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慢慢睁开眼，呆呆地看着上方蔚蓝的天空，白云被清风缓缓推行，就像在深海中遨游的鲸鱼，一只巨型飞艇正悄无声息的穿越云层，留下身后一串白色的泡沫。

她第一次见到全息影像，这三维图像逼真得好像身临其境，要不是自己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四肢被死死绑在床柱子上，她真要以为此时此刻正躺在一片广袤的青草原上。

该死！这是什么鬼地方？难道地府就是这副模样？

陈西扭头向四周看了看，右侧是个像八爪鱼一样的仪器，每个手臂上探出数条管子，这些管子连接在她身体各处，管子里缓缓流动着红色液体，这家伙是在抽她的血吗？还是在往她体内注射着奇怪物质？陈西感到一阵眩晕。

左侧则是一个由六面屏幕组成的数字显示器，上面跳动着各种红绿蓝色的数字及符号，她完全看不懂，但大概能猜出这机器是用来监控她身体各项指标的。

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家医院，她难道还活着？

陈西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平复内心的慌乱，眼下她意识清醒，能听到，能看到，也有对外界的各种触感，但身体就是不能动弹。

“八爪鱼”发现她的状况，把圆圆的脑袋探了过来，黑色的圆罩下是一个闪着红灯的摄像头。

“上午好，陈西，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机器里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即便无限接近于真人，她仍能从对方说话的语气中觉察出一丝AI的痕迹。

跟一个机器没什么好说的。

陈西想要挣脱束缚，但身体好像不是她的一样，她并没有处于麻醉状态，身体里每一处细胞都很活跃，能感受到柔软的床垫，干燥的被褥，还有那些管子扎进皮肤里的恶心。

她盯着上方那台机器。

“这里是哪？”

“这里是龙城一号基地，你受了点轻伤，正在被治疗。不过请不用担心，你的一切指标正常，伤口的恢复程度为68%，一切都在测算的合理范围内，我们为你使用了最先进的祛疤工艺。痊愈后，你的身体将恢复如初，不会留下任何伤疤。”

听到龙城两个字，陈西震惊万分。

“把我弄到这里来做什么？”

“因为你受伤了，必须接受治疗。”

“我会受伤，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吗？真可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很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陈西闭上眼，自己如果现在能动，一定会把眼前这台机器打得稀烂，拔下它身上所有触手。

“雷在哪？”

“谁是雷？”

“跟我一起的那个男孩子，你们无缘无故冲进我们的住处，见人就杀，怎么不把我们也烧了，抓到这里来做什么？要做活体实验，还是要把我的器官拆出来卖了？”

“很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陈西胸中的怒火在燃烧，她压低声音再次问道。

“雷在哪？最后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男孩子，你们把他也抓来了？”

“他在其他房间，跟你一样正在接受治疗。”

这次回答她的是个真人的声音。房间的门被推开，外面走进来一个护士，手里推着一辆小推车。她身上的白裙子显得又肥又大，很不合身，最可笑的是她鼻梁上那副厚重的眼镜，酒瓶底一般的镜片让她的眼睛看上去就像黄豆一般大小。

陈西并不相信这话，她冷冷注视着对方走到自己跟前。

在看清陈西的容貌后，安迪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你以前是不是来过龙城？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陈西只觉得好笑。

“我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只能躲在管控区的下水道里，你们这种连老鼠都没见过的人，怎么可能见过我？”

安迪被她的回答弄得有些尴尬，脸颊微微发红。

“你为什么会住在下水道里？你的父母呢？”

“都死了。”

“按照正常的手续，你应该被送到福利院，为什么没有去那里？”

陈西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这些温室里的鲜花果然是什么风雨都没见过，她用一种近似嘲弄的口吻回答道。

“尊贵的小姐，既然你想知道，我就来告诉你为什么。我的继母把我关在地下室里，天天毒打我，把对父亲的不满全部发泄在我身上。这个恶女人弄瞎了我的眼睛，我每天身上都会出现新的伤口，没有药物，伤口溃烂，流出白色的浓水，长出蛆虫，苍蝇围着我乱飞。如果我不逃出去，我会死在那里。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幸运，还有些孩子被直接丢弃在了管控区外，丢给了那些变异的怪物。夜晚你在温暖的房间里睡觉，根本听不到荒野上传来的尖叫声。”

安迪脸颊变得更红了，她慌乱地避开视线。

“我听别人有说过，法律上确实对这一块缺乏监管，是个漏洞，应该要有人把未成年流浪人群的健康和安全问题提上去，等法律完善了，这个问题应该会被解决。”

“真是个书呆子，跟你说话就像跟旁边这台机器说话一样，没什么区别。”

陈西干脆闭上眼睛。

“我们不需要被监管，我只有一个诉求，等完事了，请把我们送回去，即便在下水道里，我们也有办法活着，我们只要在看不见的角落安静地活着就行。”

安迪选了一个注射器，又从推车上拣出一个小药瓶，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她咽了口唾沫，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是她实验室里最常见的一种药剂，带着剧毒，需要0.5毫升，就可以在几秒钟内毒死一头大象，对方会在沉睡中死去，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是她用来结束实验品生命的工具，帮助它们结束痛苦。

安迪的手心和额头都在冒汗，她有些后悔不该和这个女孩对话。

眼前这个人是个迄今为止她见到的最高浓度融合者，当小宇将基地实验室超大型检测设备上显示的数字拍照发给她的时候，安迪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没有数错后面零的个数。

这个女孩的融合力竟然比普通人棺高出十几万倍！

如果她进入秘境，并从里面带出一个巨灵，这个巨灵身上蕴藏的能量，可以瞬间让整个地球消失，一旦这个女孩被反操纵了，后果不堪设想。

安迪咬住下嘴唇，尽量压制内心的慌乱，她这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拯救全人类。

她将针头扎进了药瓶里，透明的液体缓缓流入注射器内。

“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陈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觉得眼前这个护士脑子有点失常，尽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的心愿不是已经说给你听了吗？把我和雷放了，让我们回到地下世界去，就这么简单。但你就是个小小的医护人员，只是在执行你的工作，没有任何的话语权，说给你听也是白搭。”

雷，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孩……

安迪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还有没有别的心愿？”

“没有了。你说话的方式可真像在给我送行，该不会下一秒你就要把毒药注射进我体内吧？”

安迪手中的注射器差点掉在地上，她回头与陈西目光相对，对方眼中射出一道冷清而又坚定的目光。

这女孩儿的感觉可真敏锐。

安迪脑中闪过同样一双眼睛，她放下注射器，凑到陈西跟前，仔细端详起她的脸。

这张脸很熟悉，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只要是说过话的，不管时隔多久，她能够立刻记起对方的名字和当时谈话的内容。

但眼前这个女孩不行，可能当时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

正在这时，贴在安迪太阳穴上的通讯器再次响起，这是小宇的专属铃声，这次的来电是一个警告信号，巡房护士就要来了，她如果不在30秒内离开房间，将会有大麻烦。

安迪将毒药和注射器装进口袋，对着陈西微微一笑。

“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陈西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

“下次来你应该挑一件合身的，这件穿在你身上又宽又大，丑得要命。”

她果然看穿了自己是个冒牌货，她很聪明，也很敏锐，要是能别像个刺猬一样，到处扎人就好了。

安迪迅速退出房间，这次的任务失败了，但她并没有感到后悔。总觉得这女孩身上存在着某种可能，也许应该先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能好好训练她，如果她能控制住体内巨灵的话……

安迪看向窗外，巨大的石柱悬浮在头顶上空。为了方便研究，龙城就建立在第一个被打开的石柱下方。

她将手贴在玻璃窗上，一点一点描绘着石柱的轮廓。经过十年的研究，她已经确信这十二根石柱来自更高等的外星文明。但它们降下来的目的是什么？她还无从而知。

十年呢，研究速度跟乌龟爬没什么两样，自己是不是太过保守？也许陈西的出现会是一个转机，也许她才是上天派给人类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