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乍一看这种情况他还是有一些怔愣的。
从小孩的服饰来看，那肯定是前朝因为战乱而死的。
“宝山寺需要你多多关注一下，我总感觉这里不太对劲。“
“孤知道了，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少年摇了摇头，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前走，“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在宝山寺的后面不远处，就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的皇家狩猎场了。
“你当时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嗯？“霍长恭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那里。“云拿月指了指前面的，用栅栏围住的地方，”那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哦，那里啊，出了一点小状况，所以就掉下去了。“霍长恭无所谓地笑了笑，仿佛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
少年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前面的事物，想了想，“原来是这样么……“
“有什么新发现吗？“看见他这副样子，霍长恭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知道，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孤等着你的好消息。“
云拿月看了他一眼，走了几步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确定什么，接着往前再走了几步，还是停了下来。
霍长恭没有动，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最后少年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亡灵？”
“嗯？”
“哪怕是当年的战争，大陆上都没有这多的亡灵，你们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少年眼眸纯净，好像这一切都是单纯的好奇。
“前些年战争频发，历朝历代更迭，所以会有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也就是最近几十年才逐渐平息下来，休养生息。”
“这样吗……”云拿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没等他继续说话，他手里牵着的小豆丁就鼓着一个肉肉的小脸，看向霍长恭，气嘟嘟地说道：“你骗人，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霍长恭挑挑眉，靠在一旁的树上，看着眼前的小豆丁，好以假寐：“你懂的多，还是孤懂得多？”
“我活的时间比你久！”
“……呵，你也就这点比孤强的……”
“你……南蛮就是南蛮，没有一点礼数……”
这句话也不知道哪里触动了霍长恭的神经，一柄非常短利的飞刀擦着小孩子的脸颊飞过去。
即使知道自己没有实体，但是常年处于战乱的小孩还是下意识地就躲过去，这已经成为了他生存的本能。
看见小孩子战栗的身体，霍长恭才满意地笑了笑，“还知道怕就好，如果不是因为你现在不是一个活人，你以为你刚刚能毫发无伤？”
小孩子看自己辩不过他，只能转过头，看向牵着自己的少年，“这就是你的合作对象？如果是这种人，大可没有合作的必要，只会给你添麻烦……”
云拿月原本在思考事情，闻言，低头看向他，声音清冽：“我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说吧，你只是一个侥幸活到现在的小亡灵，你我之间，也只是契约关系。”
小孩子气的涨红了脸：“……你们……你们欺负小孩子，真不害羞……”
“你叫什么名字？”云拿月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小脾气，而是才想起来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哼，就凭你们也配知道我的名字？”提起这个小孩子就非常骄傲，还挺起了小胸膛，仿佛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咔嚓——”不同于刚刚霍长恭的飞刀，这次是一柄长长的弯刀被少年拿在手里，然后在巨大的力道下，被狠狠地插到了地上，裸露在外面的，光滑的，甚至还闪烁着银光的刀刃，让孩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还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生怕这把刀下次就是对着自己的脑袋砍下来。
刚刚霍长恭的飞刀他不害怕，眼前这柄镰刀却让他战栗不已。
“现在，你可以说了吗？“少年的声音淡淡的，还带着一点不耐烦。
“说，说，说，我说，您……您别激动……“小孩磕磕绊绊地说着，”我叫苏辰，是前朝的一个遗民……“
“苏辰？“霍长恭听到这个名字，意味不明，”若是孤没有记错的话，前朝第一个死于战火的小皇子就是苏辰吧，不知道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跟你有什么关系……“话还没说完，苏辰就看见自己眼前的这把刀旋转了九十度，那个可以反照出他面貌的刀刃正在直勾勾地对准他。
“注意语气，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和我的合作伙伴区别对待。“
“哦……“苏辰低着头，低低的应道。
看见他应下来了，云拿月才继续往前走，不过身后的两个人却是大眼瞪小眼。
“你刚刚不是对孤不害怕吗？”
“……吃软饭的男人。”苏辰咬了咬嘴，才憋出一句话。
“孤还有软饭可以吃，你现在可是连硬饭都吃不了。”
“你除了和我有可比性，还有别的吗？”
“和你比，足够了。”霍长恭轻飘飘留下这句话，跟在少年的身后也逐渐远去。
“你……”苏辰瞪大了眼睛，但是又想到什么，只能连忙跟在两个人的身后，嘴里还骂骂咧咧，可是声音很小，生怕他们就因为这个把自己抛下。
从宝山寺出来，外面熙熙攘攘的，很多人围在一个地方，不少人在交头接耳，似乎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拿月和霍长恭对视一眼，往前走去。
“诸位姥爷行行好，这丫头腿脚利索，如果不是实在没钱了，也不至于拿出来卖女儿啊……“一道哭腔传进了在座的所有人耳朵里。
云拿月挤进人群，看向被所有人围起来的人，霍长恭并没有跟着他们进去，而是在一旁休息下来。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但是在京城却是很少见的，京城哪怕是在郊区，那也不会沦落到卖女儿的地步。
苏辰趴在云拿月的肩膀上，也看着眼前的一切。
女人的身边跪着一个小女孩，长长的头发垂在胸前，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身上穿着破破烂烂，有的地方还露出了黑漆漆的皮肤，很显然这就是长时间没有洗澡的缘故。
“啊，事情可能也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吗？“
“你不是也看见了吗？“
那个女人身边围绕了好几个亡灵，年纪都不大，有的甚至还是一团黑气，漂浮在女人的脸颊旁边。
“死了至少十年了，她迟早会受到反噬的。”云拿月淡淡地说道，他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
“可是我们不去帮帮她吗？”小孩却不是这么想。
“你觉得你能打过吗？”云拿月反问道，让苏辰哑口无言。
他还真的不一定能打过，这些亡灵怨气很重，他一个刚死的小亡灵怎么可能打过这些怨灵？一个不小心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那……就这么看着？明知道……”那个女孩可能会死。
云拿月时不时地看着眼前的人，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也一个不落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有如此可怜的人，希望佛祖有眼吧。”
“可不是嘛，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人吃不起饭，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最后会被谁买下来，倒是看着挺水灵的。”
“唉，若不是我家那位管的严，我也想买下来……”
“你就想着吧，就你家那个，换谁谁敢买啊。”
可以听出来，很多人都对这个女孩图谋不轨，但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没有办法施行，不过这样对于女孩来说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云拿月转过身，准备离开。
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他扭过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这个时候女孩刚好抬起头，两人对视。
一道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点撕裂的感觉，“带我走。”
“为什么？”云拿月回道，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人能在他不注意的情况下，和他对话，或许，这个女孩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在曾经的大陆上，除非他愿意，不然就连神王，或者魔王都不可能和他联系，这里有这样的人，着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知道你现在在调查的事情，只要带我走，和我签订契约，我就告诉你。”
云拿月笑了笑，原本用来伪装的黑色的眸子在这时变成了灰色，灰色的双眼仿佛深渊一般，让趴在他肩膀上的苏辰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从来没有人可以主动和我提起契约，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吗？”
不带有感情的话却好像千斤重，带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撞击在她的灵魂上，让她的身体晃了晃，如果不是反应的够快，她现在早已经瘫倒在地上。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她强行咽下去。
这个少年很危险，不是现在她能够对抗的，这是她得到的一个最明确的信息，可是她别无选择。
少年救她，她还有一线生机，不救，那今天可能就真的死在这里。
女孩微微垂下眼帘，她心里清楚，救她是情分，不救是本分，她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的这个样子让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停了下来，不少人或明或暗地打量着，似乎是想看看这是谁家的少爷，这么豪横。
“要帮助她吗？”苏辰在他耳边低低的说道。
少年嗤笑一声，瞄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有钱吗？”
苏辰：“……”
这句话声音不小，让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哈，没钱你还敢在这里惹事？”一个穿着华丽，但是哪怕是有意地将自己的身材往紧处收缩，也还是隐藏不住他那臃肿的身材。
云拿月好像没有听见那人的话一样，从人群中离开。
身后的少女垂眸，哪怕这是她意料的情况，骤然得知是个结果，也还是有些失落。
围观的人都觉得这女的该归眼前这个人买下，却不曾想出了岔子。
“啪”，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响起，不大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心里一突。
跪在地上的妇人微微抬起头。
已经离开的少年去而复返，在她的面前扔了一个钱袋子。
以为这小美人是自己囊中之物，没想到被这个少年再次打了岔子。
但是少年这次回来，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带着一个男人。
霍长恭原本在人群后面靠在树上假寐，没想到这小家伙儿从里面出来，让他进去掏钱。
这就把他的兴趣激起来了，所以跟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这么做。
刚到这里就看见了丞相家的小子在这里准备买人。
别人不认识他，那个胖子还不认识他吗？
“哦？这可真是巧啊。”霍长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胖子挠了挠后脑勺，心下有些戚戚然，但是在这里对方官比他大，他就是再没脑子，也知道现在不是和他刚起来的时候，只能应和着：“是啊是啊，这……人是大人要的？”
说着，他还朝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努努嘴。
“啊，是孤要的，怎么？沈公子和孤看上一个人了？”
“不敢不敢，沈某还是不敢和殿下抢人的，既然殿下看上了，那沈某就去别的地方看看……”
说完，就一溜烟儿跑了，生怕跑晚了眼前这个杀神会真的把他留在这里。
四周的人看见眼前这个人连那个小霸王都怕，也都非常自觉地离开了这里，但是大都站在不远处，或是朝这边张望，或是状似在干别的，实则也在注意着这边。
霍长恭此时没什么心情去找他，而是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人。
此时的这里就只剩下女人和眼前这个少女。
云拿月看向那边的人，“这些够了么？”
“欸，够了够了，多谢公子收留小女。”那女人连看都不看女孩一样，贪婪地数着钱。
“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那女孩站起身来，但是因为跪的时间太久了，所以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差点就摔倒。
霍长恭和少年都是看着，丝毫伸手的动作都没有。
将她带到一处偏僻的地方，云拿月看着她，“你可以走了。”
说完就准备离开，却被少女叫住了，“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有这种能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