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我，罗浩，你看看我。”
罗浩感觉旁边的那人变幻了个样子，他感到害怕，他下意识觉得这一定不会是他想要的内容。
他不想听，但是魔鬼扳住了他的耳朵，强迫他投入于他的自白。
“你怎么就不肯相信我没病呢，嗯？罗浩，我没病。”不肯停下的旦增拉着他一直走着，像是在掩饰什么东西，“你看我的样子，我好清醒，你看不出来吗？”
“……咱们要不还是先回去睡觉吧。”罗浩几乎是投降一般恳求着。
“不，为什么还要睡觉呢，这是你说的，有问题解决问题，现在我觉得这就是个很大的问题。明明我没病，哥哥，我没病，你为什么总觉得我生病了呢？”旦增的身体逼过来，眼睛对着他的眼睛。
罗浩不敢看他，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有病吗？他现在确实没有陷入到之前的困境里。没病吗？这又哪里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罗浩不想顺着他的话说。先入为主地给小孩树立一个错误的观念后，再想要治疗的时候可就难了，于是他别过脸去，道：“……回去睡吧。”
“哥哥，”旦增摸了摸他哥哥的脸，拇指梳过罗浩浓密的眉毛后在眼角处停下。前一秒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暖意，后一秒他毫无征兆地暴怒而起，手指抠住了罗浩的眼眶，按在了不停跳动的眼球上，罗浩没有防备，闷哼一声。
“我不睡，”他半搂着罗浩，强迫似的搂着他继续往上走，“我睡什么觉呢哥哥？我没病，你说，说出来，我没病。”
这像是没病的样子？！
罗浩的手使劲扒拉着小孩按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小孩儿用的劲儿不小，他能感到自己的眼压迅速增强，血管跳动的震颤也清晰可辨。“松手！”这不是什么胳膊腿的，这可是眼睛！
罗浩见掰不动小孩儿铁钳似的手，转而开始拧小孩儿胳膊上的软肉，“松开！你有事儿好好说行不行，快点给我放开！”
旦增的脸贴过来，罗浩感到小孩的呼吸喷洒在了他的脸上，“你先说，哥哥，你先说，我是正常的，对吗？”
正常，正常才见了鬼呢！
“……正常正常正常！你没事儿！你一点病也没有，好得很！行了吧！松手啊旦增朗杰！”
小孩儿把手放开。罗浩捂着眼弯腰，形成一个防备的姿势。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眼前明明是黑的楼梯，但是却白茫茫模糊一片。他眨了眨眼，不受控的泪水成股流下，他看不清楚任何。
他看不清了，心里慌得不行，他抬腿踹了旦增两脚。
要是小孩安生受着，任凭他踹了也就算了，但是偏偏他还不听话，第一脚结结实实落在了身上，第二脚就被他躲开了。罗浩火冒三丈，更生气了。也顾不得什么眼睛不眼睛的，捏着拳头就想要上前给这没轻没重的破孩子两下。
旦增一把攥住了挥来的拳头。预想中的肉碰肉的打击没出现，罗浩偏着点头看过去，先是有点诧异，他没想到小孩儿会抵挡住他的“攻击”，不论是闹着玩儿还是真生气了，此前他都是一声不吭地受着，什么时候有过如此动作。诧异过后就是怒不可遏。他打我，他还有理了？
罗浩把手抽回来，抽，抽，没抽出来。抽不出来就算了。他回身想给他一巴掌。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呢，小孩儿竟然先出手了。
一只拳头带着风落在了他的左胸口。从力道还是姿势来看，这绝算不上是一个哥俩好的温馨动作。
他竟然打我？！
这一拳几乎把独眼龙罗浩给打懵了。脑子里闪过无数的信息，一桩桩一件件，最后翻上来巨大的委屈。他竟然打我！竟然还敢打我，再一次的！
“你他妈的能不能正常一点！”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喊了出来。
违禁词出现。
旦增的声音还算平静，“你再说一遍。”
“你他妈的不正常！就是不正常！就是有病！有病还不让人说！你能不能清醒点跟个人似的啊！”
旦增想要去拉罗浩的手。罗浩退了一步避开了。许是这个动作刺痛了旦增，旦增的眼神危险，步步紧逼。
“我说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得很缓慢，“我现在就是最正常的样子，我没病，我天生如此。”
罗浩的下颌被他钳在手里，“你怎么就不能认清楚呢，我天生就是这个样子，我就是喜欢打人，我只不过是和你不一样，我怎么就成了‘有病’呢。”
“……罗浩，你总是在让我看清楚，我要看清楚什么呢，看清楚这些本来就该死的奴隶还是你呢？这些奴隶，这些畜生！他们早就该死了，在几年前就该死了！那个女人发疯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呢？我被关在屋子里没吃没喝的差点冻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呢？我奶娘被杀掉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呢？！他们就在这里！就在墙角！在房檐下！每个角落！”
“他们都在看着，甩着手，冷眼看着土司老爷家的整个闹剧！”
“所有人都死了，他们怎么还没有死呢？好人死掉了，畜生不如的东西怎么还敢有胆子活过一个又一个冬天呢？”
旦增的脑门贴着罗浩的脑门，“罗浩，你这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谁该认清楚呢？该认清楚的人是你才对吧。”
“不……你别这么——”
罗浩口齿不清的反抗是无用的，他制服不了一个铁了心不要让他好过的男孩。
“不这么说？那我要怎么说呢？我怎么才能让你认识到我的天性呢？怎么才能让你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其实压根就不存在呢？”他把他压在柱子上，“罗浩，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啊，是了，还有匕首，你害怕的是这个吗？”旦增从怀里把匕首摸出来，贴上了罗浩的脸，罗浩被冻得瑟缩了一下，“你怕什么呢？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我每天都带着。”
他举着匕首，趴在罗浩的颈窝，喃喃自语，“罗浩，咱们能不能一起死呢，就用这个匕首，就用这个！咱们，你和我，一起死掉该有多好呢？”
“旦增！”
“啊，就是这样，我喜欢你这样叫我，”旦增站直身体，笑了两声。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你疯了吗！”
“打我，关我禁闭，抠我眼睛珠子，这难道也他妈的能叫喜欢吗？！”
“那我能怎么办呢，罗浩，我没有办法。”旦增的声音轻轻的。
罗浩不再想听他的狡辩了， “旦增，咱们不说了啊，不说了。你瞧咱俩不安生躺着在这儿瞎折腾什么呢哈哈。现在，你和我，咱们回房间去好不好？就现在。”
“不，”旦增笑着摇头，“我不要回去。”
“你看看，你现在又在转移话题了，为什么要逃避呢？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一个真的我呢？哦，我知道了，因为你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的人其实只是你的幻想，是你虚构出来的人物，你不能接受你喜欢的乖乖弟弟其实压根就不存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甚至你根本就不喜欢。”
罗浩瞠目结舌。他气到语言系统都要乱了。
自己的情感什么时候轮得到旁人来做代言了？还是这么，这么叛道离经的话！
憋了半天，他哆嗦着手，指着旦增的鼻子，“你少他妈给我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