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奥古斯都学校内。

学生们正踏着夜色穿梭在学校的各个地方，图书馆和宿舍灯火通明，大家各自忙碌着自己的学业，一片祥和景象。

粉发的森特瑞抱着一堆书慢悠悠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穿着统一的制服，墨绿的颜色与她浅粉的发丝交相辉映，精致的布料勾勒出她苗条偏瘦削的身材，就像一朵藏在深林里独自生长的小花，亭亭玉立，肆意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美。

她似乎心情很是不错，脸上洋溢着掩不住的笑意。

走到学校门口附近，她突然停下脚步，抬眼看到前方远远地跑来一个娇小的身影——竟是白天匆匆回家的莉莉丝。

玫瑰家的小公女跑得极其狼狈，脸色苍白，神情惊恐不已，仿佛身后有什么会吃人的魔兽在追着自己似的，感觉如果没人叫住她的话，她能一直跑下去，跑到力竭倒下。

“莉莉丝，这边！”森特瑞连忙喊住她，对方也闻声看到了自己，于是拼了命地往她的方向奔来。

“你怎么了，怎么跑得这么急？你家出什么事了啊到底？”森特瑞刚伸手碰到停下来的莉莉丝，对方就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

她连忙扔掉书扶住她瘫软的身体，让她慢慢缓过气。

可莉莉丝没有一丝余力回应她，她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强烈的求生意志让她靠双腿硬生生从公爵府跑到了学校，从黄昏跑到天黑，双腿跑到几乎失去知觉。

她从没有过如此长时间高强度的运动，过载的肺叶催促着口腔和鼻腔拼命汲取空气中的氧气，生怕晚一秒就要爆炸，过度的呼吸让她头脑发晕，眼冒金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四肢完全瘫软，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森特瑞身上。好在森特瑞看着瘦削，但力气不小，手臂牢牢地固定着莉莉丝，扶着她站着喘息，直至对方的呼吸逐渐趋于平静。

然后拖着她在路边的石沿将就着坐下。

森特瑞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又梳理了一下对方凌乱的毛发，整理好跑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你感觉好点了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莉莉丝突然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她胡乱地摇着头，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埋进双臂之间，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自己都乱得像一滩浆糊。

见她这个样子，森特瑞也不强求，只是好脾气地一句：“好吧，我陪你。”摸了摸她的头安抚，然后将自己刚才散落一地的书一本本捡起来摞好，和莉莉丝一起蹲坐在路边，静静地陪着她。

好在学校的每条街道都有光明术法加持的魔法球，一颗颗安置在路边，让街道不至于昏暗无光。

森特瑞就着光翻书打发时间，等莉莉丝慢慢恢复。

而莉莉丝则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中，她深呼吸一下下捶打自己的脑袋，试图让浑噩的大脑清醒过来。

——莉莉丝，你回句话，别吓我

——莉莉丝！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我是，查帕尼洛斯公爵府的长子，艾勒甘特·查帕尼洛斯，亦是你的哥哥。

——别怕，有我在

——不用害怕，你可是查帕尼洛斯家的人，我的妹妹，我们会保护你的

莉莉丝逼着自己不断回忆艾勒甘特和她的每一句对话。

——他将成为这个国家最伟大的君王

记忆里夜风的寒凉依旧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以往的自己仗着失忆什么都不懂，不断地忽视身边发生的所有可疑的事情。明明她有所察觉，明明她感觉到了不对劲，却总是下意识认为不关自己的事。

就像艾勒甘特说的那样，她不需要出头，只要乖乖躲在他们身后，自然会有人解决。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多么的愚蠢。

那个时候，艾勒甘特就已经不对劲了。而除了自己，无人察觉他的异样。

还有琳达，她是什么时候被顶替的，她是什么时候变得奇怪的？

莉莉丝的思绪越转越快。

还是洗礼那天！

她回到广场时，琳达莫名地散了头发，背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光明神的雕像，连自己喊她都听不到。

那时候她就被顶替了吧。

那真正的琳达去哪里了，假冒的她又为何突然失踪？

尽管莉莉丝毫无头绪，但莫名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落入了某个巨大的阴谋——而她的直觉，一向准得可怕。

她该怎么办？

“森特瑞，我该……怎么办？”

半晌，莉莉丝终于哽咽着向身边的女孩求助，声音无助得像个孩子，她本来也就只是个14岁的孩子。

听莉莉丝终于出声，森特瑞闻言放下书，耐心地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循循善诱，莉莉丝磕磕绊绊地将事情的始末和自己的猜想告诉了面前这个粉发的女孩。

*

另一边

王宫内。愤怒的艾瑞克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

叮叮哐哐地碎了一地。

一只幸免于难的茶盏骨碌碌滚到不远处站着的女仆的脚下。

“这跟当初说的完全不一样。你明明说他们家是下人的死有蹊跷，可以利用这点做文章拖住他们。”

“有什么不一样吗殿下，确实是有蹊跷没问题啊。”

女声的主人伸出手捡起茶盏，微黑的肌肤细腻有光泽，海藻般的长发随意搭在身后——竟是失踪已久的琳达。

她依旧穿着那身查帕尼洛斯公爵家的女仆装，只是脸上狂妄的神情和女仆二字一点都不沾边。

“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以为真的只是死了几个下人，没想到还牵扯出伯爵家的小姐。是你通风报的信！”恼羞成怒的二王子一把揪住女仆的衣襟质问道：

“你个小小的贱民竟敢利用我！是谁派你来的？”

他明明只是想用件不大不小的事拖住公爵，得到莉莉丝。

这个女人前段时间突然找上他，说自己可以提供相应的情报，但说了容易小命不保，她一个小小女仆如何对抗公爵府，希望他能包藏自己一段时间。这不瞌睡来了枕头吗，于是他欣然同意，大发慈悲地庇护了她。

事成之后他再动用关系将玫瑰公爵摘出来，随意发落掉这个女人就好。

反正只是个背主的贱仆。

没想到他居然反被摆了一道。

女仆无言地盯着眼前这个怒不可遏的男人。

只是死了几个下人？贱民？

在这群贵族眼中，普通人的命根本不是命，只是随时可弃的垃圾罢了。

公平，正义？

光明神真该睁开祂的眼睛看看这群家伙的嘴脸，祂的公平正义，都公平在了哪儿，正义在了哪儿？

都是谎言。

一群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琳达”嗤笑一声，头一歪。

下一秒，艾瑞克的身体被一根粗长的黑刺贯穿，吊挂在半空。

“你……”嚣张的二王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便没了气息。

温热的血液如开了闸般喷涌而出，在室内落下一场倾盆血雨。

世界被染成一片红色，只有一人站在中心享受着，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在她的发丝上、脸上、手臂上。

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任由这些雨滴在自己的身上调皮地舞蹈，嬉笑玩闹，随着皮肤自由流淌，仿佛心灵得到了洗涤和净化，让她短暂忘却尘世的喧嚣和烦恼。

室内的动静引来了外边的人。伴随着尖叫和怒吼，一串串冰冷的铠甲声将她彻底包围。

“二王子殿下，殿下！”

“不许动，束手就擒。”

“你这该死的贱民！”

“这样的贱民应该就地格杀！”

……

吵闹的声讨声。

又一串黑刺拔地而起，将好几个穿膛破肚，接着又是一场美妙的落雨。

“快跑，去请天使和魔法师过来。”

我沐浴在红色的雨幕下，

再无嘈杂的喧嚣，

只能听到雨滴落下的声音。

那是一种轻柔而有节奏的声音，

就像大自然的乐曲在我耳边响起。

我感谢这些雨滴，

它们不仅滋润了我的身体，

更滋润了我的心灵。

我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感受着它的呼吸与脉搏。

我感谢这些雨滴，

感谢它们带给我如此美妙的体验。

……

*

“这会不会是魔女的手笔呢？”听完莉莉丝的陈述，粉发的少女沉吟。

“魔女？”莉莉丝惊愕。

“据我所知，能悄无声息地替换掉一个人，还拥有对方记忆的能力，只有「嫉妒」的魔女——伊芙了。

她拥有将其他种族的生灵转化成自己眷属的能力，而且还能将被吞噬的人的记忆共享给她所有眷属的能力。可以说，所有眷属的意识都是共通的。”

莉莉丝脊背发寒：“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森特瑞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小声开口：“接下来是现世书中不曾记录的辛秘。

嫉妒之魔女伊芙渴望触摸和拥抱，但她的手却会吸取一切生机，她永远无法触及这些鲜活温热的生命。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要把大家都转化成自己的仆从，就能永远的在一起了。

可是，那也意味着要夺走他们的生命——心脏不再跳动，血液也不再流动。

而她由此创造的眷属便是人们口中的冥族，也被称作不死族、幽灵族。

嗯，这是我一直在阅读的一本书——《默示录》，它上面便是这样记载的。”

“听起来和血族有点像。”

“确实，但还是不太一样，血族虽然也不死，但他们需要血液用来维持身体活动和术法展开。

而冥族的力量完全来源于他们的魔女，他们就像一个流动的整体，可以分散，可以汇聚。”

“……”

一连串陌生庞大的信息，砸得莉莉丝头晕眼花。

森特瑞见她良久不说话，便开口提议送她回宿舍，今天全是她难以消化的事情，她需要休息消化一下。

现在已经很晚了。

莉莉丝躺进被窝，疲惫不堪的身躯终于得以舒缓。森特瑞坐在一旁握着她的一只手，像一位温柔的母亲一般，轻声哄她入睡。

这是莉莉丝从公爵夫人那里未得到过的温柔，让她莫名鼻子发酸。

“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听，你安心闭上眼睛睡吧。”

森特瑞垂下眼，轻拍她的背，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初创，所见一片寂静，唯有焦土和岩浆永存。

有一天，创世的神明厌倦了永恒不变的黑红绘图，祂想要一点不一样的。

于是元素的生命体诞生了，它们游走在世界各处，为了无生机的黑色大地增添了一份活力。

有一天，风的孩子发现了一颗漆黑的蛋。

黑色的蛋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沙土上，好似是突然出现的，又仿佛是一直存在于此的。

风的孩子轻轻触碰了那枚蛋，蛋应声而碎，从黑色的蛋壳里爬出了一只小小的纯白生物。

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肌肤，白色的瞳孔，浑身无着一物。

……

纯白的女士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生物，那就是我们人类，她是人类的造物主，人类的母神。

然而有一天，母神消失了，光明攫取了她的神座，无人再记得她的事迹，信仰母神的人也被打上了异教徒的名头，遭人唾弃，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森特瑞低头看向早已熟睡的女孩，浅浅一笑，青蓝的眼眸闪着灼人的光亮。

她起身离开，并贴心地为她关上门，留下一句：

“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命运的第五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