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自归思懂事起，便知道书阁里有一间密室。陈旧的大门，锈满的锁头，若隐若现的结界。

这里从未有人进去过。

她曾无比好奇里面是什么，师父只说：一些衣物罢了。

什么样的衣物，需要如此封存？

归思跟在师父身后，他们相距的很远。

一路走进书阁，停在了密室大门之前。

他挥袖之间，微微闪烁的禁制符纹破碎消失，就连那沉重的锁都无需钥匙自行开启，铁锁跌落在地时发出震人的闷响，震得归思心头一颤。

灰尘从门缝间倾巢而出。

密室里并非昏暗无光，明明未见窗户，也难寻一支烛火，这里所呈之物却清晰能见。

密室中央的确如师父所说，是一件衣物。

那是一件火红的衣裙。

绣纹精致而繁复，外纱轻盈华丽泛着点点星光隐隐闪烁。

整个密室，似被它所照亮。

这并非一般的衣物，这是一件极美的嫁衣。

“这本就是你的东西。大婚那日，便穿上它吧。”

——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都城一路来到仙择山下。

岚川赤羽金冠，傲然夺目。他翻身下马仰望着这座穿破云霄的高岭。

丛林茂密，腾雾缭绕。这座山本就没有路。

可就在这时，茂树灌植似乎突然有了生命纷纷挪移弯折，从上而下一路延绵，让出了一道宽阔的山道。

山道上走来一抹红影，衣裙光晕环绕，发扣璀璨星晶，明媚动人。

岚川本沉凝的面色在见到归思的那一刻卸下了繁重，他怀着抑制不住的热烈迎了上去。

“归思。”

出声叫住归思名字的，是身后的师父。他身披落地的斗篷，连帽将半张脸都遮盖了去。

“今日一别，从今往后，你再不能踏入这仙择山半步。”

归思回首，面露惊憾。

原来师父早已想好了与她义断恩绝？这便是给予自由的代价？

“你与我，也再不会相见。”

他的声音不含分毫温度，微乎其微的颤抖并未被任何人察觉。

她的眼眶微红，眸中泛起晶莹波光。归思紧紧抿唇，闭上了双眼，睫羽湿润，泪珠滚落不止。

她跪在地上，满目决绝：

“谢师父，养育之恩。”

她果真不会回头，哪怕片刻迟疑。

他拢了拢帽领，不见眉目神色，与她擦身而过。

“师父！”

她噙着泪。

“就让归思最后一次送您去天道吧！”

师徒二人一路无言。

直至天道之下，寒风凛冽。

他终于转身面对于她。

“归思。”万千流连灌注于这个名字。

他抬手，像寻常一般珍惜的抚摸她的脸侧，沁入最后能给的温柔。

“一定要幸福。”

言落，他毅然转身，登上了那不见尽头的阶梯。

狂风呼啸，斗篷下是满头雪白的发，其中再难寻一丝墨色。

泪水早已决堤。

归思知道，不管如何，那最熟悉的背影再也不会回头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