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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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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未亮,段怀容就离开了段府,自西街的糕点铺子买了第一炉杏花酥,一路出城去了。

他母亲生前最爱吃的,就是杏花酥。

天气阴沉,潮湿的风吹动低垂的花草。

秦独醒得不算晚,可他出房门时,小厮告诉他段怀容已经离开一个多时辰了。

他知道,段怀容没告诉他,大抵是不希望他参与,于是便也没追问具体去的方向和回来的时辰。

段府的西跨院不是很大,站在一头能望到另一头的高墙。

秦独就站在他和段怀容相遇的地方,看着这个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想象着段怀容是如何在这里度过寒暑。

孤独,看不到逃离的日子,却一直在为之谋划、日夜不息。

段怀容应该度过了很多个没有御寒之物的凛冬,这才能那样从容地立在寒风里。

同样的,他又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才能有今日这样的平静和忍耐。

秦独在小路上站着,期待能感同身受。

段怀容祭拜的时间不长,太阳高升晨雾完全散去时,便回到段府。

秦独一直在西跨院等着,得到小厮的通秉,即刻便往正院去。他想看看段怀容的状况,是否需要些安慰。

两人是在通往正院的甬道上遇见的。

段怀容身上还带着墓园里的潮气,除了眼睛微微泛红,其余一切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

“还好?”秦独无法判断面前人是否哭过,或者过分压抑悲伤。

段怀容笑了笑,目色里有着水润的光色:“嗯。”

“你还有事?”秦独看段怀容还要往正院走,应当是还有事情和段越说的。

段怀容点了头。

半晌,秦独都没再如同以往一样痛快离开。昨晚丢魂失魄的动心仍有余韵,连那时的沉默的心悸都又漫上来。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一句:“我可以知道吗?”

这大抵是他张狂的数年中,为数不多不敢强求的时候。

段怀容并没想刻意隐瞒,况且他要做的这件事,是要大张旗鼓到整个岭州城都知道的。

也瞒不住。

他笑笑道:“你若想听,那便去听听,若不想听可在此处等我。”

不过,那些乌糟的陈年往事,终究会惹人厌烦,他不确定秦独愿意听下去。

只是一次简单的允许,可秦独却如同得到了一次难得机会,眼神里即刻有了光彩。

段怀容往正院走,他就跟在其后一尺的位置,最后停在了正厅外的拐角处,没有进屋。

虽然想知道一些情况,但他并不想过分干涉。

段怀容进屋,看到段越与赵兰慧母子都精神百倍地等着,一看便是在准备迎接北安侯。

段越没料到是自己儿子一人进屋,这会儿目光沉了些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侯爷呢?”

屋内气氛即刻低压,段怀容踱步到厅内正中,端立着睨向坐着的三人。

“想做什么?”段越察觉了来者不善,又不想被自己儿子压一头,于是暗存怒气。

“把我娘的坟迁出段家祖坟侧园。”段怀容清澈的眸子空荡,声音也冷到没有温度:“迁去西山白果岭。”

“胡闹!”段越厉声呵斥。

段怀容的母亲柳芙,是段越的妾室。妾室死后不能进祖坟,要埋在祖坟侧园,仍属段家坟地。

将妻妾坟墓迁出家族坟地,简直是有悖礼法。

毫无预料的荒唐。

段怀容不为那样的呵斥所动,依旧淡然道:“那是我娘的遗愿。”

柳芙重病之时,哭着哀求段越能把她葬在西山白果岭。那里一处小的茅草屋,是她学习医术的地方,是她过着最自在时光的地方。

还有,那里有大片的白果树,每逢秋季漫山遍野都金灿灿的。柳芙最爱秋天,最爱满地的落叶。

说起遗愿二字,段越的面色青红不定,只快将茶盏握碎。

赵兰慧拿出了嫡母的身份,端起了尖酸刻薄的样子:“你娘当年无依无靠,是老爷收留了她,你现在竟要做白眼狼?”

段怀容冷笑,幽幽呵了一声:“无依无靠?收留?”

他只重复了这两个词,而后讥讽玩味地看向段越:“究竟是什么原因,父亲想必是最清楚的。”

此言一出,四周空气顷刻涨到了极点。

连屋外听着的秦独,都不由得为之紧张。

“逆子妄言。”段越厉声,有一家之主的威严。

“妄言?”段怀容不疾不徐往前了几步,四周弥漫了些骇人的阴翳:“纳我娘进门是爱护真心,还是为保清流门楣的虚伪?”

“大胆!”段越拍案而起,怒目圆睁,紧握着拳头浑身发抖。

可段怀容却依然泰然自若,目色毫不躲避:“明日迁坟,父亲最好不要阻拦、横生事端,也落得个宽仁爱妻的名声。”

“若不应,我便一五一十奏请陛下,让满朝文武都听听父亲的往事。看看到时候,段家的清流之风,还立不立的住。”

直到此刻,所有人都知道段怀容说得出便做得来。

段越怒火中烧,额头生疼。

“你以为你娘是个什么好东西?”一旁的段怀煜猛地站起来,打算替父亲出头。

顷刻,段怀容寒目刺过去。

可段怀煜自认占了礼法的上风,扬声道:“是你娘想攀高枝,借看病之机迷晕了父亲,行苟且之事!”

“父亲纳她进门是为了保住她的名声,已经仁至义尽!”

段怀容冰冷地静滞着,似乎连呼吸都不甚明显。他眸子阴暗,整个人笼罩在不可测的阴郁中。

沉默换得段怀煜地得寸进尺,他到近前一步指着段怀容:“你倒是和你娘一脉相承,攀高枝的本事不小,勾引了北安侯。”

“你现在的荣华富贵,还不是伏人之下换来的?”

“敢不敢让北安侯知道你之前和小厮苟且的事情?看看你会不会被北安侯弃在街头。”

污言秽语之下,段怀容面不改色。他戏谑地看向段越,冷漠骇人地笑了笑:“顺隆十四年六月,神医柳娘子受请住入段府,为段夫人赵氏治不孕之症。”

他毫无感情地叙述着:“六月下旬夜,段家老爷大醉而归,夜闯柳娘子客房索要醒酒汤,后强行不轨。”

“次日清晨,赵氏及小厮撞破此事。为保段府清流门楣声誉,遂纳柳娘子为妾。”

段怀容像诉罪状似的,将她母亲临终前呜咽之言陈诉。

他并不反驳段怀煜的那些话,而是释然笑了笑:“我今日,不过有其父必有其子罢了。”

他将段怀煜口中那些浪荡不堪,归咎于段越这个父亲的血脉,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段越最看重清誉,又有那些不光彩的事情。这一句,无异于杀人诛心。

不出意外,那句话霎时戳了段越的痛点,令他勃然大怒,毫无理智地冲上来扬手打下。

响亮的一个耳光。

段怀容轻轻偏头,耳边翁鸣了一阵,脸颊由麻木变为火辣辣的。

但他不甚在乎,很快便又抬眼看向段越,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长史好大的威风。”

门口出来低沉满是怒意的声音,秦独负手攥着马鞭进门,凌厉扫量那三人。

谁都没想到北安侯就在门外,方才厉害的段怀煜和赵兰慧都收了声,目露惶恐。

段越则白了面色,战战兢兢:“不知…不知侯爷…”

段怀容没看秦独,他知道秦独听了许多的东西,包括哪些污言秽语。

这会儿,他不知秦独如何想。

秦独锋利的目光,能将那三人看个对穿,而后质问地看向段越,冷声开口。

“怀容是本侯的入幕宾,中军帐中军师。北安军三品将军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段先生。

说着,他目中怒意腾起:“长史可想过,今日这一巴掌是打了谁的脸面。”

字字掷地有声。

这样问,明晃晃地在说是打了北安侯和北安军的脸。莫说是段越,就是放眼朝廷也没人担待得起。

段越闻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六神无主:“下官无心冒犯,不过是规训犬子…”

一旁的段怀煜看不惯段怀容得势,这会儿非要把人拉下水,便挣脱了赵兰慧的束缚,往前几步。

他说得大义凛然、理直气壮:“侯爷莫要被他蛊惑了!”

“段怀容曾与府中小厮苟且数日,被发现时两人衣冠不整…”

突然,一声厉响划破空气,令话音戛然而止,随后一声惨叫。

秦独狠厉扬手,马鞭在段怀煜脸上抽出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段越和赵兰慧大惊,慌忙上前却只敢阻拦保护。段怀煜捂着脸哀嚎,顷刻瑟缩着不敢再开口。

秦独的怒意,从来都是这么明显,震慑道:“替长史管教不悌之子。”

不悌,为不敬兄长。

段越与赵兰慧有怨却不敢言。

段怀容如死水的心微微波动,因为秦独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和他站在一边。

坚定且不问缘由。

他往抱在一起的三人看去,平静道:“明日清晨便迁坟,父亲且安身在家,不要前去。”

今日一番,他确信段越不会再去阻拦。

说罢,他自顾转身出了房门,迎着日光目色黯淡。

秦独也不多留,随人一起出了房间。

方才屋里的话他都听到了,此刻并不敢跟得太紧,怕又惹段怀容难受。

“不用跟着我了。”出了府门,段怀容话声很低。

他习惯性地望向秦独的眼睛,却又慢慢躲避:“那些事你若还想知道,我会解释。”

这种事情,许多时候解释不清,他也不强求。

秦独清楚,段怀容是在说那小厮的事情。可他并未来得及开口,便又被面前人打断。

“我今夜不回官邸了,也不必派人寻我。”段怀容从未如此冷漠地同秦独这样说过话。

但此刻,他实在提不起什么情绪。

他要去西山白果岭,把那里的小茅草屋收拾出来,让他娘到那里的时候能够安心入住。

秦独没开口,就这么望着人上马,而后不回头地策马向远方。

他怎么可能不想听,可却不是为了什么解释。因为从迈进正厅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选择站在段怀容这一边了。

此刻,他不过是想离那颗心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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