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秋闭门不出，甚至门口还贴了好几层结界封印，沉厄连靠近都不行……这对于沉厄而言，本该是一件好事。

他求之不得，很应当开心才是。

然而，事实却是，真的见不到明秋了，沉厄只觉莫名的坐立难安。

明秋与他分开时那过分难看的脸色，控制不住的在沉厄的眼前浮现，扰得他无比焦躁，沉厄忍不住反思：自己对明秋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有点太过分了？

又来了，又来了。沉厄烦躁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又开始“反复横跳”了！

分明就在不久以前，他才下定了决心，要让明秋看清自己的态度，甚至是要让明秋讨厌他。可是为什么，当他真的成功的让明秋难过了，却反而又开始自责起来了呢？

沉厄感觉，自己的心里，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告诉他，他做的并没有错。他既然不喜欢明秋，那么对明秋不假辞色又怎么样呢？明秋喜欢他，本来也只是明秋自己的事，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难道不是明秋一早就应该有的觉悟吗？

即使伤心了又如何，与他沉厄有什么关系？

再者说，像明秋这样的一个人，他真的懂什么叫喜欢吗？连喜欢都喜欢的稀里糊涂、莫名其妙，他又会伤什么心？

可是、可是……另一个小人细声细气的开口：明秋就是伤心了呀。

虽然明秋的手段偏激，但是沉厄不是明秋，更不是明秋肚子里的蛔虫，他有什么资格和权力去否定明秋对他的感情？——喜欢一个人，这本身并没有错啊！

更何况……明秋的确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死而复生的确是明秋自作主张，可是在他死掉以前……明秋救过他的命多少次呢？

沉厄不知道，也不敢去回忆细数，他这个大魔头从来就坏得不够彻底、狠得不够彻底，沉厄害怕，他一旦去正视明秋对他的无数次恩情，他就再也对明秋说不出重话了。

这简直就是个死胡同。

如果沉厄对明秋的态度好，无异于是给明秋不切实际的希望。沉厄也不想总跟明秋针锋相对的，可是明秋总想和他上床，这样的念头委实也让沉厄和他做不成朋友，试想一下，身边总是跟着一个想要和自己做那档子事的“好朋友”，沉厄的手臂上，就又要开始起鸡皮疙瘩了。

但要让他无时无刻不对明秋风刀霜剑的冷着……沉厄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自己的良心莫名作痛。

这可真是个奇迹，他居然还有良心。

一定是木长臻那个“圣人”留给他的后遗症。

想到木长臻，沉厄只觉得更加烦躁了。

心情不好消耗就大，正巧时间也差不多了，沉厄的情绪低落，索性决定尝试化悲愤为食欲。

明秋并没有给他留什么钱，沉厄现在身上仅剩的那几个铜板，还是他之前买壮/阳药余下来的，这也就是说，在明秋不在的三天里，沉厄只能靠吃客栈定的三餐来填饱肚子。

幸而沉厄并不挑食，好吃歹吃都无所谓，况且他也没什么享用美食的心情。

只是沉厄没有想到，这客栈给他上的菜，竟然有满满一大桌，鸡鸭鱼肉，荤素均衡，甚至还配了酒水，——需要就喝，不需要还可以折现返还。沉厄惊呆了。

他拿着筷子，不敢置信的问：“这是我一个人的量？”

小二确定的点头：“之前那位公子，定的是最好的餐标，一个人便是一桌席面……若是人再多些，还有菜添的。”

沉厄：“可是我只有一个人，这么多吃不完，也太浪费了！”

他的脑筋一转，又问道：“给我把餐标降一降，和酒水一样重新折现，成么？”

小二说：“成是成。但是这一顿不能算，得从下一顿，也就是明天的早餐开始算。”

“没问题，没问题。”扫一眼这摆满桌的菜，沉厄很有善心的道：“一会儿看看有没有过路的乞丐，这些菜就拿去给他们吃吧。再不济，喂喂野猫野狗也是好的。”

这家客栈做的菜虽丰盛，但口味其实很一般，挑不出哪里难吃，也说不出哪里好吃。比起明秋的厨艺，实在是差得太遥远。——虽然和明秋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总让沉厄如芒在背，但不能否认，明秋做的饭，哪怕只是清炒一个野菜，也能做得色香味俱全，又嫩又爽口。

不像是这客栈的菜，莫名总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

唉。

沉厄苦笑着想，果然人性的本质是犯贱。亏他先前还凛然不屈的表示，自己就算是饿死，也不想吃明秋做的饭呢。

现在真的吃不到了，打脸来的就是这样快。

沉厄心有戚戚，大口的扒了两碗饭下肚，强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感觉得到，明秋其实对做饭并不热衷，他也不是谁的厨子，沉厄没道理要他做饭的。尤其是一边嫌弃一边要，这行为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做一个独立的人，从戒掉明秋做的饭菜开始。

沉厄告诉自己，并不是明秋的厨艺有多大的魅力，只是他太久没有真正沾过油烟了而已。

且不说他生前早已辟谷多年，不饮不食也无碍，和木长臻一起隐居时，沉厄和木长臻倒是有想过要动手做饭，奈何他们的手都握惯了刀剑，面对锅碗瓢盆时，反倒成了蹒跚学步的稚童，做一顿饭堪比拆家，焦头烂额了半天，成品却是不堪入目……，沉厄记起来，那些饭菜到最后，他们俩谁也没吃，只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笑了起来，然后便是忍不住亲吻，抚摸，做/爱……

那样的情动欢喜，居然直至如今想来，仍会不自觉的露出微笑。沉厄并不认为，木长臻是骗了他，——装出来的假象才叫欺骗，可有些情绪的共鸣是做不了假的。他和木长臻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只是木长臻的“选项”，最终选择的不是沉厄而已。

就当人各有志，木长臻这些年来心里如何想，沉厄不知道，总归他自己是认输了的，哪怕并不甘心。

用完晚饭后，沉厄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没有什么目的，纯粹就是闲逛。他觉得自己需要理一理思绪。

明秋总说沉厄还爱着木长臻，明秋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爱一个杀过自己一次的人。可事实上，谁的心也不是机器，能够做到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十年的光阴对于沉厄而言，就像是一觉睡醒的“昨天”，从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还在沉厄的眼前无比清晰。——他永远也不可能和一个杀了自己的人重归于好是真，仍旧爱着木长臻也是真。这两者并不冲突。

或许，等到时间过去的更久一些，沉厄心中关于木长臻的记忆与爱意淡却了、模糊了，他就能自然而然的彻底从“过去”中走出来，从此只将木长臻视作寻常了。

只不过目前的他，尚且还做不到。

天色已然暗淡，沉厄的身旁匆匆走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他扛着的草靶子上寥寥还插着三四支糖葫芦，沉厄瞬间心动了，喊住了那小贩，一文钱问他买了一根糖葫芦，一面走回客栈，一面慢吞吞的舔着那山楂上包裹着的糖浆。

路过明秋的房间门口时，沉厄下意识的停了一停。

他伸手想要去叩门，但明秋无疑是听不见的。沉厄咬着糖葫芦，想起了明秋说的话。

他说，他一共想要在这里停留五天，前三天他要闭门调息，第四天他希望沉厄能和他一起在镇上的街市里走一走，看一看，最后一天就离开。

离开去哪里，还没有定，谁也不知道。

兴许是“四海漂泊”，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虽然去哪里是未知，但逛街总是确定的。就像是明秋说的，好歹也算是来过，他别的也不多做，就让明秋逛街能逛得开心一点，权当是在“敬业”的报恩了。

沉厄面对着明秋禁闭的房门，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明秋救了他那么多次，可他却给不了明秋想要的回应。

“其实你不该这样草率的和我绑婚契的。”

沉厄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似的道：“这可不是个能轻易解除的东西，一辈子那么长，十年后怎么办呢？”

……

入夜，沉厄失眠了。

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不断的忆起自己上辈子那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有惊无险”。

那些时候……明秋究竟躲藏在哪里呢？

他就像是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实际却无处不在。

起初沉厄知道这些，想到这些，他只觉得明秋很可怕，像是鬼魅一样的跟着他，无法甩脱。可是现下，夜深人静，沉厄辗转反侧，又突然忍不住的想，——究竟得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天南海北险山恶水的，追随保护另一个人那样久呢？

看待问题的视角一旦改变，所有的事情便都会变得不一样起来。此刻再想到明秋，沉厄竟然控制不住的感到内疚。

他实在不该对明秋口出恶言的。

说什么自己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实际上沉厄就是以貌取人。明秋现在的模样，苍白、消瘦，脸颊凹陷、唇无血色，是以总给人一种阴恻恻的不适感，可真要是讲起“相由心生”，他又真正了解明秋多少呢？

几天的时间，又够沉厄了解明秋多少呢？

昨夜明秋原本的容貌，再度浮现于沉厄的眼前。

眼若桃花，盈盈似醉，竟好似天生便脉脉含情，欲语还休。

哪里来的什么阴沉可怖，分明只恐他涉世未深，莫要被不怀好意的人欺骗玩弄。

原本不去想，倒也没什么，如今细细想来，沉厄只觉自己心头，好像被只小猫爪子轻飘飘挠了一道，不疼，却有些痒意。

昨夜他的心情沉重又复杂，还满心抗拒，崩溃的很，都没仔细去看，也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得见。从前的明秋……他确实是很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采访一下，如果没有小木，秋秋当年出现在你面前，你个颜控会爱上他吗？

沉厄：……这没法假设啊！心动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玄学！世上好看的人那么多，难不成我见一个爱一个！

作者：所以你为什么会爱上小木呢？

沉厄：不是说了嘛，就是那一瞬间的玄学啊！

路过的秋秋：懂了，他和我没有那种“玄学”。

沉厄：……我还有机会解释吗？秋秋你听我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