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慢装作没听到
周瑾走过去挨着她的椅子,背靠着墙边站着
眼光顺着她,盯着天空看
“新闻说,今晚有超级月亮,还有几率看到英仙座流星雨。”
方思慢依旧保持着她的动作,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周瑾还是自说自话
“不过流星雨的话还是11月的狮子座流星雨和12月的双子座流星雨看到的几率更大些,覆盖范围也更广”
“我记得、小慢你,是狮子座呢。”
方思慢听了转头看了他一眼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还会研究这些。”
周瑾笑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再说了我是研究你、不是这些。”
他口吻突然落寞
“小慢,我十八岁时许的愿望,现在都还没有实现。”
时间一下将方思慢拉回十年前周瑾告白的那个夜晚
想着两人中间横亘的十年,她心里泛起一阵苦涩,柔缓的叹到
“不值得的,周瑾、”
“为我这样的人。”
不值得他这样追随和等待
周瑾收回视线,眼光沉沉的盯着躺椅上的人
“小慢,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像是没有成长,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就像是这路边的野花,一心开花,不问结果,只是一场自顾自的浪漫,既然没有结果,就不招人待见,被人踩了、被小孩掐了扔了也没人会在意,但是它依旧生命力顽强,年年怒放,因为生命赋予它的意义就是这样,爱情就像这样,是一种宿命的东西,你我就是分别多年,又怎样呢,那仍是种在心庭的树,开在内心深处的花,忘不掉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方思慢脑袋空空的看着黑色的天际,对于她而言,成长的代价有多重呢,那份重量化成利刃和铁锤,剔骨削肉、敲骨吸髓,一刀刀、一下下,将一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些,周瑾不懂得,他也不希望他懂。
方思慢再度开口,喉间涩的发紧
“我没有不待见你,周瑾,我杀过人,我是个杀人犯,挨我边儿的人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为我这样的人,不值当。”
反复听见那个词让周瑾心里有些不悦
他逼问她
“哪样的人?”
黑色里又是一片寂静
“我只知道是我爱的人。”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生意才讲究得失,感情不兴谈这个”
“十年前我就承认你是对的人,剩下的我就只管至死不渝,往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的感觉”
“再说了,那不怪你,意外的发生没人控制得了。”
周瑾看着她
“当然了,我知道我所有的劝解和安慰都会被你在心中驳回,但是,我还是会说,我希望你别对自己那么苛刻”
“我希望你,‘把自己还给自己’。”
“尝试活得轻松一点吧小慢。”
周瑾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只活一次,你赎不了所有的罪”
“但是你可以帮帮我。”
“求你爱爱我吧方思慢。”
这些年他想她想得快疯了,想她想得快死了
杀人的是一个人,坐牢的也是一个人
但精神快失常的却是两个人
方思慢有些怨恨自己,人都是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改变的,只可惜没有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还对过去念念不忘
放不下过去,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不堪的过往想繁密的藤蔓缠绕着自己的心,让她变得封闭又疲冗,这些情绪压着自己,使她现在连回应周瑾的情感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开口回避
“成都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星空真的很难得。”
“嗯,我运气很好,不论是今晚的星星,还是你。”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顺着唐境那要来的只言片语,真的能遇见方思慢。
“我妈常说,人生是一场修行,那些修行成功的人,最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在最黑的夜里照亮别人的路,她坚信,乌云过后,会是阳光普照,曾经我也以为,如果可以,我也能成为别人的晴天。”
“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周瑾接着她的话头
“所以你需要回到我的身边。”
“长辈们常常赞誉一些人,说他们提着灯笼都难找。所以,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像是点灯笼,每个人都有一盏灯笼,有些人提着灯笼去找灯笼,有些人点着灯笼却躲在了暗地里,而有些灯笼却压根不会亮,因为他们觉得,点亮就会消耗,但是自己笼心已经没有油了,何必徒劳,你现在就变成了这样人”
“所以,小慢,我要给你加点油,我会守着你,等着光亮逐渐扩散、变大,总有一天你可以成为别人的晴天的,至少是我的晴天。”
“你欠我的十年,你打算用什么还?”
方思慢看着漫天的繁星,亮的发白的月亮将她的思绪晃的有些飘忽
种在小区里的桂花香随风被带到阳台来,闻着醉人,方思慢想起不久前读过的那些信件
她用力嗅了嗅慢慢开口
“如果我说我还记得2012年的桂花香,是不是还算对得起这么些年。”
周瑾鼻子又开始泛酸
他想起了当年出国前夕那个装有桂花的信封
那些信她看了,那她怎么狠心一封都不舍得给他回
瞬间泪目,嗓子有些发哑
“当年、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这是他多年一直埋在心里的刺,相遇后忍了许久,这才有机会问出来。
方思慢无声的紧了紧喉咙,没打算回答
其实她当时是见了他的,狱警把她带到会见室的时候她瞥见隔窗外的人一瞬间又后悔了
那一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当年林简当场毙命,方思慢也伤得不轻
但和一条命比起来,又似乎微不足道
从她失手杀了林简那天起,她接下来的日子就几乎是在医院和看守所渡过的
高考彻底与她无缘,还有她的医生梦
学校极力封锁,但终究有风声流露
这所北京市的顶级学府,半月之类连发两起骇人听闻的校园暴力事件,各界媒体争相报道,都不用故意添油加醋,就描写事实本身就已经足够血雨腥风
方思慢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记忆里孟晴总在她身边哭,自己被带着枷锁和脚铐不断重复的开庭闭庭
在环境极差的看守所呆了很久,法院的裁决书才下来
下来的那天,正是她刚好满十八岁这天
刑期是十年,她当天就被通知准备离开看守所,正式下监区
十年是什么概念,方思慢不敢细想,只是看着坐在外面的周瑾,她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即使瞧见对方原本期待的眼神暗了又暗,她依旧没有再往前迈半步。
那一天周瑾趴在探监区哭了许久,她站在一墙之隔的里侧红着眼听,直到最后周瑾死心的离开。
她再见他,就是两年前他来堵门。
?面对问题,方思慢这次一样没有选择解释,只是沉默。
感情中大致无外乎两种人,一种一开始对你好极了、爱死了,天天都巴不得黏在一起,可越到后面就越觉得寡淡,吵架时三言两语就要分手,而另一种人很慢热,刚开始时礼貌又克制,但是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就越是对你好,因为前一种人只是想得到你,而后一种人是真的会爱到最后、想陪着你,这种感情,不伤别人但自损八千。
方思慢觉得周瑾就是这后一种人,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温暖如初,像和煦的春风吹过了她活过的这二十几年。
但越是这样,现在的自己面对他就越是害怕和逃避
真正在意一个人,就是自己自卑的开始,方思慢觉得现在的自己从头到脚,没有一丁点适合和现在的周瑾站在一起。
她不想再和他交谈,翻身从椅子上起来,要下楼
“前半生我真的太累了,我现在的生活只是选择了一条我认为好走一点的路,我不想改变。”
路过周瑾时用抗拒的口吻叹气道
“回去吧周瑾”
“你回去吧。”
回到北京,回到他本来就该在的圈子
不要再来找她
不要再让她心动
突然变空荡的藤椅一下一下的前后摇晃
周瑾垂眼看着空落落的位置,心里也空落落的
她说回去吧,回哪去?回北京,还是简单的在赶客?
周瑾自欺欺人的认为是后一种,虽然随便是哪一种都让他不开心。
周瑾不甘心
“所以小慢,你认为好走的路,就是放弃我吗?”
她不应她,只管下楼
方思慢穿着一双大码拖鞋,二楼昏暗的灯光让她不小心踩了个空,紧跟上来的周瑾眼疾手快的伸手去抓
过了几秒对方才稳住身形,轻轻的撇开了他扶着的双手。
周瑾的眼神在方思慢的脚和墙上的灯之间来往了两遍,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方思慢进了卧室,将周瑾一个人空落落的留在客厅
她彻底的拒绝了和他交谈
周瑾最后离开了,出门后漫无目的的走,不知具体要去哪里,他努力的让自己不再去想方思慢,不过一切都是徒然
想起她阳台晾着的衣服,心里越来越难受
夜里的风冷飕飕的吹在他的脸上,灌进毛衣袖口里,冷冰冰的触感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不知走了多久,路过一条小街,看见一家五金店还开着门,他转角就走了进去,脑海里回想着方思慢家里的灯具样式,详细的给老板描述着,最后满意的出了店门。
第二日白斩下午从家里过来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她习惯性的先到书桌旁开了电脑,才去敲方思慢的房门,没有回应后才习惯性的判断对方应该是上班去了。
电脑没开一会儿,她椅子都没有坐热,就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白斩有些疑惑
这个家里几乎不会有人来拜访,快递也是自己去驿站拿
异常的声响让她心里十分惊讶和警戒
她没有立即开门,小心翼翼的透过猫眼望出去,是一个十分儒雅的男人,看起来年龄不大,眉眼长得十分干净
这可是白斩对异性较高的评价,毕竟一张令人舒服的脸要的可不止是帅气。
对方个子比她见过的大多数男生都要高,穿着件驼色毛衣开衫,落落大方的站在门口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周瑾又试图再次敲门,不过只响两下白斩就开了门,他骨节分明的手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白斩笑着开口,礼貌问他
“找人?你应该走错了吧。”
也不怪她盲目自信,她从不给好友这里的地址,至于方思慢,以她的社交能力应该是不会有这种人来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