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蝶原是在山中修行,某日行至临春城,被满城花香吸引,顺着花香来到了石像前。
它见到了最为娇艳柔美的花朵,但更让它眼前一亮的,是其中一位女郎。
比流着花蜜的鲜花更让它心动,于是凤蝶穿过花丛,落在少女发间。
凤蝶跟起初并没有想带少女离开,而是时不时回来瞧一眼少女。
它太喜欢少女了,觉得人真不愧是万物灵长,就那么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偏生就比任何花朵任何蝴蝶都要漂亮。
它看着少女得偿所愿入了太守府,便化作一只不起眼的灰蝶留在太守府花院。
但凤蝶采花是本能,又是一年花神节,凤蝶离开太守府后院,被满目繁花迷了眼,它换回原本炫目的蝶翼,期望得到美人的青睐。
美人闭着眼没看凤蝶,它失落地回了太守府。
可没过多久,灰扑扑的凤蝶在太守府后院又瞧见了美人,彼时美人已经成了太守府老爷的姨娘。
一年又一年,凤蝶竟然在后院见到了许多它曾经喜欢的美人,那些美人不为它美丽的蝶翼侧目,却福身为老爷行礼。
凤蝶此前并未在城镇中生活如此长的时间,它不懂为何,于是回了深山。
可是时间并未与它解惑,反而它开始嫉妒那个太守。
它用幻术化成男子,像太守一样温柔地询问美人是否愿意和它离开。
它为美人编织一场场幻境,带走那些备受冷落的美人,反正太守估计也不记得了不是吗?
那就来陪它好了。
可是那些美人到了山洞却又哭喊着要离开,有两位甚至当场自绝而亡。
它只得遗憾万分地将遗体送回太守府。
“女郎是真的很美,待我修成人形,必然也要是个女郎。”凤蝶带着期待的童声天真而残忍。
在场的另外三人却皆皱起了眉。
这蝶妖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对,对两名丧命的女子也没有一丁点愧疚。
它所说的喜欢不过是最浅薄的贪图美色,像看到了一个漂亮物件,别人有它也要有,碎了便再换一个。
姜繁心里感到不适,问道:“那前几年带走的姨娘何在?”
“跑了,我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们,谁知她们趁我不在全跑了!”
凤蝶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二个太守,甚是委屈。
要不是她们跑了,一个不剩,她也不会又回来找映梅,又在盛典上抓美人。
也就不会被道长抓到,它此后恐怕再无出匣之日。
“啪”的一声,匣子合上,隔绝了蝶妖的言语。
一侧的火光跳了跳,堂内只听得到烛火噼啪几声。
“妖言惑众!”严耿反应过来,指着蝶妖骂道。
不过是这只蝶妖的借口,妖物害人与他有何关系!他为官几十载,为民求利,便是收些姨娘也不过是顺了那些女郎的意愿,怎会是蝶妖口中强抢民女一般的小人!
他正欲与两位解释,一位小厮急促地敲了敲门。
“老爷!老爷!”
谢雁鸣收起长剑,拦下了严耿的话语:“太守若有急事,便先去吧,夜已深,早些歇息。”
咚咚咚的敲门声不断,严耿只得咽下解释:“额,也好,两位也早些歇息。”
转身时脸色便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瞥过敲门的小厮,大步走向书房。
严耿灌下一口冷茶,才问:“何事?”
小厮垂手答道:“是前些日子来府里拜访过的符大人,说是未婚妻不见了,想要太守帮着在城里找找。”
“他想如何找?予他调兵找吗?”
严耿心里窝着火,说的话也带着火气:“半夜三更,闯到人家里去找吗?他好大的派头!”
那小厮吓得颤了下,抖着声音说:“那边说,说是他自己的随从找,但若有人藏匿,可能会强闯,到……到时候请太守担待。”
话音刚落,管家匆匆赶来,在严耿耳边低声几句。
“砰!”
严耿摔了手中茶盏。
真是好得很啊!符明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在他的地盘上打砸了一个商队的货物。
临春城在他这些年的发展下,对商队看得重,便是商队藏了人,他符明也没有砸了人货物的权力!
他当这是哪里?他符家后院吗?
打完了才来告知,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太守放在眼里!
“让人去告诉符明,双倍赔偿商队!不然,就让他老子来领人!”
案上的灯烛被严耿挥起的衣袖扑灭,他的脸瞬间沉入黑暗。
管家连忙上前点灯,小声道:“符大人不是京城来的吗?”
前些日子符明来府中拜访时,严耿还叮嘱过要好生招待,言语透露过他来头不小。
“京城来的又如何?我兄长当今御史,我堂堂太守,会怕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吗!”
严耿当然晓得符家搭上了谁的线,但今夜从蝶妖那里得知真相,心里便生起无名火。
这蝶妖口口声声说全因他而起,仿佛他严耿才是那个恶人,他才是凶手。
他还没留下解释,想必那仙家人心中,他已然成了帮凶。
仙家人啊!若是能结交得到的好处何其之多!
严耿踱了两步,瞧见了案上放着的琉璃匣子。里面是今日预备着的蓝纹凤蝶。
他心烦地扔给管家:“处理掉!”
*
鸡鸣破晓,云雾散去,日头洒下阳光。
林千儿被昨晚隔壁院子闹的那一场搅得没睡好,天色大亮了才从房里出来。
她洗漱好正出门去如意绣坊呢,就瞧见好几人抬着箱子又进了隔壁院子。
她拉住一婶子问道:“这昨晚还没闹完呢?”
婶子摆手:“哎呦,这是来赔礼呢!听说昨晚闹的那一场,闹到太守那去了。”
“我们严太守听了原委,这不,让赔礼来了!”
林千儿昨夜听着隔壁闹得凶,没敢凑过去看,不清楚原委,又问:“那昨晚他们又是闹甚?”
“嗐,我也不知晓,这不是来瞧瞧,打听打听嘛!”
说完那婶子又跑上前去看了。
林千儿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今日要去绣坊,退了回来。
“汪汪!”院子里的大狗叫了两声。
林千儿这才发现没关院门,连忙安抚了大狗,再关上院门,她娘眼睛不好,不关好门,若是有小偷小摸进去就不好了。
符明依言赔了礼,很快便传到了严太守这里。
严太守正调人去查探凤蝶那座山,看是否能找到那些跑了的姨娘。
他派人来请谢雁鸣和姜繁,道是有了两人相助会更快些。
姜繁觉得,不管这严太守是真心假意,都有心了。
那山离临春城不远,严太守带来的人在城郊山脚探查,姜繁与谢雁鸣两人进了深山。
深山静谧无声,阳光穿透新叶,似黄非绿,姜繁元神出窍,如风般拂过树梢。
树梢的老叶落下,谢雁鸣侧头,便见少女双眼阖上,眼睫浓密纤长,树影日光在她白皙的脸上摇晃,一身道光灵韵仿若林间仙子。
召出越清剑,谢雁鸣守在她身侧。
不知多久,头顶树梢窸窣,姜繁睁开了眼。
面前挡着一道身影,高大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盖,姜繁扯了扯谢雁鸣的衣袖。
姜繁一动,便被刺目的日光晃了下眼:“多谢。”
“不用。”谢雁鸣觉得这很正常,深山危险,两人结伴而来,自然要为同伴守护。
“我是说,多谢你替我挡阳光。”姜繁笑起来,绕到谢雁鸣的另一侧。
谢雁鸣轻咳一声,站着挡了那么久也不曾觉得有什么,但此时姜繁戳破,他登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咳,有什么发现吗?”
姜繁的视线越过山头,远处青山如黛。
“她们已经在山的另一边安居乐业了。”
她们建了房子,自己种了粮食,成了山民,姜繁找到的时候,欢声笑语满地。
都走出了大山,宁愿花费精力拿到山民的身份,也不愿回到临春城。
她又何必带着严太守找过去。
*
午后阳光斜照,林千儿在如意绣坊内,专心绣着绣品。
一个婶子抹着汗跑过来,大喊:“千儿!你还不回去!你家有人闹事儿了!”
“哐当”一声,林千儿撞翻了绣架,匆忙告了假往家里赶。
好几个穿着灰色短打,拿着大刀的男子围在林千儿家的院门前。林千儿一听院里的狗吠连天,心里便是一突。
躲在自家门后的的一个婶子,瞧见林千儿到了,连忙出来拉住她。
她小声道:“千儿!我瞧着像是昨夜去了你隔壁的那些人,你小心着些,莫要被他也砸了家哟!”
林千儿担忧自家娘亲,谢过婶子便跑过去了。
“娘!”
王大娘被人压在一旁,脖颈间横着一柄雪亮的大刀,手杖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的大狗呲着牙不善地盯着一名紫袍男子。
“你就是这家的女儿?”
见林千儿冲向王大娘,符明示意随从拦下。
刀刃横在面前,林千儿猛地停下脚步,喘着气道:“我是。”
符明走过来,阴沉的脸色让他原本俊秀的脸庞扭曲,林千儿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我怀疑你胆大包天,藏匿了我未婚妻。”
符明伸手指了向原先姜繁住的那间房:“现如今我要开门查验,你允还是不允?”
符明心里窝着火气,沐月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还跑了两次!昨夜在隔壁那家商队里抓到她,符明迁怒,砸了商队的货物。
没想到今日沐月竟然又跑到这家,要不是他在她身上下了印记,今日或许他还会看在太守的面子上,粗糙略过,然后让她成功逃掉!
视线扫过那道木门,符明压着怒气。
这小院他已经守得密不透风,沐月会再一次落在他手里,她想逃脱他的掌心,痴心妄想!
待抓回来,他会与她清算昨夜因着她,在太守那里吃了挂落的账!
顾及严太守,符明今日便耐着性子把这家人全叫回来给他开这道门!
符明浑身散发着怒气,林千儿吓得六神无主,眼看着她娘脸色苍白,冷汗直掉,连连点头。
“我允!我允!”
她允了符明也不见高兴,阴着脸走向那道门。
“沐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主动走出来。”
门板后的沐月满心绝望,衣摆都快被揪烂了,泪珠成串。
外面符明隐忍的声音传过来:“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容忍,得寸进尺!”
沐月哭得压抑,一丝声音都无,朦胧视线里窗台的山茶花摇晃。
但她心里已经把符明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心有不甘,还是不愿开门。
符明耐心告罄,听不到里面声响,他双手结了个印,一丝妖气飘入房内。
确认了沐月还在,符明招手,随即有一位随从踹向门板。
“砰!”
一道白光闪过,随从倒地,门板完好无损。
符明转身,院门处挤挤挨挨,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这房间我租下来的,踹坏了门板,你们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