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经常在后半夜醒过来,然后睁着眼睛等到天亮。
我没怎么在房间里睡过觉,房间里只有一个很小的窗子,我感觉那里太封闭,于是就把晚上大多数时间花在阳台上,穿过透明玻璃看外面亮堂的灯光,也能从玻璃镜面上看到我自己。
后来把书桌和衣柜也搬了过来,那间卧室除了打扫就没再进去过。
阳台上放了一张榻榻米,是我频繁失眠后买的,晚上回到家,换衣服洗澡,打理打理花花草草,看一小会儿体育频道,然后就钻进阳台,脑子放空到迷迷糊糊睡着。
最后在从梦里惊醒,心率不齐,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背过气,像我这样独居的人,如果突然断气,我猜尸体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才会有人发现。
前几天端午节,我回家给爸妈送粽子,只待一上午就开车跑回来了,连午饭都没吃。他们又在催我交朋友,赶快结婚生子完成人生任务。
我听着心烦。
从金灿灿的田野到灰色的钢筋水泥建筑,花了我两个小时的时间。
两个小时,足够我把很多事情回忆一遍。
算了。
不说了。
──
凌晨两点四十三,我点了一支烟。
桌子上开了一盏小灯,亮着虚弱的光,我把窗户开到最大,今天风不小,桌子上的书哗啦啦地翻页,烟雾胡乱在我面前舞着,我心里既烦闷又平静。
想起白天还要去上班写材料,更是烦闷。
──
中午和小刘他们一起下馆子吃饭,这家馆子的饺子很好吃,新开的店,在单位后面,名字忘记了,但挨着卖猪肉的。
下次我一个人过来吃。
──
凌晨一点零九分,我回到家里。
酒喝得多,脑子不受控制,一直打不开门,进屋开灯一看,原来刚才掏出来的是车钥匙,我说怎么拧不动。
太累了,没洗澡,直接睡吧。
──
今天不上班,我从清晨睡到下午两点三十六,醒来后觉得饿,进厨房泡了碗方便面,吃进嘴里感觉味儿不对,拿起包装袋看到生产日期,过期大半年了。
我把包装袋丢进垃圾桶,就着蒜把面吃完,实在是太饿,汤也没留下来。
然后去楼下找小老头下象棋,赢了他四局,小老头骂我不地道,走棋不按常规。
忘记说了,我还蹭了他家一顿饭,他老伴做饭好吃,看我跟看亲儿子一样,每次见我都说我跟她儿子长得像。
她儿子那年从美国飞回来,乘坐的飞机在途中坠机了。
──
我去河边了,在河边站了一整个下午。
太阳晒得我皮肤发紧发红,又晒伤了。
去年也是这样。
──
不想回家,拖到中午才回去,我妈见我想骂我来着,但是没忍心开口。
下午她让我陪着去后山割草,我不想去。
她气笑了,说:“十几岁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现在我使唤不动你了?”
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窗外。
到后山了我还跟他她说别养猪了,养一头就算了还养三头,都不够累的。
我妈挎着一个箩筐走在前面,我手里拎着两个走在后面。
她头也不回,直接说:“三头还多啊?你老于……”
她不说话了,连连叹气。
我手里的箩筐都烫手,握不住,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
痉挛着疼。
──
晚上我妈用我刚给她买的诺基亚打电话,本来还高高兴兴地说现在多方便啊,拨个电话就接通了,不用往小卖部跑用座机了,后来开始扯着给我相亲的事情,说已经让我大姨给我张罗了。
还拿杨正正说事儿,他结婚生俩孩子了,我还没对象。
二十五了还没对象,没结婚,在村子里是要被笑话的。
她念叨了一堆,无非想让我结婚生子。
但我早就做好了一辈子不婚的准备。
这辈子也没可能了。
──
小刘他老婆炸了肉酱,从老家寄过来,他拿着给我们分了些,中午吃馒头就是蘸着他的肉酱,我们部门几个人夸他老婆贤惠能干,他摇头说她也就会做饭了。
但我看他挺骄傲自豪的,每个月的工资都按时给她老婆寄回去,一有时间就打电话。
他挺爱他老婆的。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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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花的时候顺便买了只小鹦鹉,屋里没人说话太冷清了,有只鸟还能叽叽喳喳热闹点儿。
可是买回来我就后悔了,我不说话,鹦鹉能学谁说话?
先养着吧,也懒得退了。
──
没啥儿稀奇事情,但不写几个字难受。
──
黑白电视机里一片雪花,我锤了两下它还没好,拿着工具就开始拆,凭着之前在街头看人修电视的记忆,嘿,还别说,真修好了。
这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儿,应该能睡着了。
没,没睡着,凌晨四点十三,我又醒了。
──
我妈又打电话了,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我没拨回去,知道她有啥事儿。
后来手机又响了两三回,每次都是响一声就断掉。
怎么就说不明白,我给她拨回去,她果然还是说相亲。
说我大姨帮我找到一个适龄的女孩儿,让我回家跟人见个面。
她们动作可真快,大姨已经去女方家里过了,说我不见一面不好看,也不合适,以后更没人跟我说亲了。
我巴不得这样,打一辈子光棍。
可我还得去一趟,为了我妈的脸面。
真烦。
──
单位领导让我帮他写两首祝寿词,他下周去省里开会,顺便帮省长秘书过生日。
那省长秘书四十岁,他五十。
也不知道这层关系是怎么攀上的。
──
那个女孩儿我见了,人家确实好,就是我们不合适。
我到现在也没对女孩儿心动过,不能白白毁人一辈子,随意编了个借口。
回去后我妈问我怎么样,我说吹了。
她问我原因。
我拎着钥匙,一边看她脸色,一边思考怎么说出口。她很着急,我咬咬牙告诉她,“我跟人家说我没有生育能力。”
她仿佛天塌一样,把我骂一通后哭了,说以后该怎么办,不停地问怎么就扯了这个谎,她拎着木棍子要打我,我没躲。
挨了三棍。
她是真的生气,棍子打在身上很疼,她都多少年没打过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什么事情我都可以顺着她,唯独这件事情不行。
是我对不起她,我走的时候她都没跟我说话。
──
我妈拖人给我带过来一个包裹,用黑色塑料袋紧紧缠着,我用剪刀剪了很长时间才把东西从里面拿出来。
一股中草药味儿。
上面附着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一天两次,熬俩小时。
我知道,这是她求的药方子,专治不育的。
就算她知道我那天说的是谎话,还是骑着自行车跑十几公里给我带回来。
图个心安罢了。
到这里吧,去抽烟了。
──
我跟饺子馆的老板已经很熟了,他今天问我这个年纪了怎么还不成家。我不知道用什么理由,笑笑没回。
那时候是下午两点多,没什么人过来吃饭。
他手里包着饺子,说:“你心里是不是有人,在等人家啊?”
碗里的饺子还剩下六个,怎么着也吃不下去了。
门外面的日光火辣辣的,看得人眼花。
凌晨三点三十六。
我起来看窗外,亮堂堂一片,不是因为灯光,而是月光。
我抽尽了两支烟,抽到火星子烧到手指,最后颤抖着手把窗户关上,拉上窗帘,我不能再看月亮了,至少在今天,在月光这么明亮的晚上。
原来就算是睡到阳台上我也还是觉得闷,每一处的空气都在挤压我的肺部,我喘不过气,扶着桌子转身,直接瞥见小老头今天拿给我的两颗石榴,成熟到撑破了皮。
我彻底站不住了,缓慢蹲下去,紧紧捂着心口,用尽浑身力气支撑着身体。
于呈湘,
杨恩林好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打个小广告,新开个《麦浪》预收,纯乡土耽美文,我很想吃但找不到粮,所以决定自己动手了,感兴趣可以看看,今年就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