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仙人掌坐在龙背上，飞越过一座座建筑的废墟。虽然是塞瓦尔将不同的场地强行扭合在了一起，但死飨内部的空间之大仍然足以令人惊异。

“说起来，这些事倒是和我们现在的情况也有些关系。”塞瓦尔边飞边寻找着海希的踪迹，“因为概念丢失和概念污染这两个问题，当我们要向混沌进行请求的时候，就存在一个表述力的问题。

“如今的宇宙中存在太多向混沌请求的方法，知识、物质、超凡力量，基本一切都可以从混沌中取得。可假如无法精准表述自己的要求，那么当请求被传递到混沌之后，没人能够保证返回的是符合期待的结果。因为定义可能被替换，概念可能被曲解，执行的过程可能被扭曲。比如你让朋友替你去买一台蓝色的车，那么你完全不知道他会买个什么东西回来。蓝色对你们来说可能意味着近似但不同的颜色，也可能你们中有一个色盲。而如果你给了一个有共识性的颜色编码，以及不会混淆的型号信息，那成功的可能性就要高的多了。”

“那么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如果使用者想要向混沌请求一项超越他理解的物品或者技术，那么他肯定没有足够的表述力来获取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如果他可以精准表述他的请求，那么他对其的了解基本就已经达到了可以将其构造出来的程度。而向混沌请求认知外的东西，就必须担负相应的风险。假设请求者想要从混沌中获取他熟悉各种特性的已知物质A，那么他只需要明确这个过程不会产生任何副产品，也不会对任何本已存在的事物产生影响就可以了。但如果请求者对着混沌大喊‘我要力量’或者‘我要世界和平’，那你把全宇宙的鬼都找过来也不会知道会发生什么。”

余漫想了想：“也就是说，如果清楚操作方法的话，我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不知道怎么实现的就可能会出事对吧。这和我们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么？”

“或许有呢。虽然宇宙里到处都是不顾后果胡乱请求自己认知外的事物的傻子，但也有些聪明人，或者自以为聪明的人，在想办法绕过表述力的问题。当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封装。比如你不需要能全面表述你想要的车是什么样子，你只需要一个精准可区分的型号，关于这辆车的信息都被封装在了这个型号里。但显然，这需要来自表述力更高者的传承。其它的办法则都要麻烦不少。比如塑造全知的神作为中转，筛选出相对安全的神赐和神术。又或者借鉴相似律和接触律之类的准则，来想办法锚定目标结果。”

“而死飨在做的事是……让来访者品尝菜品，提交想法和反馈，还有拉人入伙？”余漫若有所思。

“更准确地说，是让来自宇宙各处的客人，品尝宇宙各处的食物和死亡风俗，并记录下相应的思维活动。这就又关联了我之前说到的，关于概念丢失和概念污染的问题。对概念的表述力会因为这两个问题而丢失，而这两个问题，在不同的文明中是以不同的方式起效的。这也就表示，如果两个个体来自差异的文明，那他们对同一个概念就可能恰好有完全不同的诠释。”

“就是说，像盲人摸象一样，如果一个人无法表述全貌，就找来足够多的视角统合在一起。”余漫摊开双手，“这可真是，太麻烦了。”

“确实是个笨办法，毕竟世界上大多数生命形式本质上还是相似的，骑着渡兽和开着飞船的人对死亡的看法不一定有多大差别。要靠这些增加表述力可是个水磨功夫。不过他们有无限的物质和时间，这倒应该还算行之有效。”塞瓦尔道，“如果搜罗到了一些足够特殊的现象或者访客，也有一次大量进展的可能。这就能部分解释我一直以来的疑惑——明知道我们并不是那些好对付的客人，为什么还要这么如此行事。像索莱耶和我这种特殊的生命形式，很可能可以对补完表述力起到很好的效果。对死飨来说，这未免不是抽了一张好牌。”

不过，决定死飨态度的关键应该是船长。她与死飨间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在何处。塞瓦尔将这种种思绪压了下去。海希肯定也身处在这一场地中，以她的性格，随时开始大闹一场也不值得意外。同伴要分享食物，哪怕尚不知道具体位置，他们肯定是在逐步靠近的。

“喵————”

他们还未从高空中找到海希的踪迹，塞瓦尔突然发出一声拖长的猫叫，被解除了龙身。好在索莱耶及时中止了一行人的自由落体，让他们还算平稳地落在地面。

与此同时，死亡的猎犬从废街的尽头涌现，黑衣的侍者们伫立在废墟之中，将他们远远包围。

“来者不善啊。”塞瓦尔眯了眯眼，“不过这些侍者只是被遥控的躯壳，其余的也都是纯粹的概念造物，都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东西。和他们多做纠缠并无意义，还是去找船长比较好。”

“既然我们都聚齐了，那肯定是要让他们把船长交出来的。”余漫小手一挥。

能和索莱耶汇合让余漫安心了不少。毕竟在她刚刚上船，还与这群外星人了解不深的时候，她给索莱耶的标签就是“能打的那个”。当然，真要说的话，船长本人也足够能打，但索莱耶给她的感觉做事要相对靠谱，海希则往往会以寻找乐趣为主，有过不少离奇消失了大半程直到关键时刻才出来收拾烂摊子的先例，在信任度上就要先降一分。现在靠谱的人已经齐聚，在余漫看来已经是优势在我了。

她这么说着，觉得自己稍微有些威风，心里有点点开心。但突然又觉得他们一行此刻有点像在向妖怪讨要被掳走的师父，瞬间又低沉了一些。

索莱耶再度巨化到两人高的大小，带着两人一猫开始突围。猎犬群在同时行动了起来，侍者们却未有所动作，而是开始了并不整齐的诵唱。

“祝你得到甜蜜的死亡……”

“祝你得到甜蜜的死亡……”

“祝你得到甜蜜的死亡……”

“这是在干嘛？”余漫只感觉到莫名其妙。

“在希望我们死掉。”洛老实答道。

“通过大合唱么？”余漫皱了皱眉，“这也不齐啊。”

“不是合唱，是许愿。”塞瓦尔解释道，“和有些文明流行的咒杀是类似的原理，不过综合考虑的话，死飨既多次表现了拥有无限的物质，也疑似是在寻求更高的表述力。那很有可能是掌握了某种许愿机。”

“什么许愿机？”洛充分贯彻了不懂就问的道理。

“我们常说的许愿机，就是一种从混沌中无限进行任意请求的方法。其特点在于请求的自由度以及无限性。”塞瓦尔倒是不紧不慢，“不过虽然可以进行任意请求，但得到的结果却极度依赖于使用者对那个请求的表述力，所以实际用起来并没有那么方便，只是能达成已掌握范围内的无限。”

“看起来效果不是特别好。”余漫点评道。

“直接许愿一个个体的死亡，这属于许愿机最粗浅直接的应用。用在没有许愿机庇佑的人身上当然无往而不利，但如果双方都有使用许愿机的渠道，那就很难起到效果了。即使是没有特殊能力的余漫，在成为船客后也受到鹏洛号的保护。”塞瓦尔摇了摇头，“毕竟大多数许愿机基本上是处在一个层次，想要直接突破另一方的效果生效的话，需要在表述力上有相当大的差距才行。”

“比如这些人，他们对死亡的概念有不同角度的理解，那他们的许愿其实就相互补完了表述力。我们假设死亡概念本身是一个类似复数集的大集合，我们作为防守方，理解的范围是有理数集，那么如果进攻方的表述中含有任意无理数作为元素的话，那就有可能绕过这个防御。如果进攻方知道防守方的表述极限，可以精准地许愿用某个无理数的方式达成目的的话，那么这个许愿就必定可以生效了。”

“就是说，活在冷兵器时代许愿了刀矢不加身的人，可以被火炮轰死对吧？”余漫点了点头，“就是即死魔法和即死抗性嘛，这个我懂。”

“即死魔法一般也就能对杂兵起效，所以这种直接的许愿基本就只是看一看双方是否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算是一种试探和威慑吧。”塞瓦尔说道，“也就是用来对付我们了，如果把这种小伎俩用在船长身上，她会因为感觉被人小看了而生气的。”

洛眨了眨眼，感觉他们形容中的海希实在是个神奇的人物。

“好了，快跑起来植物脑袋，他们毕竟目的就是对死亡概念的表述力进行补完，在这方面的水平肯定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要是他们一直不放弃的话，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恰好绕过我们的防御。”

“而且，我有感觉，更麻烦的东西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吧，甜蜜的死亡（EV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