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许城伸出来的手缩了回去，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夫妻。

“你们和他……”

中年男人当即举手辩驳，从脸上看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们就是他的父母啊！从出生证明到监护证明上都写的明明白白！”

“那你们和他的关系有没有恶化，有没有断绝……”

女人叫嚷起来：“这怎么可能呢！我们就这一个儿子，当然是从小到大如珠如玉地娇生惯养长大啦。”

但从他们的表情看来，多少还是有点不易察觉的心虚。

许城感觉这很难办，如果能够证明亲属关系断绝，那么死亡赔偿金倒是一分都到不了这对夫妻手里，可是……

他再次查询了一次去世警员的登记信息，奇迹并没有发生，亲属登记的一栏仍旧注明着眼前这对夫妻。

这也没有证据啊？

正在这时，在场所有人同时听见——

【原来是这样！在他四五岁的时候，父母就把他抛弃了，第一次是把他扔在邻居家门口，等到他在警察的帮助下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回家之后，第二次就把他扔在了公路大桥上，要不是被人及时发现，这对无良父母早就可以用儿子的“意外身亡”申请到一份社会救助金了。】

众人不由得义愤填膺，虎毒不食子，普天之下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父母！

况且，一听到那样年幼的小朋友，被父母丢下后，自己乖乖找到警察叔叔送他回家，真是让人心生怜爱啊。

中年父母脸色一变，哭哭啼啼道：“我们也是想为他找一位好人家，当时以我们的经济状况，根本养不起这样小的孩子。”

这次，不用那道响起来的声音，众人就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笑话！都已经把孩子丢在马路上了，怎么可能还是为了孩子好！”

“一看这就是管不住下半身，只顾着自己爽，随便就附赠了个小孩，才这么不珍惜！”

“......”

众口纷纭之下，这对父母反而冷静了下来，丈夫笑了几声，一字一顿说：“可是，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证据才是最重要的！

望见众人一下子变得沉默的面容，他的脸扬起即将达到胜利的微笑，但他的声调却还是谦卑的：“我们小夫妻来自最偏远的星球，生活向来不容易，各位首都星的大老爷们作威作福，也犯不着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过不去，又何必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劳心伤神呢？”

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瞬间哑了声音。

这时——

无人注意到，洛谭神游天外，正在观看系统中的动图：

【可是，死者的姐姐就在墓园门口呀，她被门口的守卫拦着进不来，她的手里就拿着证据啊。当初要不是因为亲姐姐把他救了下来又抚养长大，他早就遭遇不测了。】

什么？

那对原本隐隐处于上风，得意洋洋的父母瞬间皱起了眉。

紧接着，从墓园门口走来了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她看起来步调急促气喘吁吁，身后跟着墓园的守卫，一看就是刚刚才被放进来的。

一片寂静中，她走到弟弟的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的瞬间，无人能忽视她脸上洒落的的泪水。

她转向身后的父母，扬起了手上的一张薄薄的纸，怒目而视：“看看这是什么？”

这一次，中年夫妻的脸上终于变得死一般的灰败。

她又朝向众人，明明喉咙间带着泣音，却依然尽全力咬字清晰地说道：“我六岁那年就被他们抛弃了，所幸得一户人家收养，后来，那户人家出了变故，我就自己流浪、乞讨，可是没过几年，我却发现我竟然还有一个弟弟，他也逃脱不了被抛弃的命运......”说到这里，她终于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但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在耐心地等待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孩子说完。

“后来，我和弟弟就一起相互扶持着长大，弟弟在地下拳场出生入死多年，幸得被贵人看中，破格进入警署，我和弟弟也搬入了首都星。”

“可是在这个时候，我们的好父母、你们眼前的这对夫妻，他们做了什么呢？他们竟然知道了这个消息，然后以子女需要对父母尽到赡养义务为要挟，要求我弟弟必须为他们购置房屋，让他们也住到首都星的大房子里。”

“我弟弟才刚刚工作，碍于舆论压力，又怕父母到单位生事，只能被迫同意了，但他在同意的时候，这对夫妻却提出了另一条可笑的要求，他们竟然担心我弟弟未来会以他们没尽到抚养义务为理由而要回房屋，所以要和我弟弟断绝关系！”

“你们看看，我手里的，就是那纸断绝关系的协议！真是可笑之极！”

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了这对夫妻的厚颜无耻，但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呆了。

姐姐继续朗声说：“我弟弟因公殉职，我怪不了任何人，我也不会怪任何人，我只是不想让我这对贪心的父母，拿走我弟弟的买命钱！”

这对父母终于反应过来，却只能苍白辩驳道：“你，你胡说！”

但姐姐手里的那纸协议早已被许城拿走，他用工具识别并辨认了一下上面的签名和手印，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是他们亲自签署的。”

夫妻见状不好，又看见在场所有人对他们露出了谴责的目光，感到如芒刺背，连忙就想走，却听见——

许城冷冷道：“你们走不了了，你们涉嫌遗弃罪、故意杀人罪，依法需要去警署接受调查！”

......

那对作恶多端的父母已经被带去警署了，前来吊唁的人群也都渐渐散去了，墓园里仅仅剩下许城、洛谭和死者的姐姐三个人。

许城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是我们之前没有调查清楚，之后我会派人和你协商一下赔偿的事宜。”

按照他的想法，既然死者是由他的亲生姐姐一手带大，死亡赔偿金也自然要交给真正关心他、真正在乎他的人。

年轻女人却道：“不必了。”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斑驳的树影，轻声说：“人既然已经没了，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可是......”

“你们，可不可以给我那个？”姐姐抬起头。

许城错愕道：“什么？”

“我听说，首都星有一种方法，可以把去世之人的记忆存下来，放进小瓶子里，这样当我把它放在枕下进入沉睡的时候，就可以感知到他的所思所想所感了。”

“我不想要一个赛博宠物，我只是想让他能够离我近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想留下什么东西，寄托我之后数十年的念想。”

许城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向上级申请，达成你的愿望。”

等到姐姐走后，洛谭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许城苦笑道：“一种新兴科技产物，它可以把死去之人的记忆拷贝下来，存到自己想要的载体上。有些犯罪者会把人的记忆放在宠物身上，用它们的痛苦取乐，甚至拿到黑市上售卖，这就是她说的赛博宠物。”

洛谭点点头：“但这位姐姐一定会善待她的弟弟吧。”

许城：“一定会的。”

始终阴沉沉的天空中，厚重的云层逐渐散开，露出了暖洋洋太阳光的一角。

.

第二日是建国日，整整一个白天，洛谭都能听见窗外传来的人们的欢呼声、小孩子的吵闹声、烟花在上空爆炸的声音。

终于到了傍晚，洛谭准备出门的时候，却收到了许城的消息：

“今晚在皇宫有一场晚宴，你不过去吧？”

她睁大了眼，仔仔细细地把后五个字从前到后又从后往前看了三遍，尤其在那个“不”字上停留了好几秒。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一些心虚。

她刚想回复：去啊，怎么了？

思来想去，她最终踌躇着把前两字删掉了，只剩下一句语焉不明的：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