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项翛年的势如破竹不同，旁边的考生或多或少，都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和思考时间。

再加上现场本就紧张的氛围，答题的时候又被考官盯着，五秒之后没有回答出来，还要被考官催促，心理压力别提有多大了。

本就够紧张的了，考场里还不能说话，除了屁股底下的一张椅子，也没有别的可以抓握的东西，让她们转移一部分心中的焦虑。

种种因素叠加，这让她们本来可能会回想起答案的脑子，愣是一片空白，错失好几道原本可以答出来的加分题目。

懊悔的情绪，答题中途的应接不暇，直接让一部分宫女的心态，崩了。

其实，往常的测验，新晋宫女的年纪普遍偏小，心理承受压力还没有发育完善，注定会丧失一部分本来可得的分数，心理脆弱者，有的甚至能当场哭出来。

所以，也是从新晋宫女经历过来的考官，每次都会做好“哄孩子”的心理准备。

项翛年这个考场，她是肉眼可见年纪最小的，考官在看见项翛年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把项翛年列为“可能会哭”的人选。

但没想到，这五个人里，偏偏是最小的发挥最好，甚至可能是历届以来，发挥的最出色的。

反倒是中间看起来年长一点的叁号，需要频频提醒。

不过，饶是心中对各位考生想法不一，但专业的考官，是不会在依旧进行测验的途中，把自己的情绪暴露在脸上。

在考官与考生的一来一回之间，考题被一道道过掉，时间也慢慢过去。

不知不觉中，半个时辰过去了，监察官换了一人，第一部分的题目，也到了尾声。

照旧飞快答题，把自己搞得像参加“有奖竞猜”的项翛年，在考官转向贰号考生时，突然cue到了待机的顺顺：

顺顺，刚才我的答案你都记录下来了吗？

【记录下来了。】

——那你能不能结合你的数据库，给我看看前面错了几道题？

【……不用，刚才你一边答题的时候，我就一边比对答案了。】

——那结果是？

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真的等到宣布她成绩的前一秒，项翛年还是象征性的，紧张了一下。

【全对。】

——呼，那就好，那就好。

【……年年，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在考试的中途问成绩啊？我看你们地球上大多数的学生，好像为了保持良好的心态，考试间，都会被老师要求不对答案的……】

顺顺看距离第二部分的测验，还有一小会儿的空余时间，就追问项翛年。

——噢，你说这个啊，大概是因为我有足够的底气，知道自己前半部分发挥优秀，然后就找你对个答案，给自己找个包票，再然后，确定自己真的发挥不错，就对接下来的测验更有信心？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但为什么是疑问句？】

——因为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啊？】

“……第二部分的测验，行礼规矩。考官在念出各种礼仪的名称后，请考生在五个呼吸之内，做出相对应的仪态。下面，请各位考生起立，把椅子搬至考生所处区域角落，放在不遮挡、不妨碍的位置便可……”

听从指挥，项翛年立马站起，转身把稍沉的椅子，一半搬一半推的，挪到自己身后的墙角，省得待会儿行礼的时候被绊住脚。

“滋——啦——”

一时之间，考场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椅子推拉的刺耳声，且绝大多数，来源于在第一部分答题踊跃且正确率百分百的项翛年的壹号区域。

上首的考官和后面轮换来的监察官，眉头皱紧，本来想对项翛年这个制造噪音的主要源头，说些什么，但定睛一看，发现项翛年的身高，差不多和椅子差不多一边高，还有这费劲却瘦削的背影，嘴唇微动，到底是没有多说。

“在行进道路上，遇见皇上，该如何行礼？”

考官依旧是在完成没有感情的题目朗读机器，把题目重复了三遍之后，又停顿了五个呼吸，才又把视线放到考生的身上：

“壹号。”

项翛年已经在脑海中模拟了三遍，当即熟练的，服了一礼后，整个人就标准的，跪趴在了地上，脑袋也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

“贰号……叁号……”

和前半场考试没什么区别，每次轮到项翛年答题的时候，流程总是被迅速又准确的带过去，行礼也算是赏心悦目，就是可惜，大概是身子太弱，有几个动作做的不太稳，被考官扣了一点分数。

不过，饶是如此，项翛年的表现，在监考了好几届的考官看来，也是所有考生中数一数二的。

大概是在项翛年出彩表现的衬托下，其他的四位考生，放在平时，也算是可圈可点，没什么大问题，但人就怕比较，所以其余四位考生，在第二部分的得分，稍低。

现实条件受限，考生的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新晋宫女的测验，能在这个时代，做到这样公平公正，在最大限度上减少人为影响，已是不易。

每个考场的考官喜好不同，评分标准也不同，这虽然容易造成了各个考场之间的评分标准也跟着不同，但……

说实话，这样的情况难以避免，因为，就连科举，考生在背诵书目的基础上，也会打听那一届考官阅卷的喜好。

被考官喜好自然更好，不过大多还是争取不要触犯到考官的禁忌，不然，寒窗三年，投进去的时间成本和资金成本，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普通老百姓根本承载不起又一个三年。

而项翛年，作为利益既得者，就算她觉得考试的模式还需要完善，可是现在，人微言轻的她，还是得保持沉默。

“……最后一题，如若发现身边朝夕相处的宫女，或是太监，或是朝廷命官，是细作，一旦告发，成则万事大吉，否则生命堪忧，你该当如何？壹，明哲保身，保持沉默；贰，冒死上谏。”

最后，不知道怎么又出来了一道选择题，而且还只有两个选项，考官也只朗读了一遍，没有给考生过多的思考时间，就把目光投向了壹号，让项翛年给出答案。

尽管被这一出搞得有点猝不及防，但灵魂深处的爱国精神，让项翛年想也不想，在听到第二个选项的时候，就条件性反射一样，举起了自己的两根手指。

考官在看见项翛年没有犹豫的答案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题给项翛年满分。

伸出两根手指后脑子才反应过来的项翛年：“……”就，额，算了，反正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选第二个的。

项翛年不知道，这样的题目，其实是每年的固定项目，也就是每一次测验都会出的。

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在这一道题目上，考官不是根据考生的选项来打分的，而是根据考生在这一题上犹豫的时间、答题的速度、答题的神情等等各方面考虑。

考生的选择，虽说在其中只是占据了一小部分的考量因素，但，也是宫女太监们将来晋升的分割线。

通俗易懂的讲，只要是选了“冒死上谏”的，之后在宫中晋升就是走正常的流程，其中如果有人穿小鞋，那是另外的因素，这里暂时不作考量。

而选了“明哲保身”的，虽然不至于说是驱逐出境，但这位考生将来只会在皇宫的最外线，没有向皇宫中心晋升的机会。

这样的潜在规则，宫中，除了定制这条底线的皇帝，也就只有宫中掌管人事大权的掌印太监，才知晓，且被皇帝明令禁止泄露出去。

在这样的一道题目上，项翛年根本来不及思考的迅速反应，在无意识中，也给自己将来的晋升之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咚——”

厚重的鼓声再次响起，也意味着上午的测验到了尾声。

“上午的测验到此结束，请考生自行有序离场。”

上首的考官将手中的笔放下，站起身，组织考生离场。

坐了半个多时辰，又站着行礼了将近半个时辰，项翛年的小身板，属实是感受到了一定的疲惫，她迈着迫不及待离开考场的脚步，轻快的，往外面走去，根据考官的指示，走向刚才抽签的广场。

在一秒前，还严肃安静，好像没有生人存在的考场，在考生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顿时就恢复了人间的热闹，空气中充满着考生对于测验的讨论。

“天呐，终于结束了，我都快紧张吐了。”

“好难啊，有几道题我快要想到答案了，但是上面考官一看我，我就大脑空白了，诶，好可惜啊……”

“诶诶诶，别急着走啊，和我对一下答案嘛，第一部分第七道题应该选什么？”

“下午都不知道要怎么测验……”

“别提了，还是赶紧去用膳吧，趁早还能午休一下，养足精神才能应对下午的测验……”

“……”

听着考生之间似曾相识的对话，项翛年走在人群中，有点恍惚，周围人和自己的距离，是这么近，却又感觉那么远。

在这短暂的一段回程，项翛年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那时，在每次考试铃结束的时候，带着自己的水杯和透明笔袋的学生们，也是像这样，热烈地讨论着考卷相关的话题。

心情莫名的，不知滋味，项翛年压下心头的酸涩，低着头，平复自己的异常。

在她的四周，是斑驳、掉落了红漆的宫墙，在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为前途迷茫不知该怎么生存的她，提供了保她衣食的机会，却也成为禁锢住她自由灵魂的枷锁。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