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照亮整座校园的通明路灯在学海湖边忽的断了踪迹。
沥青道路与青石板构筑的阶梯接壤,架起了湖面上沿的人行步道,下方是近一米高的隔离栏。
黎与希喘着粗气跑到时,陈翊川一腿微蜷,另一条长长的抻在台阶上。
脚踝外悬空吊在湖面上晃,背影安静,再向前一点脚尖就能触及湖面。
如同置身江南水乡,午后、湖边,和支着伞撑竿垂钓的老爷爷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动不动。
时光仿若于此静止。
悠闲、随意、抛掉烦恼,不念其他。
黎与希小心上前,不远不近地蹲在陈翊川侧边。
女生清清嗓子,打破寡言的沉默画面,“你应该听说过吧?”
思绪蒙蔽了感官,以至于柔软又熟悉的嗓音轻响,才将他从安谧状态中抽离。
陈翊川勉强找回沙哑嗓子的主动权,“什么?”
黎与希凝视那一汪湖面,蹩脚又欢快地提醒,“学海湖掉进去要罚钱。”
“一人一千五”,女生笑靥微敞,“你不会不知道吧?”
陈翊川声音颗粒感很重,笑了,“是还挺贵的。”
他把这当成买卖:“那掉进去之后,岂不是多待一会才能回本?”
男生失笑,低落状态好像确实被她冲散不少。
他没有辩解什么,只是说,“担心我跳?”
“你又不傻。”
黎与希三言两语把某种可能性堵死,“我是担心某些人平衡性太差。”
女生悠悠然,“说不定会脚下一滑。”
“毕竟某些人都能摔在沙发上,平衡感呢,的确无从佐证。”
陈翊川的状态看起来像是在这里坐了好久。
黎与希既想问又担心,顿了两秒选择放弃旁敲侧击地提及。
他想说自然会说。
贸然发问适得其反。
陈翊川端着一点笑,声线淡定,“通知看到了?”
黎与希愣了下,诚实地嗯了声。
单以陈翊川的面色很难窥探心情如何,即便人生当头大事,控制力也平稳到不见喜怒外溢。
黎与希自以为隐蔽地悄悄打量,陈翊川没瞧都明了她的小算盘。
陈翊川压了压声音,一股脑解释加帮她安排麻烦事,俨然告别模样。
“最近几天我会把校内东西腾空,等手续处理完毕就不会再来学校了。”
黎与希没应答,他没多停顿就又道歉,“我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
“若是有人问起”,他自嘲地扯了下唇角,“你不妨还说,我们的关系只是做给他们看的而已。”
陈翊川短暂地滞了下,补了最后一句,“其实你和我根本不熟。”
周身好像凝了层寒气,黎与希整个人蓦地一刹。
她不可置信地喃喃,“怎么能这么说啊?”
女生基本的底线极高,一语道破其中问题,“这不就相当于把你推出去,我独善其身了吗?”
陈翊川侧头瞥了黎与希一眼,眼波淡淡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用更小的牺牲换取大多数人想要的结果”,男生蓦地笑了,“是笔划算的买卖。”
黎与希像是被陈翊川的话冻住了,难以言喻的苦涩梗在心间,“你也这么想的吗?”
沉默须臾,陈翊川没什么笑意地扯了下唇角。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了。”
黎与希眼眸湿湿的,没有想哭,就是难过到心尖被一股绳纠拧着。
她单纯凭借一腔执念在问,“那我呢,我怎么想的重要吗?”
“对我们?”,黎与希紧紧抿着喉间一丝哭腔,“或者是对你的事?”
陈翊川撤开想瞥向黎与希的瞳仁,紧握成拳的手背苍白尽显,却又全数被暗夜抹去。
男人收回荡在外面的脚,双腿并拢的正统坐姿,低眸,嗓音消散在风里。
“我不想知道”,陈翊川说。
不想吗。
其实不是的。
只是怕听见同样的相向恶语。
事实不如人意,发展成这副鬼样子。
她又什么都不知道。
有所猜测再正常不过。
他承认,他不自信了。
变得不敢赌了。
掩耳盗铃地拒绝她的评价,好像就能留出足量转圜余地。
又或者说在心里构想一个她没那么讨厌他,甚至愿意站在他阵营里的完美结局。
漫长的沉默时间,黎与希也没了好脾气。
既然陈翊川不费力地放下,像全然不介意曾经开始与否。
她也憋了一股不服输的作对劲儿,“那我偏要你知道。”
“你说的或许算是我们的开始,但后来我认真了。”
“我不信你没有感受到。”
“感觉骗不了人”,黎与希固执己见,“我也不信你是做做样子。”
她不是恶语相向的性子,即便要说再见,也总是在意分别体面。
“我知道那个女生”,黎与希视线更深了些,“我们在图书馆门口遇到过的。”
她好像对男生有着无条件的信任。
即便陈翊川落魄到无人作保,她也愿意接纳他的无辜,做他最忠诚的信徒。
“虽然我无法了解她的具体情况,不过我相信不是你的问题。”
黎与希声音哑哑的,“老师既然让你去做,就证明你可以。”
“别因为一件事就受了打击”,她直言,“你人生的路还很长。”
陈翊川闭了闭眼,嗓音比黎与希更哑,“你这算是,安慰落魄者,免得我想不开么。”
“没有”,黎与希语气沉了下,“我说的是真的。”
她偏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你没跟学校解释过吗?”
陈翊川低敛着眉,缄默许久才说,“解释过的。”
“不过我也理解”,他眼神很平静,“设身处地的换位一下,若我是校方,或许也会做同样选择。”
陈翊川声音轻柔,目光正视前方,未曾回眸。
“后面我或许会出国。”
“不论去哪里,总之都不在你身边了”,陈翊川不清不淡地笑了下,“这样说会不会很渣。”
“不过还是想要告诉你,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很开心。”
他俨然最正经的绅士,喃喃自语倾尽真心,“我说我其实很舍不得你会信吗。”
“不过我们应该就停在这里了”,他紧了紧干燥不已的唇,“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还好相处的时间不久。”
他声音透出不轻不重的苦,全是为她着想,“你现在止损,还来得及。”
茫茫的湖面微波荡漾,晚风轻柔地吹起一片凛冽。
陈翊川的话如同渺茫的风,远方的云,一帧帧慢放在春日如梦如幻的瑰丽夜色里。
定格在了学海湖的台阶之上。
黎与希觉得,他们的告别仪式莫名有些类似毕业季分手的情侣。
而不同的是他们正处在热恋的起始期。
毕业季的情侣有同择某个城市的打拼的机会,也有退居一方老家的回路。
他们没有。
有的只是确定性的国家分隔。
和一切无法细数的未知数。
黎与希在只身回到宿舍楼下才惊觉她也是昏了头。
明明知道大家都在焦灼地寻陈翊川的踪迹,她却被一连串的波折冲的完全忘记通知他室友。
她视线瞥了下他们寝室还亮着的灯,给方炜拨了个语音电话。
对面秒接。
方炜刚接起就汇报进度,“他公寓这边没人。”
黎与希抿抿唇,清了下嗓子确定地报,“他在学校。”
那头声音顿了下,随即一声暴吼,“找到了就好。”
他又问,“他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黎与希摇头,又忽然忆起对面看不到,“没有,我先回来了,他晚上应该会回去。”
大概是声音不算多有精气神,方炜下意识没敢多跟小学妹打听,只是安抚她,“好好好,学妹回去好好休息,今晚辛苦了。”
“没事。”
方炜连忙打了个车往寝室回,刚好在门口撞见姗姗来迟的陈翊川。
“我靠你去哪了啊!”
方炜刚问完就意识到他们还在外面,一把将陈翊川拽回房间,确定寝室们关好了他们才继续问,“通知那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陈翊川是整个寝室里最平静的那个。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视线久久放在不知多少个夜晚挑灯看书的桌面,“我今天再住一晚,明天收拾下东西应该就正式搬走了。”
几个大男生,二十好几岁的年纪,听了这话愣是忍不住,眼眶蓦地红了。
“你说的这屁话。”
方炜近乎在崩溃的边缘,“别跟我说学校觉得轻生的那个女生和你有关系。”
陈翊川漂亮的薄唇轻启,可惜说的话他们根本不爱听。
“她去过心理室,这是事实。”
“就是去过才代表她本来就有问题”,方炜音量比刚才更大,“出事后拿我们顶替。”
他瘫靠在墙上,像没了骨头,“我们这个行业还有理想信念吗?”
“我们都研一了,不是大一,或许会转专业,毕业后也可以选择不做这行。”
方炜讽刺地笑了下,“说实在的老陈,我之前所有对专业的追逐都是来自你。”
“他们这样你以后怎么办。”
他浑身力气如同被抽离殆尽,“指明灯都没了,你让我这个影子还怎么办。”
“草”,他挠挠头,“我也想退学了。”
“冷静点”,陈翊川沉声,明明他才是在场唯一需要安慰的,如今却反过来劝解别人。
“我不会放弃专业的,你也好好学。”
他端详着目光片刻未离他的三个室友,扯唇笑了下,“等我回来,如果看到你们跟我差的太多。”
陈翊川偏过头依次望了三人一眼,“可别怪我不承认你们是我室友。”
方炜提了整晚的心忽然落了。
好像这才是陈翊川。
他心中那个绝对优秀的代表。
身披霞光的,光芒万丈的,怎么也赶不上的,从不会备受打击的陈翊川。
是不管再经历什么,千帆过尽后依然受人仰望的,万众瞩目而自信的。
方炜趁着没人在意偷偷地揉了下眼睛,自以为隐蔽,实则只是没人拆穿他而已。
他抓住陈翊川话中的关键点,“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陈翊川的回应,间隔时间尤其久,“等你们都事业有成的时候。”
方炜迈步到陈翊川面前,猛的勾起手指,趁着男生不注意霸道地拉了勾。
转瞬就放下,抹去作案痕迹。
“盖戳了”,他像是拿了份保证书,“你可别骗我们。”
陈翊川可能笑了,也可能没有,停顿半晌后倏地跳了话题,“另外想拜托你们件事。”
方炜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模样,“别说一件,一百件都行。”
陈翊川视线宛如放的很远,没精确具体到看任何人,给人种依稀在跑神的错觉。
“若是有人问起”,男人嗓音暗哑晦涩,措辞如同被扼住咽喉。
“就说我对她,只是玩玩而已。”
方炜:?好像被迫和玩弄感情、风评较差人士狼狈为奸辽
——
这里说明下噢,小陈的方法或许欠妥,但本意是情侣算捆绑关系
又因为流言蜚语影响很大,他想第一时间把小黎从他恶劣名声中分开
希望大家都认为他是负心汉,给老婆营造个受害者形象惹人同情嘟意思-.-
第31章 咨询日·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