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朝阳睁眼,还没睡醒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杵在他上方。
看他醒了,还笑得露出来一嘴的白牙。
“呦!小将军醒了?”
“操!”虞朝阳吓得一个激灵,上去就是一个挥拳,正中鼻梁。
“啊!!!!”
一个美好的清晨,由副手的惨痛经历开始。
军队整装待发,虞朝阳神清气爽地指挥众人收拾东西,身后还跟着一个用白布包着鼻子的副手。
副手相当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你伤我不用给钱!我杀敌还能领军功呢!”
虞朝阳充耳不闻,利索上马,还用脚踢了踢他。
“赶紧的,上马!谁让你之前靠我那么近的,长那么猥琐我当然吓一跳。”
副手敢怒不敢言,眼睛都快喷出火来。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只要是首领心都脏!
打人就算了,居然还骂自己长得丑!
他虞朝阳才丑!
副手恨恨上马,死死盯着虞朝阳那张俊美风流的脸。
“启程!”
青年挥手下令,率先策马扬鞭,马儿应声嘶鸣,扬起马蹄跑了起来。
他的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尘土飞扬,滚滚浓烟卷着骏马和将士。
这支军队马上要飞到北部胡人那里,去支援苦苦支撑的安北将军。
要说安北将军这两年最愁的是什么。
肯定是突厥。
打突厥打得自己人士气低迷,个个带伤。
突厥确实不好打,膘肥体壮还善骑射。
说实话,安北将军也不愿意跟这群大块头硬抗,一拳下去倒的是自己。
先帝十五年前割地赔款,那时候确实安了这群蛮夷的心,吃肉吃得满嘴流油。
如今十五年过去了,这群瘪犊子又开始不满足了,故伎重施向边关施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希望凭这个让朝廷妥协。
可如今的陛下不是先帝,硬是扛住了来自朝廷的压力,下令待命抵御突厥。
陛下的心是好的,做的也是对的,可卫国重文轻武惯了,朝廷里的文人一抓一大把,个个养的白白胖胖,比他们武将还宽润了不少。
文人是多了,武官是真少,少就算了还参差不齐,没一个是顶事儿的。
好的武将也有,可都是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总不能让人家操劳了一辈子,都快蹬腿进棺材板了还让人家上战场。
年轻的武将也有,可质量普遍不高。
安北将军愁得头发是大把大把地掉。
他一个武将,安心打仗不行吗?非要愁这个愁那个,他也不想这么愁,可偏偏朝廷那边不靠谱,自己总得支棱起来吧。
“唉……”他叹了今日第十八次气。
一旁的军官默默翻了个白眼。
军官是真搞不懂自家将军,如果能想出来办法,那愁就愁吧,掉的头发都是智慧的结晶。
可脑子不好使就是不好使,再愁也想不出来法子,那还愁个屁,净给自己找事。
还不如安心听陛下差遣,让陛下自己掉头发去。
军官暗自肺腑,面上还是一副恭敬贴心的模样。
“将军不用担心武官的事了,听说虞大将军的子嗣,今年刚弱冠就参了军,领着援军在西北部打乌邦族呢。”
安北将军想骂人,可顾忌着虞大将军也不好意思骂太难听。
“一个二十岁的小子,能有多大能耐,他参军有半年吗?”安北将军怒斥了几声,满肚子怨气。
“谁不知道虞朝阳是朝歌出了名的混不吝,这样一个人要参军早就来了,何必在朝歌搅弄风云,朝歌城里哪个纨绔没被虞朝阳揍过?哪个朝廷命官没被他骂过?”
军官连忙低头称,“是。”
可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小声补充了一句:“最新情报说,虞小将军痛揍了乌邦族,还抢了人家的粮草和财物。”
“干得好!”安北将军一拍大腿。
而后乍一看军官一言难尽的神色,他尴尬咳嗽两声,强行挽尊。
“毕竟……毕竟是虞周郎的孩子!有点能耐还是可以接受的,哈哈哈……”
军官也跟着笑了两声,示意对方说的对。
将军,你脸疼吗?
“行了行了,不说那臭小子了,不痛快!”安北将军一挥大手,“告诉下面的,让他们安心养伤,我再去跟朝廷周旋周旋,争取派兵过来。”
他说着说着就又骂了起来。
“ 妈了个巴子!把老子一放就是放两年,还不让增收兵马,死的人多不说还没点补充,迟早都死在这儿!”
“死的干净了事!让那群文官再骂!刀架脖子上最先尿裤子的就是这群孬种!”
军官早就脚底一滑溜了,自家将军一天一小骂,三天一大骂,动不动死啊活的。
习惯了习惯了。
安北将军口不停歇,正要接着骂人,突然就被一阵马蹄‘咚咚’声打断。
他脸色一变。
“靠!狗日的胡人!又来!”
他迅速起身,冲营地大吼。
“能站的都给老子站起来!不能站的别给老子逞能!前锋队跟老子冲!”
一个刚断臂的年轻士兵被这声吼惊醒,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起来。
他挥开来搀扶他的军医。
“大夫,别管我了,我死也要死战场上!让我跟兄弟们在一起,我不做逃兵!”
军医是个三十岁左右留着长须的清瘦男人,骨子里有着军队的暴烈,一听这话上去就给了这个年轻人一个耳刮子。
“逃个屁!你这样的就是上去送人头!我好不容易捡回你一条命,还能白费力气?”说着,这个瘦弱的中年男人直接把这断臂的健硕青年打横抱起,拔腿往安全地儿冲。
安北将军拔枪上马,红缨枪背在身后。
“骑射队准备。”
两排精装骑兵登上城墙,厚重的射机发出‘咔咔’的声音。
“步兵准备。”
城门大开,排排步兵脚步一致,个个手拿长矛盾牌。
“前锋队,来!”
安北将军背着红缨枪,脚蹬马鞍,腿一迈上马,率先朝前走。
他整个人冷冽肃杀,目光满满都是凝重。
安北将军身后,都是打前锋的好手,浑身的血气和杀意。
整个前锋队身上布满尘土,大大小小的伤口随意包扎,虎狼一样的压迫感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携着满身侵略紧盯着前方。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恶战!
天空阴霾密布,苍茫大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触目皆是断臂残骸。
马蹄‘咚咚’声越来越大,安北将军甚至能感受到地表的震颤。
象征着来者数量的惊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隐隐荡出一片黑影。
安北将军吐出了一口气,表情越发凝重。
来了!
远处,密密麻麻的重骑不紧不慢的朝前赶近,就是看不清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凶戾之气,身上的甲盔闪着阴沉冰冷的光。
这片阴云浩浩荡荡,用无尽的威势和肃穆诠释着铁血,可身上的血迹和伤痕也在告知众人,他们已经经历了多次战争,经验丰富且显得风尘仆仆。
这样一支行军有素的军队,可都紧跟着最前方领头的步伐,
来者的头领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银甲,身上的盔甲和长剑血迹斑斑,还有几个裂口,手指也鲜血淋漓,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长腿随意的搭在马的两腹,领头的青年面容清俊风流,嘴角含笑,可腰身板直,眼神坚定,鲜血和灰土弄脏了银甲,更显整个人肆意张扬。
重骑步步向前,压迫感铺天盖地的冲了过去。
安北将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了手,身后的骑射队应声安装箭标。
只待他放下手,箭火就会发射。
来者的青年见状挑了挑眉,朗声笑道:“安北将军,好久不见啊。”
安北将军惊愕不定,仔仔细细打量了过去,正要开口问他是谁,突然就睁大了眼珠子。
“虞朝阳?”
没错,来者赫然是虞朝阳!
安北将军和虞朝阳,当初还真有点儿渊源。
两年前,也就是虞朝阳十八岁那年,年少叛逆,谁也不服,还有一副侠肝义胆。
那时候的虞朝阳,脾气可比现在暴躁多了。
看朝歌城纨绔如看粪土,每当看到欺男霸女的那些纨绔子弟,就相当不顺眼,轻则破口大骂,重则拳打脚踢。
纨绔敢强抢民女?
可以。
上一刻抢回府,下一刻虞朝阳就拎着长棍闯了进去,拿起棍劈头盖脸一顿打,不打得你不能自理,他就不叫虞朝阳。
对纨绔子弟是这样,对朝廷命官也好不到哪儿去,认为他们素位餐食,不过无故殴打朝廷命官犯刑法,虞朝阳自诩为侠士,怎么可能主动去触犯刑法。
既然不能打,那就骂。
骂天骂地,骂爹骂娘。
骂得那群自认为文雅的文官,脸色涨红发紫,指着虞朝阳的鼻子说不出来一句话,俨然一副背过气的样子。
文官受到如此磨难,武官原本笑嘻嘻的幸灾乐祸,他们之前被文官指着鼻子骂,现在这群讨人厌的苍蝇被虞朝阳骂得吐血,还有告假不肯上朝的,他们当然开心。
只觉得神清气爽,天蓝了,花红了,空气都更清新了呢。
但虞朝阳偏要一视同仁,骂完了文官骂武官。
他说文官酸儒迂腐,身上的暮气跟下一刻要蹬腿儿进棺材板一样让人厌烦。
还说武官口臭如熊,蠢笨如猪,被耍得团团转实属活该。
总之,他凭借一己之力,得罪了所有的朝廷命官。
安北将军就是当年受害者之一。
因此对虞朝阳这小子印象相当深刻,感官相当糟糕。
可虞朝阳偏偏是虞周郎的独子,安北这辈子最崇拜虞大将军,所以对虞朝阳他不能打,不但不能打,被骂的时候还得生忍着。
不然虞朝阳这驴脾气一上来,能拎着板凳上人家门口坐着骂。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好几个告假不上朝的文官,就是因为这个才没脸出门的。
朝歌城谁不知道虞朝阳。
百姓对他是真喜欢,看到虞朝阳就把瓜果蔬菜往人怀里塞,虞朝阳什么也不用做,街上一站,就有一堆客栈酒铺给他免费送吃送喝。
朝歌城中贵族对他是真讨厌,背地里诅咒他早死早超生的不知凡几,隔几日就有人参他一本。
奈何皇帝宠着,宠得人是无法无天。
谁都不敢得罪他。
安北将军一看这混小子的脸,就全身不自在,好像又回到之前被虞朝阳阴阳怪气或者冷嘲热讽的时光。
他脸色发黑,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怎么会来这儿?”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躲边关两年了,居然还没有躲过去吗?
虞朝阳冲他无辜眨眼:“我是援军啊,你不是整日吵着闹着要援军吗?皇舅快被你烦死了。”
看着面前神色冰冷严肃的重骑队,再看看棕黑色烈马上冲他笑得玩味的青年,安北眼前一黑。
天要亡我!
无论表情多如丧考妣,心情有多黑暗绝望,安北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城门,把人邀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