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知道,当时姜天脸黑成什么样。”
富康医院VIP病房。
谢祁靠坐在床头,一边敲键盘,一边听沙发上的人描述昨天殡仪馆内发生的事情。
“警察来了之后把老爷子送去验尸,结果你猜怎么着?”男子没骨头似地陷在沙发内,右脚脚腕搭在左边膝盖上,说话拖腔带调。
谢祁头也不抬:“姜总体内有慢性毒药。”
声音没有起伏,不是疑问,也没有惊讶。
男子眉尾轻抬:“这你都知道?”
谢祁笑了声,“猜的。”
男子不疑有他地啧啧两声,“这姜天父子脑子不行,心是真的狠。”
他失笑:“不过他们肯定没想到姜思雨敢当众挑衅,这姑娘也是勇,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谢祁手上动作一顿,状似无意问:“她有拿出什么证据吗?”
“没,全凭猜测。”
姜思宇没敢拿出录音,好在警察在老爷子的住处找到了证据——他喝水的杯子里有残余的毒素,加上尸检结果,足以立案。
隔天早上,姜老爷子被送去火化,紧接着是出殡。
从墓地出来,等在那的警察立马上前把姜思宇一伙人带回警局调查问话。
案件进展出奇的顺利,下午姜子期就扛不住压力招了。
理由很简单,他说姜老爷子看不起他。
怎么下毒包括在哪买的都交代得事无巨细。
姜思宇从警局走出来,姜天红着眼紧随其后,“小雨。”
他把姜思宇拉到一棵树下,言辞恳切:“子期这事我真不知情,是我没管教好他。你看在大伯的面子上撤诉行吗?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姜思宇抽回被他攥疼的手,“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如果我撤诉,怎么对得起爷爷的在天之灵?”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对不起,我先走了。”姜思宇走到路边,快速钻进一辆出租车离开。
回到别墅,她洗完澡换好衣服坐在旋转楼梯正中间。
偌大的别墅感觉不到一丝烟火气,姜思宇把头搁在膝盖上,好困,却不敢睡觉。
手机铃响,姜思宇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大伯”两个字晃得她头皮发麻。
她敛了敛神,按下接听键,“喂?”
“你家阿姨辞职了,我明天让人重新给你找个阿姨。你这两天将就一下,要不来我家吃也行。”姜天口气尚且温和,丝毫不提爷爷被害的事,也不再替姜子期求情,俨然一个关心晚辈的长者。
姜思宇谢绝了他的提议,寒暄两句便挂了电话。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来,被窗户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阳光够不着的楼梯上,姜思宇感觉浑身冰冷。
她看着空荡荡的别墅,犹豫不过一秒,再一次来到了医院。
有了上次的经验,姜思宇进去之前硬着头皮向护士姐姐打听屋内情况,得知没人探望后,才放心来到门口。
谢祁面前摆着一台电脑,不知在工作还是学习,只听到键盘敲击声。
她站在原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谢祁递过来一个眼神,漫不经心的目光在对上她的脸后,微微一顿,很快便继续敲键盘。
姜思宇白净的脸上脂粉未施,一头微卷的长发软趴趴搭在肩头。
宽松的黑色外套下是一件白色长款T恤,下半身鲨鱼裤搭配马丁靴。
整个人较之前少了几分明艳,多了几分娇憨。
谢祁没请人进去,也没有被打扰的不悦。
这个反应在姜思宇看来就是让她自便。
她轻手轻脚来到沙发前坐下,闷声说:“我报了警。”
两人说到底还是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她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太过熟稔,不知道以为他们是多年好友。
谢祁嗓音淡淡:“听说了。”
“但是……”姜思宇想说,她整这么一出好像把自己置在了一个更危险的境地。
说到一半想起他们的关系没到可以诉说心事的地步,于是改成她最关心的问题,“我现在把什么都告诉你了,真相也出来了,那我们之前的误会算清了吧?”
谢祁没来得及回答就接到一通电话,一口流利的英文好听到姜思宇朝他投去崇拜的目光。
她其实可以礼貌一点,出去等人打完电话再进来。
但她真心不想动了。
好歹是过了英语六级的大三学生,简单的对话基本能听懂。
谢祁跟电话那边的人说自己没事,不需要来看望,还提了一个人名,大概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交代千万不要让她知道。
谢祁轻慢低沉的磁性嗓音像是一首催眠曲。
被迫偷听的姜思宇眼皮子开始打架,迷迷糊糊之际她听到谢祁喂了声。
理智想回应,可受排山倒海的困意影响,意识已经无法控制身体。混沌中,她听见谢祁不疾不徐地开口:“你知道了我回国的目的,还觉得我们能两清?”
————
姜思宇是饿醒的。
她最先苏醒的是味觉,闻到浓重的消毒水味,轻易判断出自己在医院。
穿书的这段记忆好似随着满身疲惫烟消云散。
还未完全清醒的脑子里只有此前被车撞的记忆。
她缓缓掀开毯子,懒腰伸到一半,发现伸展不开,右手被一个软垫之类的东西挡住。
还没搞清楚原因,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醒啦,你男——你朋友出去了,应该很快会回来。”
“啊?”姜思宇睁开惺忪的睡眼,打量一圈。
熟悉的VIP病房,病床上没人,只有护士在更换床单被套。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还在书里!
是不是以后都回不去了?
姜思宇无力地将手臂搭在眼睛上方,渐渐红了眼眶。
别人有起床气,她恰好相反,起床的时候最为脆弱。
只不过她的脆弱像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姜思宇抹了一把眼睛,从沙发上坐起。
窗外太阳高照,她看了眼时间,粗略估算自己睡了16个小时有余。
两个成年人的睡眠和。
怪不得这么饿。
护士换好被套离开,姜思宇盯上了放在储物柜上的打包盒。
她走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挑开塑料袋,里面各式各样的早餐勾得她咽了咽口水。
姜思宇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不问自取就算偷”,并重新系上袋子才不舍地往后退。
护士说谢祁出去了,难不成他能走了?
姜思宇来到窗边,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醒了?”
依旧是轻慢的声线,姜思宇却从中听到了调侃的意味,她声音稍显不自在,“你在哪?”
谢祁回:“楼下。”
姜思宇往储物柜方向瞟了眼,又问:“吃早餐了吗?”
“快十一点了。”
“……”姜思宇老实认错,“不好意思,我昨天实在太累了,没打扰你吧?”
“如果你一会喊冷一会喊妈妈不算的话。”
“……”姜思宇咬着唇,不经意一个低头正好看到了谢祁。
住院部后方有个小花园,谢祁和他那群朋友围坐在一个石桌边。
谢祁坐在轮椅上,右手搭在扶手上,指间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左手握着正在跟她通话的手机。
一秒后,他似有所感地抬头。
姜思宇想也没想地往后一闪。
她不是怕谢祁看到,是怕他那群对她有成见的朋友看到。
病房在八楼,从上往下能看清整个后院的情形,反之要锁定某个病房就有点难了。
然而谢祁实力意外的好,“躲什么?”
“躲猫猫。”她胡说八道完那边静默一秒,然后传来一阵狂笑:“我艹!谁啊?还躲猫猫?”
“谢祁你病房藏娇了?”
“是藏猫,怪不得不让我们上去呢。”
“走,我倒要看看那只猫让你这么藏着掖着。”
姜思宇吓得把电话给挂了。
这些人都是悬崖事件的目击者,她最好躲着。
姜思宇跑到门口,想起什么又折返回去拿上储物柜上的早餐。
她从病房出来,避开电梯直接走消防楼梯,边走边给谢祁发过去一条短信:【我先走了,谢谢您昨晚的收留和……早餐。另外好心提醒下,您的电话好像有点漏音。】
姜思宇坐在离医院不远的休息椅上吃完早午餐,正愁下一步该干嘛,姜天适时给她打来一通电话,让她去公司开会。
今天年达集团开股东大会,她作为公司最大股东必须到场。
谁持股多,谁就是公司的最高管理者,这是行业潜规则。
古代有傀儡小皇帝,今有傀儡总经理。
下午两点半,姜思宇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一脸茫然。
“你爷爷的助理昨天辞职了。因为你还在上学,我们给你找了一位工作能力非常强的助理,你继续上你的学,需要签字的文字由他送给你过目。”
“等等,”姜思宇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打断了姜天的自作主张,“我可以自己找助理吗?”
姜天没想到她会反对,这么多人在场,他不好搞独/裁,只能笑着问:“你想找谁?”
“我要先问问我朋友的意愿。”
“可以。”在姜天眼里,姜思雨的朋友都是一些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整不出什么岔子来,便由着她去闹了。
从公司出来,姜思宇又双叒叕来到医院。
想找谢祁当助理也是临时起意。
只因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暂且只相信他一人。
谢祁无疑是个危险人物,但至少不会想要她的命。
他能那么坦然承认自己的目的,应该不屑玩阴的。
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姜思宇想起那天离开警局前姜天看过来的那一眼,冰冷、阴森,像吐信的蛇。
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姜思宇讨厌他,又怕他,更不想被他控制。
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下,与其与狼共舞不如与虎谋皮。
毕竟老虎胃口大,看不上她这清粥小菜。
姜思宇不怕谢祁不答应。
他有能力有实力,当然不需要以这种方式介入公司。
能引起他兴趣的只能是他不能掌控、无法预料的事。
在明知道对方觊觎自家公司的情况下还邀请他进公司,这件事情足够引他上钩。
她果然没猜错,谢祁答应了。
姜思宇明面上的说辞是:为了补偿他给他在公司挂个职位,开一份工资。
谢祁一针见血:“在你心里,我比姜天安全?”
姜思宇:“……”
您太聪明了!
冬日傍晚,夕阳洒在医院花园一角,姜思宇坐在石桌边,对面是坐着轮椅的谢祁。
她态度诚恳,语气随意:“你受伤是因为我的一时冲动,我这不是怕你以后告我么,总得做点什么弥补吧?”
谢祁背光,神情看不真切,只听到他道了声“好”。
橙色的光晕照亮姜思宇眉眼间一抹得逞的笑:“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我就是你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