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仁重新搬到了我的公寓。

我趴在他的胸口，问他：“非得这么做吗？”

立仁坚定地回道：“红党触碰到了校长的底线。”

但是我能感到立仁内心的彷徨。

“都是中国人，只是主义不同，就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我直起了身体，再次发问。

“这是命令。”立仁在说服我，好像也在说服他自己。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遇到了瞿家人，我能求你，放过他们一马吗？”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他看了看我，没回答。

我只好在他耳边说：“求求你了，想想我，也想想立华，还有立青。”

我知道他恐怕也很难受，他不是天生的恶魔，他也是一个有心的人，只是他内心一直在权衡。

我们静静地相拥在一起，我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在这个家里，你可以是杨立仁，你可以对我展现你的软弱，你的困惑，你出了这个门，还是你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杨参谋。

我是你的妻子，我们风雨共济，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如果你感到难等可以和我说，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不想抱也没关系，你怎么样舒服就怎么来，不要一直一直憋在心里，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清晨，我抚平了他中山装上的褶皱，替他在胸口别上了青天白日的傲章。我知道他准备要去干什么，我理解他的职责，虽然我不认同，他也知道我的不认同，只是我们默契的不去谈这个话题。

主啊，原谅我的懦弱吧，一整天，我都不敢出门，不敢接电话，只是枯坐在家中，拿着十字架不知道是在替谁祷告。

恍惚中，我好像听到了枪响，看到了无数熟悉的身影倒下的样子。

晚上，他一身疲惫回到家中。他抱着我，皱着眉头，在告诉我，仿佛也也在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但我们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我还是像往常一下，替他穿戴整齐，替他抹平紧锁的眉头。他告诉我，国民政府即将接管上海，他得负责平衡多方势力，还得与各国大使交涉，接下来他会非常忙碌。

我跟他说：“我懂英语及法语，如果有需要······”

他抬手轻抚我的唇，“政治这种东西太脏了，我不想让你也沾上，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上午，我去了教堂之后，就回了杨家。

没想到我在杨家，见到了一个熟人--瞿恩，他正在发烧，一脸虚弱地躺在书房那张床上。

父亲担心我会把这个事情告诉立仁，我让他放心。

“这位先生，曾是我在广州时候的老师。”

这不叫背叛，只要立仁不问我，我是不会同他说的。

我回了趟公寓，拿了我的药箱，给他扎了几针，还替瞿恩开了药。

“是旧伤复发引起的发烧。”我给公公还有梅姨解释道，“他之前受过伤，还是我治的。”

父亲和梅姨也一脸震惊。

“你不是中医么，咋还治过枪伤啊？”梅姨的声音有些颤抖。

妈的，穿帮了······

“哈哈哈，她可不是一般的医生，她可是有名的军医呢。当初在黄埔军校，她的医术都能将苏俄教官征服，还称她是可爱的‘达瓦里仕’，可爱的同志呢。”瞿恩见我尴尬，笑出了声。

“后来参加了北伐战争，在她手术刀下保住命的士兵那可是不计其数。”

生这么严重的病，还能这么乐观，也就只有瞿恩了。有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朋友，在家人面前连点秘密都没有了，我无语地白了他一眼。

晚上，我回了公寓，将药箱放在了原来的位置，立仁还没回来，我松了一口气。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我校长已经到了上海，他今晚上不回来了。

我叫他注意身体，别喝太多酒。

“给可夫打电话？”楚材打趣道。

“是啊，家里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真好！”立仁拿着红酒杯，一脸疲备地靠在沙发上。

“我这个妹妹，可不是一般的通透，你可得看着她点，别让别人把她拐跑了。”楚材意有所指。

“红党？有这么一个阿叔，这样一个堂哥，这么一个表哥，还有这样一个丈夫，他红党会发展她？”立仁挑眉。

“也不一定是红党，党内，也不是没有对总司令有怨言，对红党抱有同情的人。”楚材挑拨着立仁的心弦，“我担心他们会用可夫这把刀，狠狠地捅向我们······”

立仁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脸色郁郁。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中药铺买了好些中药，让人把这些药都细细地打碎磨粉过筛，还去买了好些个蜂蜜。想着瞿恩今后可能的颠沛流离，还真不一定有好好调理的机会。

不知为何，街上突然戒严了起来，为了防止受到太多盘问，我只好将大包小包的药粉就近带到了杨家。让见秋和梅姨一起，将这些药粉与蜂蜜混合，制成了小药丸，用蜡封了起来，给了瞿恩，还把一些常用的药方也留给了他。

瞿恩今天比昨天看上去好了很多，高烧已经退下去了，脸色也没之前这么苍白。不知道他跟父亲还有梅姨讲了什么，两个人今天看我的眼神，都有点怪怪的，讲话也没有平时这么随意，还带了几分小心。

“我见过立青了。”瞿恩没有瞒我，“他从二师偷跑了出来。”

这真是颗惊天大雷，我觉得我每次都要被杨家人的行为震惊。

“立青现在去了哪里？或者说立青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去你们这边吗？”

“其实本来不该分你我，他只是选择了他认为正确的道路。”瞿恩叹了口气。

“他做了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不想再继续下去。”

“我做什么能帮到你们？”我试探道。

“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瞿恩拒绝得很干净。

“你在担心我不是真心要帮你们？”我平静地望着他，“因为我复杂的背景？”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可夫，相反我一直很感谢你的帮助，虽然这好像不是我第一次说这个话。”瞿恩笑了笑。

“你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但是有些事情，太过复杂，需要太多的牺牲，作为你的老师，我宁愿什么都不让你去做。”

“还有，立华过几个月也要回来了。”

我们的谈话非常短暂，吃完中饭，我就回了公寓。

下午，立仁气冲冲地跑到我的公寓，把所有房门和可以藏人的衣橱都打开看了一遍。

“你找什么呢？”我来不及制止，手上还在搓药丸。

“杨立青没来找你？”立仁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吓人

“立青？没啊。”我一脸疑惑。“他怎么知道这公寓的地址？”

“哦，对对对，那就是在家里。”立仁立马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