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个好像也不是很有用。”

洛略显无聊地合上身前的本子，调出界面看了看最新的爱意值。不出意外，虽然她们花了大半个午餐时间做完了这套“使两人迅速相爱的一百题”，但这里明显没有主脑酬勤这种说法，两人间的爱意值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海希从长长的清单中又划去了一项，“这东西又不是字面上的只要答完就会相爱，你这一大半的题都回答不知道，没什么效果也正常。”

“喔，那还真不方便。”洛微微低下了头，小声嘟哝道，“可我确实都不知道嘛。”

她顿了顿，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从你的答案里，好像也就收获了几十个新名词和人名。”

“是这样，这种问卷式的问答只在双方生活在同一文化背景的情况下才有意义。不然的话，你最想和谁共进晚餐这种问题，既无法增进了解，也无法产生共鸣。”海希摊手道，“要是再极端一点，人怎么可能和接收声音频率都不一样的物种讨论音乐呢。”

她从食品机中要了两瓶水，转手递给了洛：“事实上，哪怕都是在这个社会里成长起来的，没效果也才是更普遍的情况。如果每种办法都一定有效的话，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出这么多《教你如何坠入爱河》，《土拨鼠也能学会的约会攻略》，《怎么和没感觉的人擦出火花》。还有那么多行为学、心理学、生物学甚至催眠的专家在大学里整天研究这码事。大家就盯着保证有效的方法用不就好了。”

洛回想了一下她们参考的那份官方推荐的列表，觉得海希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海希熟练地打开界面，买下了最近偶遇的人们对洛萌生过的零星好感。一点小小的花费，不但保证自己是最爱她的人，连情敌都消失了。那些无处凭依的爱也终于发挥出了那么一点点余热。真是方便。

她们收拾好桌台，起身前往下一个展厅。主脑大概是没什么艺术上的天赋，但可能也是为了让人多少有些事做，主脑对艺术创作一直是支持态度。网络和媒体上自然不消说，大大小小的展览也一直有固定的策划流程。当然，无论主题为何规模怎样，最终都会作为可选的约会项目，组成爱情产业的一环。

她们迈入了展厅，映入眼中的是一团暖色的绚烂。空间不小的展厅中通过难以计数的镜面和灯光构筑了复杂的装置，将少量的几枝花反射出了一片虚假而灿烂的花海。洛莫名地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眼熟，海希倒是没有留意到这些，自顾自去读入口处的介绍。

“这是由两朵花折射出的花海，请在镜面幻影中找到真实的花朵，赠与对方作为此行的纪念品吧。”

海希挑了挑眉：“怪不得每组都要分开进入，我还以为只是走马观花的参观，没想到还有一点互动要素。”

“你要想找到花应该是轻而易举吧。”洛端详了一下海希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感兴趣。”

“确实如此，而且，虽然我不擅长镜面虚实之类概念的表述，但如果想的话，我也可以直接摘下这些镜中花。”海希笑笑，“可是简单的事情并不代表没有乐趣不是么？我也有去过一些游戏娱乐发展到了较高水平的文明，但即使在那里，一个简单的玻璃珠也足够使人得到快乐。”

“当然，你不需要也如此想。”海希拉起洛的手，带着她走进镜面与花海，“船上的人本来想法就各不相同。余漫害怕露怯，不喜欢表现出自己有不懂的东西，所以只要目的地的科技水平够高，她总会带上席格的分体，要把当地情况大概扫描一边才肯行动的。塞瓦尔则会尽可能找一个比较纯净的信息来源来摄取知识，每每都在图书馆、藏经阁、档案室等地自闭，经常直到探索结束也没怎么见到过人。而索莱耶则倾向于以一种不干涉的方式进行观察，经常装作真正的金色仙人掌装饰，在原住民的手中被来回转手。”

“那你呢？”洛看着海希，跟着她慢慢前进。

“我啊，我在很久之前倒也觉得这没什么意思。毕竟宇宙虽大，可当见得多了，好像又都差不多。一旦见识过了那些真正伟大的奇景，之后好像走到哪里都是失望。”海希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当上鹏洛号的船长是后来的事了，当时得到这艘船时有很多考虑，但其实没怎么想过要认真地去冒险。只是黄金之心这个特异性跳跃确实好用，将自己置身于他人的角度后去观察每一处的特异，就好像每处都是有趣的。”

“就像这里的人，你若是带着从宇宙中的傲慢来看待他们，那你可能会觉得他们这个文明已经放弃了未来，沉醉于一些虚无的数字，任由一个掌控之外的主脑圈养他们。”海希的手指从镜面上划过，“我们甚至不需要跨越星海，只要换了一个环境，这种傲慢与偏见就会自然地生长。人们挑出不同，将其称为野蛮、愚蠢、或者落后。可是换一个角度去看事情也许会有趣的多。这个环境是如何形成的，又如何塑造了人们的观点。设身处地地接受其中的局限性，才能感受到其中的趣味。”

“你这些话让我想到了那些访客。”洛脚下一停，拉停了海希，与她对视。

“我不敢说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但如果和我想的一样的话，是的，这也是另一种傲慢，我也只是倨傲的观察者。”海希并未移开目光，“我在冒险中所需的只有乐趣，没有任何高尚的注释。”

她停顿了一下：“回到最开始的问题，如果船客没有难以应对的危险情况，我一般是船上最守规矩的那个，只偶尔用用‘必有向导’这类的方便能力。毕竟许愿机对常规文明来说过于超格，而且一旦有意外情况出现，许愿机的副作用对没有处理经验的文明来说完全无法处理。”

按照余漫的类比，她和索莱耶（她在这里做了一个仿佛登月碰瓷的统合）哪怕用上一些能力，最多相当于玩游戏找了攻略或者下载了完美存档打二周目，海希的能力就直接是作弊码修改器了，开了之后整个游戏顿时开始索然无味，要是乱打MOD打多了说不定整个游戏都会崩掉，只能严格控制自己，最多进行一些操作上的简化。

两人又复行走在展厅中，也都没有急着直接找出那两朵花。

“你呢？”海希又复问道，“虽然你一直在观察舱中，但在梦中相当于直接观察混沌，再看这些不会觉得太普通了么？”

洛摇了摇头：“正因如此，我并不了解什么才是普通。不如说，现在这种状态对我来说还更新奇一点。”

“那就好。”海希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抄，手中多出了一朵鲜艳的花，“来，送给你，这片虚像中唯二的真实。”

“听起来有点奇怪。”洛伸手接过。

“被曲解是表达者的宿命，这个展览开在这里，来往的人总会猜测它的立意。”海希开始找起了第二朵花，“可以说是讽刺这个社会到处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虚假爱情，也可以说来访的情侣要从一路花团锦簇的诱惑中找到给彼此的真心，怎么说都可以，随便弄个似是而非的东西等人附会也不是不行。”

她没用太久就找到了第二朵花：“但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多意义，这就只是送给你的花。”

海希将花递给洛，在相触之际，连着花茎握住了她的手。

“船的探索所到之处，一应发现将登记造册。”

流光渐敛，洛手中本来有些无处安放的两朵花在瞬间晶化，碎作微屑在空中散去。但洛模糊感觉的到，她随时可以将这两朵花以保存的状态再次复现。

“花会凋谢，但拿到花的时刻会留存下来。这个‘登记发现’的小愿望可以让你记录并再现新的收获，这样一来，花与记忆都会被永久地保留。”海希收回手，说道，“尽管你可能还没有找到自己与鹏洛号同行的意义，但总是可以从一些好达成的小快乐开始。比如下一站会吃到些什么，比如保存下我每次送你的花。当你对接下来的旅途抱有期待，那慢慢就会找到旅行的目的。”

“喔，好的。”花在洛的手中散又复凝，凝又复散。

海希说的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把花变来变去也不过是个简单的小能力，洛玩起来倒是有点停不下来。

这已经是这次展览的最后一个展厅。眼看这一天才刚刚转到下午，两人又头靠头凑成一团，研究起了那张清单。

“下一个，唔，是旅游项目？”洛意外道，“好难得，虽然申请了那个培养期特别权限，但我们能选的旅游选择还挺少的。。”

“不仅如此，我们在界面里看了那么多帖子，其中却没有一个提到过城市这个概念。好像除了这里，这个星球上只有那么几个被划出的旅游区，除此之外就没有人类的活动踪迹了。”海希手指在界面上划过，却是转了一个话题，“洛，这些约会，你觉得开心么？”

“挺开心的啊。唔，是有几项我不太明白，但我不明白的东西太多啦，没什么影响。”洛想了想，“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这么多项目做下来，这个爱意值，就没怎么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