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看似熟悉，却又被久别的边界感支配的陌生关系。

黎与希抬眼，正撞上陈翊川漆黑深邃的眼眸。

女生蜷了蜷手指，想起他不算安然的经历和不明现身此处的目的，退避的理智占了上风。

本就是不提为妙的经历，再说他们大概也不属于见面寒暄的关系。

工作场合她这么处理没有丝毫问题。

黎与希掩下心头的一抹混乱拍子，再默默开口俨然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请坐。”

入座者未发表异议，像是也没有要熟络地点明关系。

大概是默契地对不值一提视而不见之意。

也不知是否是黎与希心理问题，周遭安静到仿佛只有彼此呼吸。

唯一破除寂静的，是他左手上平时工作不会佩戴的那款，滴答作响的机械腕表。

陈翊川个子很高，即便落座也难掩优越身形比例，微曲的右手还攥着一眼可见的空白信息表格。

漂亮的丹凤眼与她对视，碎碎清亮眸光晃人。

莫名让黎与希混乱的心跳又重重压了一拍。

黎与希撑起波澜不惊的淡然表情。

内心思考的却是，原来那日晚喜坊街一闪而过的身影，大概真的是他。

不仅重新回了宁城，像是也走出了既往的破碎。

只是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她全无和他道一声恭喜的立场。

短暂的心态波动随时间调整过去，工作状态重新被女生找回。

她指了指陈翊川手中公司配对前的固定流程，提醒的嗓音柔和，“是要来相亲？”

陈翊川挑了下眉，没言明是或者不是。

这副状态被女生默认为暗含羞怯的无声赞同。

只是他的形象放在公司男嘉宾库里，着实优越到不用比较，就能甩出其他人超大一截。

黎与希从未怀疑过陈翊川的综合能力。

若是按他们公司评判标准为他评分，怎么着都属于满分几分他得几分的类型。

普通人望尘莫及。

只是按照常理，他本不该出现此处才对。

尽管他们非同一学院，又隔着本科到研究生的距离，黎与希也见识过陈翊川非他本愿的招蜂引蝶能力。

从不让任何人误会的守好距离，却偏偏女生们都不想放弃。

若是他稍微松那么下口，哪里会沦落到来她们公司的境遇。

会来这样公司相亲人群的大致状况他难道不知道吗。

根本和他就是天堑之距。

她继续为男人指下一步，“你手里的那张表格需要先填一下。”

“如果有不方便回答的问题可以空下来。”

她继续说，“放心，我们只是用作了解你的大致情况，若是你勾选有保留项，在未征得本人同意的情况下不会告诉别的女嘉宾。”

黎与希偏头，见陈翊川淡然地拿起笔，当真像填写试卷答案般认真给出表格答案。

先忍不住的又是她自己。

“咳咳，那个——”

陈翊川闻声抬眸，黎与希委婉地提，“就是，我们这边的女嘉宾大概是什么情况，你之前有了解过吗？”

陈翊川短暂的笑一下，“我要说没有呢。”

“呃——”

黎与希有那么些纠结的意思在，毕竟他们算有渊源，程度不明，大概由男生决定。

黎与希放弃盲目招揽顾客的想法，决定丑话说在前面。

她试探性地询：“要不我先给你大致介绍一下，免得中途再浪费你时间。”

黎与希轻叹，和陈翊川对上眼，违背公司原则地实话实说，“我们这边的女嘉宾库，大概都上了那么些年纪，或者是学历相对而言不那么尽如人意。”

她瞄一眼陈翊川刚落笔的，学历那栏上本硕的宁城大学字迹，等待续写时却见男人停了笔。

似乎没继续书写接续经历之意。

黎与希只能清清嗓子，假装没在偷看，继而意有所指道，“基本上普通本科背景的都很少。”

“当然我不是学历歧视”，她直白提醒，“就是如果你有至少985本科这种类型的要求。”

“我们这里恐怕没有符合条件的”，她摇头，“甚至本科都寥寥无几。”

陈翊川笑了，语调慢悠悠的，“没有985本科？”

他问：“方便透露吗，你的学历？”

说起这个，纵观全公司上下，她这个宁大本科学历最高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也是即便她的业绩扑的没眼看，还是被暂时力保下来的原因。

通常她们学校的背景，是绝对看不上这样的工作，公司留她到时候宣传起来，也算是一块金招牌。

尽管金字招牌目前业绩堪忧，未来是否能扭转乾坤尚需时间检验。

黎与希不清楚陈翊川这么问，意思是不想和她有什么牵扯了，还是单纯举个反例作为反驳例证。

不管是哪种，都没影响她规矩给出答案，“我是宁大的本科。”

似乎预判了男人接下来的话，黎与希又补了句解释，“但是我指的是我们的嘉宾库。”

男人没对这番解释予以置评。

骨感的手是透亮的白，与签字笔的黑对照鲜明。

他握着笔的手没停，依旧在纸面留下隽秀的字迹，却还能一心二用地保持对话不停。

陈翊川语调熟稔地像是老朋友闲谈般，“怎么想起做这份职业的？”

黎与希不自觉地跟着他的思路走，“我的专业不好找工作嘛，而且人生就是要多尝试，这个职业我也没——”

说到半途才发现不对。

掌握话语主动权的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黎与希没再补充没讲完的话，内心一丝丝后悔一闪而过，继而先发制人地提问，像是要把丢失的面子牢牢攥回手里。

“你呢”，她盯住男人的脸，“你又是为什么想来相亲呢？”

陈翊川没她那话说一半紧急喊停的作风，作答也是有始有终。

“我的职业不好找另一半，而且人生就是要多尝试，相亲这个行业我也没——。”

他抬眼，满含笑意的眸撞进黎与希的眼，跳着接了后面一句，“所以还挺新奇的。”

犯规！

太犯规了。

黎与希可以打包票，他这么个回答模式绝对是照搬她的独家创意。

满满的都是嚣张。

仿佛谈判桌上被人压着打的感觉。

除了不爽还是不爽。

黎与希争强好胜的熊熊之火被彻底引燃。

她莫名生出股很强烈的要扳回一局的意愿。

不只有被他气定神闲更胜一筹的憋闷。

其中还掺了一丝对方不顾所愿利落告别，如今云淡风轻重现，掀起唯有她波澜的心头愤懑。

喜怒总形于色的女生，赌气时连讲话都染上点阴阳怪气腔调。

“是吗”，并非事实，不过她就是要逆反地顺着男人的话，“确实你的条件还挺难找的。”

“意思是说你也就一般般”，黎与希嘴硬，“没什么可骄傲的。”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就是做这个的。”

咬牙切齿的样子为黎与希增了几分可爱与俏皮。

她一字一句地往外嘣，“我会帮你好好留意的。”

陈翊川慢悠悠歪头，唇角微动地笑，“那就提前谢谢你了。”

“——黎学妹。”

陈翊川面色不改，年轻女生则是被突如其来的三个字引出冒冒失失的惊。

她瞬间错愕，崩了半晌的弦倏然裂开，“你——”

想问的有很多。

原来不是要装不认识吗。

还有——

你去哪了，过的怎样，还会走吗。

转念想想站在如今全都没了立场。

最后磕磕绊绊只嘣出来句，“你还记得啊？”

语无伦次者显然逊了一筹。

不过情绪骤然转折的当下，她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陈翊川两指仍旧夹着签字笔，闻言抬眸，客观叙述，“如果不是记忆方面存在需要治疗的特殊事项。”

他说，“我想，正常人都不可能对前女友没有印象。”

“这么称呼应该没错？”，他眯起眼盯她的表情，提醒，“你亲口答应过的。”

男人“嗯”了声聊表思考，一副正经询问模样，“还是说——学妹对我没有印象？”

皮球重新被踢还给女生。

黎与希立刻反驳，“才不会。”

“我的记忆力肯定比你强的多”，她执拗地争执输赢，却不小心卖了自己，“你刚开门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

“……”

脑子在后面追不上嘴巴地跑。

装不认识的心机被完全泄露，黎与希机械般地僵直，刚想找补，就被陈翊川塞了个理由。

他点点头，“证明学妹还是很敬业的。”

“第一时间就把我认了出来，却还是首先照顾我的来访需求”，陈翊川十足温润的模样，“倒是我，应该多多向学妹学习。”

被递了台阶的黎与希松了口气。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

若是被人冷不丁地嘲，扳回一局就成了她的目标。

若是对方顺着她的意，和平共处则是她一向原则。

不过如今他对她的称呼又回到了一声中规中矩的“学妹”。

她曾经叱他过分高调，为他指明的保持距离的专属称呼。

一晃三年。

从前鬼鬼祟祟遮掩的叫法，现下却成了最合适的普通招呼。

昭示着关系倒退的显著痕迹。

被骤然夸奖的女生也没了先前对着干仗的状态。

可能黎与希自己都未曾发觉过，她不好意思时的潜意识反应总是会心虚地摸摸鼻子。

小动作被整套收入男人眼底。

黎与希莫名别扭，“也没有啦。”

几年过去，她连掏心掏肺都变快，不知敞开心扉的速度是否为陈翊川才有的专属特权，“就是，我不确定你还愿不愿意和宁城扯上关系。”

女生要面子的情态尽显，“若是你不愿，我先开口问你岂不是会显得很尴尬。”

陈翊川语调中深意沉沉，“不愿又怎会回来。”

男人深深凝视女生，喉结滚了滚，“毕竟——你在这里。”

黎与希：“……”

黎与希内心撼动无以言喻。

片刻无言，眼睫低垂，像是偃旗息鼓的小狮子。

不知何方神圣能给森林之王顺了毛。

连黎与希自己都说不清她怀着何种心情，心平气和地和陈翊川坐在相亲咨询的房间里重新叙旧。

她把话题重心转到男人身上，“你要在这边待多久啊。”

陈翊川直接：“取决于你在宁城待多久。”

黎与希怔愣，“这算什么啊？”

乙方的服务者姿态尽失，“意思是我还能被纳入你的考虑范围吗？”

陈翊川眼眸深了深，“我的考虑自始至终只有你。”

就是那一瞬间，黎与希觉得有点荒唐。

“当初也不知谁直接选了——”，黎与希眼眶有点热，声音小小的，“分手。”

她如同被遗弃的可怜小孩，低声细语，“我又没说出国就放弃你。”

时过境迁，算账也没那么理直气壮。

揪着不放的才像是多年耿耿于怀，从未遗忘般输了气场。

“当时你还小”，陈翊川默了默，“后面说不定有更好的选择。”

“那现在呢”，黎与希早就不难过了，但也鼻尖轻微泛红却根本不受控，“这也是你更好的选择？”

她问：“来婚介公司找新的考虑对象？”

“若你愿意重新考虑我”，陈翊川轻声回，“那这么说也没错。”

他反方向推出填好的表，“喏，个人信息。”

“联系方式也在上面。”

他泄露声低沉的笑，掩盖一抹难以觉察的紧张，“还是以前那个——不知是否被你删掉的。”

去之前的小陈：嗯，只是开开眼

去之后的小陈（变脸版）：是去找老婆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相亲日·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