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仲春景明。
班故守太子直到将醒，出门绕了一圈，把预备养蛊的小盅藏了。
回来时去膳楼买了两碗鱼面。
燕子关大街上满是承皇阁的围兵。听说潼关生前的部下在军中不服从罗刹大帅帅令，以至于防备松懈，许多西戎奸细这些日趁虚混入了各大城中。
如此看来之前上奏那句“西北军务非潼关不可”并不是浪得虚名，虽然此人罪无可恕，但也是很有些本事的。
死了都能扰地边疆不得安宁。
班故提着食盒回了驿站。
进屋时太子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一看到他就一副耗子见了猫似的眼神，一瞧就是做噩梦了。
班故：“又梦见我什么了？”
太子盯着班故端出的鱼面，神色暗了暗：“这饭菜里……可有验毒吗？”
班故咧嘴、无措、惊讶：“我的天爷啊，我下毒都被你看出来了！”
太子一怔：“我……”
班故将自己那碗也端出来，继而变脸，摇头啧啧两声，先声夺人道：“我说太子殿下，我害谁也没害过你吧，你就算不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至少也得看在我这么多次……嗯……对吧……”
“……什么？”
班故心累：“这么多次被你吊在……”
“好了，”太子反倒打断他，整齐了衣服，走过来：“说什么说。”
不是你让我说的？？？
不过太子怀疑他的饭菜里有毒到不是什么突发奇想的无稽之谈。
想去年大概也是春夏之交的节气，他住在太子府里，为了弥补一次莫名其妙的小冷战从城外进了些新鲜少见的食材，给太子做了一桌子菜，结果……
……差点把太子送上西天。
原因就是那菜里被人掺了毒。
而普通的毒对班故并不管用，以至于他尝咸淡时也没吃出来，太子去他院里吃饭也从来不会怀疑饭菜的问题。
——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也就是那次，他情急之下给太子用蛊虫解毒——这件事后来被钟太妃知道了，差点把他乱棍打死。
想到这儿班故就是一阵冷汗，紧忙抢了太子手里的筷子，叫门外试毒的人进来试毒，见没问题了才松了口气：
“可以了，吃吧。”
“我不是怀疑你。”
班故笑笑：“我知道。”
他习惯左手吃饭，但手指的指甲还没长全，左手壶口到手腕还一道又长又深的刀割，已经差不多晾好了伤。
太子将班故的手抓过来，亲自给他包扎，动作之轻柔让班故都有些恍惚。
只见太子一改近日来的冷面严厉不容分说的态度，恢复了些许以往的温柔：“以后别让那姓沈的碰你手了。”
班故心说我又不是大姑娘，摸个手怎么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点头：“知道了。”
真是烦人。
这太子怎么什么事都管。
太子明显不很信他的话，叹口气，埋头吃面。班故有些烦闷，三两口吃完后受不了这古怪气氛，火速下了楼。
既然他抓不住太子的心思。
那就少说少错。
还是溜吧，溜吧。
溜地越远越好，以后最好是溜到太子看不着也管不到他的地方。
而此时此刻，“不准碰他手”的沈泽月沈大人已经在楼下等候许久了。
只见沈泽月一壶清茶，一本画集，身边五六个秀丽姑娘围着沈泽月唱跳弹琴，不亦乐乎。
不远处坐着小何，被此人聒噪地捂耳朵，班故笑了笑往小何那边去：
“你跟着做什么？”
班何轻装简行：“不想待了。”
“好小子，”班故拍弟弟的头，道：“哥哥们可不是去玩的。”
班何躲开他的手，有点嫌弃：“鬼知道你们去做什么……”
“这是还生气呢？”
“生什么气，”班何知道班故在说什么事，脸一横，站起来欲走，“那人若是我的，终归是我的，你也管不着。”
“好，说的好。”班故鼓掌。
“班二公子这话说的倒有几分当年先侯爷的样子哦——”不远处沈泽月举着折扇高叫道：“不知几时出发——”
“快了。”班故坐下，端起杯茶敬了敬沈泽月：“还未多谢沈大人雪中送炭，从牢狱中替我捡回一命。”
沈泽月搂着美人：“何须言谢，就算没我，殿下也替你计好了的。”
班故疑惑。
“侯爷没听说吗，”沈泽月吃了颗白玉葡萄，“春莺楼被杀的那位是潼关的副将啊，杀他那人是为了灭口。”
“为谁灭口？”班故问。
沈泽月对他比了个“秦家”的口型，道：“侯爷心里知道了就好……下官还听闻侯爷的叔族今日有些不顺？”
这点班故方才出门时也在疑惑。
这燕子关中有许多掌握在他二叔手中的“班家店面”，今日却好似犯了事一般被承皇阁“特别照顾”了，里里外外都是拿着令牌查问的官爷。虽然没封店，但已然吓走了许多过路商民。
班故大概知道这是皇帝的授意。皇帝要拉拢他帮他夺权，但现在表态实不是好的时机。他于是笑笑道：“家大业大，总有许多疏漏的地方。”
沈泽月也笑笑：“但愿如此。”
两人又插科打诨了一会儿，话里话外都藏着刀子。直到听见楼上有动静才安静下来，只见太子换了身不扎眼的衣裳下楼，少宇跟在他身后。
“给殿下请安，”沈泽月是个不怕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凑上去：“今晨陪殿下喜爱的那位七尺美人聊了一顿早膳，怎么人家姑娘身上竟然还有伤？”
“不愧是陛下钦点的‘花鸟使’大人啊，”一旁少宇熟练地替太子开口道：“吃顿饭的功夫就能知道姑娘身上哪出有伤了？啧啧……”
沈泽月淡淡五个字，对此很是得意的样子：“术，业，有，专，攻……”
“诶，”另一边，班故迎上太子。他注意到太子带了佩剑‘无刃’，觉得不妥：“多有认识你这把剑的，还是别带了，免得被人认出你来。”
太子也认同：“好。”
遂把金剑让侍女收了，换了一把普通的佩剑。而后不过一盏茶时间，他们一行护卫几十人骑马出了燕子关。
临走前，太子还叫来了承皇阁的“三品首尊”，这是地方机构最高级别的行政官。太子交给他一封信，让他多带些人，务必亲自送到罗刹大帅手中。
……
此行他们要到“南山之东”的另一个通商要口——“山门”，那里是皇帝信中秦家养私兵的据点，只不过中途还要岔路“拜访”一下传闻中的“银矿山”。
但护卫队伍人太多，进山不比进城，浩浩荡荡地太过明显。
于是乎快入夜的时候，太子只命几个护卫人手留下，其余护卫奉命先行去前路查看，并且时刻回程通传情况。
他们最后寻了一家野客栈借宿。
……
这荒郊野岭的，夜色渐深，几人牵马来到客栈门前，见这野客栈的大门开了一个小口，里面有灯笼的红光。
沈泽月打了个冷颤，往班故这边蹭了蹭：“侯爷，话本中常说，深山邪屋乃大煞之地，您可得护着我。”
班故被废之后头一次听见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呃……”
却见太子侧脸瞄了他一眼。
他迅速与沈泽月拉开了距离，靠到太子边上：“我还得靠殿……赵公子护着呢，你找别人吧，少护卫？”
少宇翻了个白眼：“我拒绝。”
班故摊手，把班何圈到太子的阵营道：“没办法，你自求多福。”
沈泽月愁眉苦脸。
只听太子轻咳一声：“走吧。”
几人便入店中。
因为荒郊野岭的行人少，空房多，所以最后除了班故和班何住在一起，少宇和护卫们轮流站岗以外，其余人都是一人一间房。
赶路半日很累了。
只见夜色阑珊，没多久班故的房中就吹灭了灯烛，太子也关上了窗。
深山里两声狼嚎划破长天。
密林中，一波杀手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