中。
他语气冷厉说道：“我不需要。”
苍晗也不管他拒绝，抬手就摸出一把扇子，放到了息昀手边。
息昀直接道：“我不用这些繁琐的东西。”
“是吗？”苍晗将自己的旧扇子一展，“可这把扇子还是三百年前，息昀你送给我的。”
“魔君潇洒恣意。”苍晗一字一句复述着当年息昀说过的话，“若是配上此扇，更填风流。”
息昀隐在长袖中的手蓦然握紧。
仙人总是喜欢写扇子玉佩一类的东西，即使是息昀，平日里也是会佩戴扇子的。
当初不喜欢带着扇子玉佩觉得累赘的，是苍晗。
“‘只可惜这是素扇’”苍晗握着息昀的手腕，力气之大，仿佛要捏碎仙君，“‘不如在下帮魔君画上几笔。’”
“仙君忘了么？这扇面还是你亲手画的。”
当年的息昀神色清冷，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问道：“你喜欢什么图案？”
当年的苍晗看着月下的息昀，满心都是他：“就画你喜欢的，只要是你喜欢的扇面，我必然喜欢。”
那时的苍晗笑道：“谁叫我们是知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