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亲人,本该是血缘所连结最密切的人,至亲至信。
归思不懂,为何岚川的手足却视他为敌,不死不休。
岚川从不与她谈及自己所经之难,他只会聊起母亲在世时对自己的宠爱,亲兄生前的爱护,与微乎其微的来自父亲的关切。
他隔绝了所有不堪,他想予她无忧无虑,无烦无恼。
可她是他的妻子,她不想蒙蔽着双眼假作顺遂。
从旁人口中,她知道了拨开华丽裹囊后,那些腐败腥臭的恶孽。
原来,他一直独自承受着一切,独自背负着一切,独自对抗的一切。
生母死无全尸,亲兄身首异处。
自己几番与黄泉一步之遥,步步心惊。
这此种种,全拜那些同父一脉的手足兄弟所赐。
明知是鸿门宴,却有着不得不去的缘由。
许诺归来的日子已过了一日又一人,归思日夜守在府门口,却怎么都盼不回岚川的身影。
直至那夜大雨,急迫的敲门声惊彻了整个府邸。
大门开启时,是侍从几人将一具早已毫无生息的躯体抬进。
归思再见到岚川时,他面色紫白,紧闭着双眼。
雨水将他打湿,他却比那雨水更甚冰凉。
归思也不知道自己抱着他哭了多久,时间在见到他那一刻便已在意识之外。日夜模糊,不畏疲惫,她只想在他身边,哪儿也不去。
“皇子妃节哀!殿下还是入土为安啊。”
已有几日,皇子川的尸首在大堂里放置了几日之久。
侍从试图将归思拉扯开,不想,看似瘦弱的女子竟一身猛力将他甩过。
“我能救活他……”归思将眼泪擦干,向着所有人道:
“我能救活他!”
若换做旁人,只当是哀思过度的疯语。
她是天降的女子,是仙择山的仙徒,人们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她定是上天派予岚川的福泽,她定能将他起死回生。
——
她曾发誓,再也不踏入这里。
仙择山自她离开那日便施了禁制,她无法以飞行术飞至山顶。
既然飞不上去,那便一步一步爬上去。
倘若师父不见她,她就跪到师父见她为止。
永困仙择山?体肤骨血?哪怕是自己的命,只要能救回岚川,师父提出的任何要求她都接受。
爬过灌木丛林,是寸草不生的陡峭岩岭。
越近山顶,越是寒风侵体。
归思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幸而冰寒将温度夺去,连痛觉都一并带走了。
仙择山四季如春,这日却格外刺骨。
终于。
她攀到了山顶。
可眼前并非她熟悉的景象。
草木枯竭,浓雾笼罩,清潭浑浊,一切生灵销声匿迹。
归思用最后的力气奔向那座庭院。
挂着红绸的门庭还是自己出嫁时的模样。
尘土附着在每一处,似乎从那日之后,在无人居住于此。
“师父……”
推开师父寝居之处的大门,尘烟夺门涌出。每一样熟悉的东西都规整的摆放着,满尘淹没。各处寻觅再不见师父的踪影。
“欢欢……”过分的安静让归思心中一紧,她在庭院里呼唤着:
“欢欢!欢欢!”
回音重重,除此之外再不闻任何声音。
奔向自己曾经的寝卧,只见门前一个小小的身体窝在那里。
“欢欢……”
归思靠近它,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
“欢欢……欢欢……”
归思轻轻捧起早已风干的天雀尸体,像曾经那样蹭着它的羽毛。
可它再不会像曾经那样回应着她,清脆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