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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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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宴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食客来往络绎不绝。北安侯气派车马停在门口很是惹眼,人人见之都暗自打量,一眼便知是有大人物来。

段怀容缓步自楼梯走下,穿过嘈杂的厅堂出门,一抬眼就见了秦独的马车。

随行的侍卫都认得他,即刻放置了脚凳。

车厢侧帘被掀开一条缝隙,秦独露出半张脸来,笑着挑了挑手指,示意人上车同坐。

段怀容未行动,便见远处横街上人群喧闹涌动起来,有朝廷运送货物的车队经过。那车队阻断了所有其他通行,转弯往这边而来。

共有近十辆马车,每一辆都载着数只大箱子。

原本没觉什么异常,可车队过后,队尾的追逐争闹声分外惹人注意。

十数孩童还有几位布衣百姓急速围拢在车辙印旁,蹲着捡拾什么,一边将捡拾的东西扔进小布袋一边争先恐后地向前爬行。

段怀容狐疑,径自走至车队刚行过处查看。

迎着着正午的阳光,能见车辙上一片金光闪闪,他蹲身以指尖沾取捻动,发现是粉质细腻的金粉。

他恍然大悟。

城南繁虚楼,需要以颜料混金粉来涂画装饰楼内外,这些就是运送金粉的车辆。马车出入制造金粉之地,免不了车身车轮沾上金粉。

一些不谙世事的孩童和困苦百姓,就这样紧随车辆驶过的地方收集金粉。

吵嚷声越来越近,段怀容忽得觉着腰间被环住,紧接着便被这力道猛然捞起。他无法与之抗衡,起身后退两步,背部低到了什么才靠住停下。

与此同时,一面被挤倒的灯笼架轰然倒塌,砸起飞溅的木屑和尘土。好在,木架稀疏没将什么人砸得头破血流,只是让其下的人逃窜。

段怀容觉着惊险,缓缓舒了一口气。此刻,他记起刚才情景,随即垂眸,见一只手臂环着他的腰。

绛紫的宽袖朝服。

他惊诧,瞬时回眸去看,却在转头的一刹那滞住。

秦独的面颊离他鼻尖不过一寸,连呼出的气息都能扑在上面弥漫在两人之间。他正紧紧靠着秦独的胸腹,或者说秦独正紧紧地把他揽在怀中。

两人一前一后抵靠着,秦独的臂膀由后向前环绕着段怀容的腰,能将段怀容半个身子遮住。

浅色的眸子有片刻闪动。

明明冬日严寒,可段怀容却浑身都微热,连心跳都快了。他甚至能隔着衣物,察觉到秦独的手指指尖在他腰间的力道。

秦独没有与人对视,深邃的眸子甚至没有改变望着的方向,但是其中却涌动着不属于这份平静的波澜。

他单臂将段怀容捞起来,被撞在怀里的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止的了一瞬。

段怀容的发丝随风抚过他的面颊、喉结,带着淡淡的药香,刺激着他每根神经都开始沸腾。

他察觉得到面颊被扑了温热,是寒风驱赶不尽的温热。但他无法偏头,不敢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与背后拥抱下,与那双浅色的眸子对视。

只希望,威严的外表能将此刻的慌乱掩饰。

街上的混乱平复,两人的心却开始难以平静。

秦独慢慢松了手上的力道,后退一步与人稍稍拉开距离,段怀容也心照不宣地没有就这次亲密接触道谢。

孩童的哭声刺耳,一男孩受了惊吓坐在地上抽泣,本就褴褛的冬衣不知被谁扯坏落在身旁,余下人群还在忙乱拈着金粉。

“苦饥寒,逐金丸。”

段怀容冷淡的目色里,掺杂着隐约的悲哀。

汉代天子宠臣上大夫韩嫣,喜玩弹弓,弹丸皆为金质,每天打掉十数颗。所以京城的孩子听说他打弹弓,都会跟着他去捡掉落的金丸。

民多苦寒,上位者却声色奢靡。

活生生的血肉身上,难覆一件完整的冬衣。但那座荒唐的繁虚楼里,却处处金粉涂饰。

秦独为那六字心悸。

段怀容身上,有着超乎常人的机敏慧思、雄才大略和胆魄。也有着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的悲悯仁慈。

他早知如此,却还是一次次为其而折服动容。

那孩子瘦小哭得可怜,秦独着实看不下去,于是与荣礼吩咐道:“去拿些银子给那孩童...”

“不可。”段怀容当即阻止。

秦独疑惑,却还是制止了荣礼。

段怀容解释着:“不患寡而患不均,侯爷今日众目睽睽之下给了这孩子银子,明天这些人便都到北安王府门前乞要。”

“侯爷给了他们就感恩戴德,不给就要被指摘有所偏倚。世间千千万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孩童,侯爷难道要一一去送银子吗?”

秦独怔了会儿,觉着自己像是自一道狭窄的缝隙里,骤然走进豁然开朗之地。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心胸开阔。

悲悯和仁慈,不对某一人,而对天下每一人。

此时,他似乎透过段怀容这副身躯,看见了千里同风的盛世。

段怀容往前几步,俯身拾起地上破旧的外衣,默默替那孩子披上。那孩子哭着,没看他,也没旁人注意到他。

他只管俯身,有股超脱于俗世的仁爱。

而后,他抬眼眺望城南,漆黑透红的繁虚楼清晰可见。这栋楼,不是苦饥寒的罪魁祸首,却是国运世道的一个具象缩影。

秦独立在一旁,也随着眺望。他不知道段怀容凝望着繁虚楼在想什么,只知道此刻,那座遥远的楼比眼前的人渺小太多。

......

这是段怀容第一次与秦独同乘华盖马车,两人各座一边,都没怎么说话。但是他能感觉到,秦独总是有意无意地在看他。

直到到了北安侯府的门口,秦独先一步下车,然后回身伸手。

段怀容自然接受了这样的好意,将手落在那宽大的手掌里,借力徐徐下了脚凳。

他无意瞥见秦独手腕上的黑色锦带,随口问道:“侯爷手腕可还好?”

“还...”秦独只吐了一个字,迟钝了下继续道:“还是有些隐痛,辛苦小段先生待会儿再为本侯诊治一下。”

本想说还好,可他即刻便改了口,希望能与段怀容多些相处的时间。

段怀容不大相信地将人扫量一眼,之前半日不出门时都不说,这会儿却轻易喊痛,实在是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他也懒得追究,便应下:“好,待会儿就替侯爷看看。”

两人一同入府,北安侯府一如既往的肃静。

段怀容于房间内取了小药箱,便向外院书房而去。今日秦独没在内院的小书房,不知是在处理什么公务。

他穿过回廊,抵达外院书房侧窗时,听得屋内有交谈声。

“你这次也太招摇了,斩了平逸王副将又把冀北军交给解安疆,还坐了御轿进宫。你知不知道朝中怎么说你?说你专权自大、结党营私。”

“再这么下去,那些谏官恐要参你有反心了。”

说话的声音是个年轻男子,听着文气十足,大抵是个意气书生。

能以这样口吻说话的,在朝中大抵是个有些位置的文官。段怀容不介意借机与更多的人见面,寻找能为自己所用的机会。

一边听着,他一边绕过转角,往正门而去。

“爱怎么参就怎么参。”秦独无所谓:“能把本侯参倒是他们本事。”

“真拿你没办法!”年轻男子的声音无奈,而后又严肃起来:“听说你这次还带了个男宠回来。”

听得这话,段怀容忽得止住了脚步,心脏猛地收缩一阵。

“从岭州带回来的?”年轻男人质问:“还一路带去了冀州大营里,在那些将士面前招摇?”

“有些事在淄州做做也就罢了,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皇权威严,实在是不合体统。”

男宠实在是刺耳,秦独不愿说那两个字,明显不甚和悦:“他与本侯没有半点苟且之事。”

说完,四下沉默气氛低沉,他一字一句道:“段怀容,本侯军师。运筹帷幄帐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军师。”

这番话,于窗外的段怀容来说竟震耳欲聋。

他从没想过,秦独会如此认真且在意地为他“正名”。不是嬉笑言辞,更没有面对面时的逢场作戏。

秦独是真心希望,所有人都知晓他的不凡。

自己都不甚在意的名声,却被秦独这般捧起,段怀容吞了口喉间的灼热,一颗心里开始翻滚。

他竟在秦独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真心与纯粹。

“段先生。”荣礼自走廊而来,见面揖礼唤了一声。

段怀容顷刻回神,发觉屋内的交谈声已经停止。

“我来替侯爷诊伤,若是侯爷有客人不便,那就算了。”他以退为进,转身便要走。

这时,屋内传来秦独的声音:“段先生进来吧。”

段怀容知晓,秦独知道他来,定然不会让他白跑这一趟。他往前几步到了正门,迈进屋时抬眼,去看刚才说话的年轻男子。

坐于客位的男子看着二十岁上下,一身月白书生长袍很是雅致,玉冠束发、深眉明眸,可谓是清新俊逸。

但看板正的身形,就知这书生颇有刚正之风。

“段先生来得正好。”秦独向身边的男子抬手:“认识一下,中书侍郎柳致祺。”

话音落,柳致祺已经起身。虽然没什么客套的和蔼,但还是礼节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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