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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交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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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裳和方想容的大婚虽没有十里红妆那么夸张,在村子里却也算的上盛大。前来接应的马车从街头到街尾,花瓣撒了满村,树上的红绸带飘了很远。

鸣乐的声音热闹又喜庆。

陈云裳感觉像是做梦一样,脚步一直飘飘地虚浮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捏着精致的画扇,面容半遮,准备同方想容喝合卺酒了。

但陈云裳是个又贪又不胜酒力的主。和方想容一同喝完第一杯后,悄咪咪又喝了第二杯、第三杯。然后头一歪,就倒在了桌子上。

方想容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醉醺醺的陈云裳。

兴许是今日新婚的缘故,少女的面容并不似平时那般不施粉黛。而是眉目轻扫,丹唇殷红。两颊是带着酒气的酡红色。眼角金色的花钿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醉人的妩媚。

他起身,先是将陈云裳头上繁复的饰品取了下来,随后将她抱入怀中,朝床榻走去。少女不自觉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嘴里还嘟囔着:“好热。”

一本小册子随着陈云裳挥手的动作从袖中掉了下来。方想容垂眼,竟正好与画中小人对上了眼,脸不觉间有些发热。

路过的时候,他直接一脚将小册子踢进了床底。

怀里的陈云裳突然睁开了眼睛,在他弯腰的间隙,凑了上去,像只醉醺醺的小猫,将脸贴在他的脖颈,语气是带着飘飘然的绵软感:“你好凉快哇。”

“伸手。”陈云裳乖乖点头,任方想容动作轻缓地脱掉了她漂亮的外衣,然后将她卷进被子里。方想容又去拿了一床新棉衾。

等他也上来后,陈云裳掀开了自己的被子,一骨碌滚了过去,一会摸摸他的下巴,一会揉揉他的嘴唇。又将自己发烫的脸颊贴在了他宽大的手掌。

方想容将她扒拉开,塞进她的那层被衾,卷好,“睡觉。”嗓音低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暗哑。

陈云裳这次直接把他的被子掀飞,丢到床下,然后带着她的被子委委屈屈地又贴了过来,“不要。”

“不想睡?那就别睡了。”

方想容话落侧过脸,用力扣住了陈云裳的后脑,细碎的吻随之落了下来。从眼角往下,最后贴在了她柔软的嘴唇。

鼻息间萦绕的是方想容身上特有的药草香,清而淡。明明是偏淡的味道,却让陈云裳感受到了浓浓的侵略性。

不轻不重地咬了几下,陈云裳呜咽一声,控诉地瞪了他一眼。

方想容趁机撬开她紧紧贴合的樱唇,放肆勾勒。陈云裳感觉有些头昏脑涨,甚至有些缺氧。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角,轻轻摇头。

“方...想容...”

耳鬓厮磨间的呼吸声粗重而灼热。

方想容轻笑着移开了些许距离,陈云裳的脑袋枕在了他的臂弯间,鼻尖贴着鼻尖,唇部似乎还停留着湿软的触感,彼此相望的眼中染着化不开的浓情。

“还不睡吗?”方想容指尖微凉,摩挲着她的耳根,喉结滚动了几下。

陈云裳忽的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晃了晃脑袋,摇地像个拨浪鼓:“不要,不要,我们还没有行周公之礼。”

方想容的眼神在陈云裳话音落下的瞬间忽然变得很危险。

陈云裳像是预知危险炸毛的小猫,又慢吞吞地亲了亲他的下巴,立马缩回床里边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只露出头,面对墙边,含含糊糊开口,“其实...睡觉也可以。”

她紧闭着眼睛,“我睡着啦。”

陈云裳似乎听到方想容冷哼了一声,“晚了。”

起身,半跪着将她圈在床榻和自己指尖,俯下身子,捏了捏她敏感的后颈,就着这个姿势开始与她唇齿纠缠。

舌尖辗转间,她又被剥夺了呼吸,索性闭上了双眸轻轻喘息。

他将她从棉衾里剥出来,陈云裳打了个冷颤,他又将棉衾向她身上拢了拢,掌心向下,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陈云裳见过他提笔画鹤的清贵模样,自然知晓他绝不会是泛泛之辈。他的身上有很多谜团,可她并不觉得这会是阻碍。

可此刻,确实是遇到了些许阻碍,指骨那样的清晰,轻抚着凹陷。

她的双手无力地从他肩颈滑落,低垂在身侧。

摩挲间小声哼唧。低声诉说。

除了后颈之外的敏感似乎又多了一处。

他是典型的文臣相,就算是修习仙术手上也没有茧子,想来修习的也是比较温和的辅修。只是他此刻的动作却称不上有多么温和。反倒带着些武将风范。

指骨足够有力,确实像可以提剑上阵的武将。

只是他熟稔的动作以及鼻息间骤然浓郁的药草香,都在告诉陈云裳,他或许是学习医术或者炼丹的仙人。

对针灸方位力道的把握都十分精准,让她在某个瞬间,不经意地就没了力气,脱了力。兴许是因为疼痛,又或者是其他原因,眼睫有些湿润。

敌袭入侵的那一刻,陈云裳仰起脆弱的脖颈,用力地咬住了他的手指。有鲜红色的血珠从她嘴角流出,淡淡的血腥味在她口腔里蔓延。

意识逐渐开始涣散,她偏头,借着窗户缝隙的月色,看向了后山的方向。

她似乎又回到了初见他的那一日。

那日碰巧她摔在了他身上,雨水无情,倾盆而下,只一瞬间,原本坚硬的泥土就变得松软异常,在雨水的打击下,被冲的软烂,只留泥泞一片。

让他们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她好心扶他,却被压得喘不过气。只能不满地哼唧太重了。却又无法松开他。

只能吃力地扶着他,咬紧牙关。

又一次没收住力道的变成了他。上次是他撞在了树上。这次就变成了她的头磕在了床柱上。

咚地一声,陈云裳似乎被撞疼了,长长的眼睫渐渐挂上了透明的泪珠,随着眼睫的颤动而悠悠滑落。

视线迷蒙,一片水汽。她紧咬下唇,却还是抑制不住抽泣。上扬的腰肢试图控诉他的恶行。

他的身上也被雨水溅到了泥土,眼中水汽氤氲,边跟她说着,“我没去处了。”边寻找角度探寻他的去处。

他握住陈云裳微微痉挛的细腰,寻到了他的去处。

他的去处是陈云裳。

云想衣裳花想容,方想容属于陈云裳。

陈云裳纤细的手腕轻轻抬起,双膝起落间向方想容靠去,想伸手去抓他从发间掉落的白玉簪子。

这一次,她抓住了滑落的玉簪子,粉嫩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一举动似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伏在他的肩颈,轻轻喘息。他又偏头托起她的后颈轻柔地吻她。

“我…没力气了。想沐浴。”陈云裳的嗓音闷闷的,细听还有些不同于往日的哑。

“好,夫人辛苦了。”他眼尾略微上挑,勾出优雅的弧度。清润的嗓音中满是餍足。

方想容似乎对于此事格外热衷,并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愈加热烈。

陈云裳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会持续很久很久,可方想容却在某一天,忽然消失了。

在她知道自己有身孕的第二日,在她还未来得及告诉方想容关于他们的未来时,方想容消失了。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方想容生活在云端之上的世界。他也终有一日会重回云端。

只是她没想到,方想容会走地那样决然,竟连一封书信也没留给她。

翌日,陈云裳在地平线升起的那一刻,点燃了他们的婚宅,火光满天,有星子闪烁其中,映照在她眼底,亦如方想容提亲那日。

她表现地异常平静,甚至一滴眼泪也没流。真正到了伤心处,她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陈阿爸和云娘子未执一语,只是沉默地将陈云裳接回。用行动表明,他们永远是她可以依靠的后盾。

陈云裳十月怀胎生下了个小姑娘,她给她取名陈溪之。希望她可以像溪水一样自由。

陈溪之确实如陈云裳想的那般,自由又热烈,还很爱臭屁。在王家村中可以称之为离经叛道的事也没少干。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她会生在王家村,死在王家村,而她的小溪之会如风自由,一生顺遂。

未曾想,方想容的再次出现,打破了这种平静。

那年冬天王家村难得下了场雪,薄薄的一层挂在树枝、屋檐。入目皆是带着一片雪意的白。

面如玉冠的青年就那样怀抱着一名少女,走进村子。少女鹅黄色的衣角与他素白色的衣衫交叠在一起。

有村民认出了他,叫他方想容,却见他眉心微蹙,像是在疑惑。

他抱着怀中的少女直直往王村长的住处走去。

这一幕,在陈云裳看来,却刺眼极了。她退后一步,慌乱地没有方向地跑着,凛冽的风直直灌入她的鼻息。

实在是累了,她停下脚步,倚靠在树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陈云裳不知道方想容和村长到底商量了些什么。只知道那天村长召集了村里所有说的上话的壮年,方想容与那名少女自那日后也没再出现。

随后给村里所有的孩子改了统一的姓氏,并按照年龄大小取名一二三四五或是谐音。

第二日,又召集所有村民,在后山修建了一座神庙。

村长说,等神庙修好,神明就会出现,保佑王家村的每一个人。而他们只需要供奉香火。就能让后代在为官为仙中轻松抉择。

这样的后代被称为是被神明祝福的孩子。

但王家村向来重男轻女,认为男孩是村子的荣耀,女孩是不幸,就该被为了整个村子的的整体利益而牺牲。

所以理所当然地将这个出村的机会交给了村中的男孩,也把光宗耀祖的重担交给了他们。而女孩则被囚禁在王家村,作为繁衍的工具生老病死。

不过也有少数的,如陈溪之这般,外祖强势,是独生,又深受家人宠爱的女孩也可以获得出村的名额。

但陈溪之显然是个有主见,明世故的聪明的女孩子。她即像少时的陈云裳,有种一往无前,不计后果的孤勇,也像方想容口是心非,死装,死装,却又保持着一颗济弱的善心。

少女将头发用丝带绑成男子马尾样式,穿着一身轻便的深色衣服。

站在门口,朝陈云裳挥了挥手,唇角牵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像是要将此生的笑,全都展现给此刻的陈云裳一样。

月辉光泽映在她清丽的五官,整个人都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耀眼地像是能把月亮的光泽揉碎,只化作她眼底的一抹温情。

“阿妈,我走啦。”她用轻松的语气说着离别的话语。

陈云裳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像是在提醒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心里一阵慌乱,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叫住陈溪之,就只见她向前跑去,一往无前的身影。

陈溪之的脸色在转身的瞬间就冷了下来,她将逃跑的路线又在脑海中重现了一遍,随后朝着和她出村路线截然不同的方向跑去。

纤瘦的身影毅然又坚定。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脚下不仅是她自己的未来,还是很多女孩子的希望。

王家村的村民大多愚昧,一直遵守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哪怕是错误的规定。

王家村后代普遍被同化严重,但总归还是有像陈溪之这般的女孩。她们强大又善于共情,聪明又勇敢,漂亮只是他们众多优点中微不足道的一项。

她们组织起来,分工合作,规划好了路线,放弃自己出村的机会,选择赌一赌帮其余想离开的女孩逃离这里。

但还是被发现了,村民们举着通天般明亮的火炬,追了上来,陈溪之当机立断,让她们先走,她留下来断后。

和她一起组织这场逃跑的女孩子无一例外都留了下来。她们用瘦弱的身躯为其他人的未来撑起了通天大道。

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她们的体格还是比不过壮年的村民。

一行十几个女孩子,最终只有三人逃了出去。

祖堂。

王村长吹着胡子,瞪大了浑圆的双眼,看着面前站着的一众少女:“谁是主谋?”语气冷硬。

她们都低着头,没人理王村长。

“不说是吧?行,那就都浸猪笼向神明请罚。”他冷哼一声,浑浊的眼珠子微微转动,视线在她们身上绕来绕去。

陈溪之站了出来,马尾清扬,肩脊笔直,“是我。”

王村长见陈溪之站了出来,目露凶光,表情有些扭曲。他早该想到的。

他挥了挥手,让人带着其他少女先回去了,看向陈溪之的目光满是恶意。

“邪恶的坏种需要用神火来净化。”

陈溪之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却还是将脊背挺地老直了,脸上的神色是少女固有的倔强。

陈宅。

陈云裳夜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右眼皮从陈溪之走开始就一直在跳。

她起身,穿上外衣准备出去看看。

刚一下床鞋还没来得及穿,就听隔壁大娘扯着嗓子对着窗口跟她说,“裳娘子,你睡了吗?不好了,不好了,你家阿溪被村长抓走了。”

陈云裳眼睫颤了颤,脸色苍白,她身形晃了晃,像是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兴许是母女间的心灵感应。在这一刻,联系到陈溪之离开前的小动作,她终于明白陈溪之几天前跟她说,她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什么了。

兴许是日复一日的麻木生活磨去了她少女时期的棱角,所以她当时并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陈溪之又在学他,死装死装了。她揉了揉少女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低笑着说了句你呀。

奇怪,明明陈溪之并没有见过方想容,可她还是能从小家伙的身上看出些许他的影子。

...所以,她有时也会想他当初会不会也另有隐情?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释怀。怎样都好,她只想让阿妈阿爸还有阿溪平安。

可,她似乎格外不得上天垂怜,连她唯一的心愿也要抹杀。

陈云裳提起裙摆,光着脚冲了出去。像少女时期每次离家那样,端的是一往无前。

少女不怕冲锋,只怕丢掉冲锋的勇气。

在得知村里荒唐的行径时,陈云裳不是没想过阻止。但那时的她,上有阿爸阿妈,下有小溪之。

她学会了权衡利弊,学会了瞻前顾后,早就丢掉了少女时期的勇气。

虽然她生在重男轻女的王家村,但阿爸阿妈给予她的爱意一分不少,村里人也因为阿爸而对她保有王家村男孩的待遇。

就算是后来遇见方想容,她也一直是被爱包围着的。

阿爸少时跟她说的享多少福,担多少责。她没能身教,只是言传给了小溪之。

她没能做的事,不敢闯的深潭,跨不过的泥泞,有人做了,有人闯了,有人跨了。

而那人是她的女儿。她该感到自豪才是。

可当她看见少女纤瘦的身影被吞没在火光中时,她双腿一软,竟是再也站不起来,再也站不起来。

火光中的少女最后一次回望的是她的方向,她嘴唇动了动,面部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却还是站着的。

她说,“阿妈别伤心。”

她说,“士为知己者死,无怨。”无悔。

像是宿命的拉扯,她少女时期犹豫的因果,在这一刻有了轮回。

陈云裳跪坐在干涸的土壤,眼眶一热,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了下来。

她最终拿出和方想容初识时,他给她的保命符纸,里面封着是炼虚期阴阳师的问灵,天地以她为中心开始坍塌,猛烈的风将碎石吹得四散。

她向恶鬼问灵,献祭了每一个举起火把的村民。最终却丢了记忆被困在阵法中,被欺骗着寻了她的阿溪,一轮又一轮。

眉如墨画的少女端坐在书桌前,纤细的指尖快速地翻动着手上的日记本。

照明灯浅色的光晕将她精致的眉眼也染上了一层柔意。

听遥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日记本,一封未曾拆封过的信,在此刻顺着书案掉了下来。她弯腰捡了起来。封面写着陈云裳亲启,落款是陈溪之。

她收起了信封,却没有打开,眉眼逐渐染上如墨描雪般的冷意。

她掉下山崖的时候发现这个村子被设置了时间性的跳跃阵法。进来的人去往的可能是过去,也可能是未来。

当他们所处过去时空时,所作所为都可能干预到未来。当时间线交叠,一起就有了解释。

所以,日记中发生的事情明明是至少三百年前发生的了,而王西的骨龄却是在三百年内。

背后的人正是通过这个阵法,源源不断地向各大宗门提供偷换了灵根的修士,渗透修真界,并且以替换或是特殊方法提升灵智,渗透凡界官场。

只是以她目前的实力,还无法破解这个阵法。

【检测到世界线混乱,宿主是否进行修正型画饼判定,回归正确世界线?】

“是。不久世界线将会成功融合。”

【画饼判定中...世界线融合中...】

王家村的故事也让她认识到,目前修真界的矛盾似乎不只是简单的种族之间的矛盾,同种族之间,似乎也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思想碰撞而问题重重。

她的主线任务任重而道远,这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听遥低垂着眼睫,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情绪。她只是沉默地将日记中夹着的几朵干枯的花拿了出来,放入芥子袋。

她想,她们是值得歌颂的勇者。世界因有她们这样的存在才会开出鲜艳的花朵。

听遥现在来到的是他们打出的,与外面世界线相对的结局。

她刚到的时候就看过了,村中荒无人烟,灰尘堆了很厚一层,似乎很久没人来过了。她举着照明灯走到了陈云裳当初带着她走过的院子。

翻到书房里的一本日记,才明晰了一切。

只是...方姓?若是修真界中的大姓,那便只有药堂谷了,又是药堂谷,所以这一切会与药堂谷有关吗?

她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决定先去找谢逢臣汇合。

但声听断掉的信号依旧没有恢复,她捏碎的几张传声符也没有动静。

按理说,他们进的应该是同一个时间线,这里找不到他,只能说,村子里还有什么她没发现的隐藏空间。

对了...神庙。

听遥指尖微动,甩出莲扇,踩在上面,凌空朝神庙的方向飞去。象牙色的月衫经风被吹得翻飞。勾出清冷的弧度。

她刚踏入神庙,推开院门,是空空如也的一片荒凉。原本处于正中央的两座神像都消失不见了。

朱唇皓齿的少女忽的从柱子后探出头来,眨了眨漂亮的眸子,嗓音甜软:“你可以带我出去吗?”

听遥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之前右边神像刻画出来的少女。

她袖中的手指捏碎了一张传声符,随后在莲扇上贴了一张隐匿符,让它在周身晃动着布阵,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地与她周旋,“我要怎样才可以带你出去?”

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无趣地开口:“砸碎神像。”

...砸碎神像?他们难道还没有成功毁掉神像?

随后,沈听鹤长身玉立的身影出现在了神庙。

看见听遥的时候,他疏淡的眉目有了片刻的楞然,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公主?”

听遥看着明显年轻了许多的国师,朝他颔首,询问:“国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沈听鹤却没再回答听遥,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柱子后面的少女,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像是裹挟了初春的温度。

“阿栀,过来。”明明是呼唤的声调,却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陈述。

被唤作阿栀的少女摇了摇头,面露疑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犹豫着开口,“是你将我困在这里的吗?可以不可以放我出去呀?”

沈听鹤缓缓朝她走了过去,阿栀却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一溜烟躲到了听遥的背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眼眶红红地揪着她的衣角。

就在这时,只听嘭地一声,院门被砸飞了,谢逢臣从尘土飞扬的暗处走来,月光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红色的发带显眼而张扬,隐在夜色中,漆黑的眼深而沉,透着明显的烦躁。

看到谢逢臣的那一刻,听遥清眸微转,似乎有细碎的光点在其中亮了一下。

她直接毫不犹豫地启动了自己刚刚布下的简易传送阵,准备跑路了。顺手丢给他一张符纸。

跑路前,她纤柔的唇轻轻张合,无声开口:“加油哦。”随后直接消失在原地。

她再次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叫上这个时间线的谢逢臣、宁春愿、明净,四人直奔庙堂。祭祀日是轮回的关键,他们只能在祭祀日前摧毁神像,否则一切将又会陷入混乱时间线的轮回。

她之前想的或许有误,时间性阵法,一定会有一个瞄点,而这个阵法的瞄点是祭祀日,但它的情况又有些复杂,必须要有不同世界线的人同时砸碎神像才能破阵。

所以他们必须要失败一次,但失败也就意味着他们进入了下一个时空,无法回到上一个节点砸碎神像,幸好她在藏书阁刚好看了点关于时间性的阵法。

难怪之前前来查探的,无一人带回消息。

听遥刚砸碎一个神像,村民们就提着灯笼前赴后继地赶过来阻止他们,不过就陈云裳的日记来看,他们早就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凉的不能再凉了。

而且就他们的所作所为来说,实在也是可恶。所以他们阻拦地毫无心理负担。

忽的,一道浅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气势如虹的长剑直贯长空,带着灼意明显,直直插入神像,将剩下一座神像劈成两半。

尘土飞扬间,天地都崩裂,

再一睁眼,天光大亮。

听遥轻轻抬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他们进村的山谷入口,而王家村几个字和通往村子的路口直接消失不见了。

“原是关山月的小友。在下沧浪剑派周洄之,幸会,幸会。”拿着拂尘的青年在听遥转过身后拱手开口,语气有礼却不显疏离。把握地十分到位。

他的身后还跟了几个穿着沧浪剑派浅蓝色服饰的小弟子,袖袍处银线精致,勾勒出象征着沧浪剑宗亲传弟子身份的浪花朵朵。

听遥唇角微掀,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原是沧浪剑派的师兄,多谢。刚刚那一剑是来自你们吗?”

周洄之摇了摇头,“非也,非也。那是我们剑派的小师妹封在符纸中的招式。在下同师弟师妹们出来历练,刚见那边阴气很重,就顺手丢了过去。”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周洄之就带着一众小弟子先行离开了。

有人离开前似是不经意地瞥了听遥一眼,走远后轻哼一声,嘲弄开口:“不过筑基修为,就算是侥幸拜入关山月又如何,我一只手都能压死她,周师兄何故那么客气?”

周洄之手里捻着拂尘,笑而不语。

能以筑基之境在元婴阵法中毫发无伤的,又怎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不过周洄之显然并不打算告诉云惜。

云师妹向来以沧浪纯种血脉自傲,最是看不起如谢师妹等从凡界来的修士,这种状态他熟悉,经中域论道捶打一番就好了。

听遥忽的感觉后背一重,原是谢逢臣从阵法中出来了。

此刻正靠在她的背后,微弯着腰,将头蹭在她的颈边,红色的发带早就不知所踪,眼皮微阖,碎发轻软,带着痒意,剐蹭在她的脸颊。

将尘土也也剐蹭在了她的脸上。

听遥不觉间,打了个喷嚏。狐疑地偏过头,看他。似乎在思考谢逢臣在心里骂她的可能性。

不过想到刚刚把他一人丢在阵法中心,听遥的心里还是有些虚的,虽然自己也把万师姐给她的符纸丢给了谢逢臣。

但非灵阵师进入阵法中心自然是十分凶险的,稍微走错一步,就会深陷环环相扣的阵法。

这就是灵阵师的可怕,即使刚刚的阵法也不过是元婴阶段,但这是天品时间性阵法,元婴及以上的灵阵师在此越级杀人简直易如反掌。

她见谢逢臣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就叫了一声:“谢师兄?”随后摇了摇头,谢逢臣的脑袋也随着她的动作而左右摇晃。

看起来有点可爱,她又叫了几声,“谢师兄?谢狗崽?谢娇娇?”

眼往下一扫,是他用力捏着符纸的指尖。

听遥怔住了,这是万师姐给的符纸,他没用?那是纯靠着自己的身体从阵中心的剑气中走出来的?

谢逢臣忽的睁开了眸子,下意识推了推靠着自己的东西,站直了身子。

被推地一个踉跄,用完就扔的听遥:“...?”

谢逢臣脸上还沾着灰尘,没什么表情,脸色是那种灵力透支后的苍白,这听遥熟。

神色恹恹有点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但从表面来看,他应该是没受什么伤的。

谢逢臣被听遥盯得不明所以,难得没有呛她,迟疑开口:“你眼睛抽了?”

听遥:“???”他这用完就扔,还喜欢忘的毛病谁惯的?

谢逢臣换了个地方站立,随后召出云舟,走了上去。

她也跟着走了上去。心中总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快要被梳理清晰的线索在这一刻硬生生地断掉了。其他的零碎线索怎么也练不成一条线。

那位被称作阿栀的少女明显是已经死了,沈听鹤应该是想复活她的,可这跟灵根还有官场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如果是渗透这片大陆,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为了驯服?

找不到别的线索,听遥只能暂时压下心间乱成一团的疑问,先回关山月。

“任务没了。”谢逢臣说着顺手又给云舟丢了几颗上品灵石,加快云舟行驶的速度。

听遥啊了一声,打开声听,一看,果然,这个任务直接从宗门任务那一栏消失了,像是从没出现过。

随后声听中弹出来了很多消息,其中一马当先的还得是乔汀。

当她点开山月之光的群聊时,发现乔汀为了彰显他们深厚的情谊,已经替她和谢逢臣买好了棺材。

听遥将这条消息在谢逢臣的眼前也晃了晃。听遥见谢逢臣只是撩了撩眼皮,以为他只是不在意,就自顾自打字回复去了。

直到回到宗门后的某一天,乔汀的洞府前摆了一堆五颜六色的棺材,怎么移也移不走,并且一看见乔汀就会叫时,听遥才再次审视谢逢臣的记仇。

[听遥:师兄,比起棺材我更想要灵石@乔汀]

[乔汀:什么什么?师妹你没事?你这命居然比大小姐的牙还硬。]

[听遥:?]

[万熙宁:师妹,你的本命灯在此期间明灭了三次。]

[黎穗:?@乔汀你又在狗言狗语些什么?]

回宗门后,听遥将他们的见闻,事无巨细地转述给了几位长老及谢明烛。真相究竟如何,他们自有定夺。

这次说是查,也没查出来什么,就是不知道,如王家村这般的地方,修真界到底还有多少个。

听遥又去了关山月的最高峰,从芥子袋中拿出了几朵干枯的花,捏碎了几张转生符,看着掌心的枯花变成了种子。

她蹲下身子,拿出小铲子,将她们种在关山月的最高峰,这里往下俯瞰,可以看到王家村外很多有趣的事情。

她们并没有被困在阵法中,所以是有来生的,虽然不清楚地府的转生规则,但听遥还是真诚地祝愿。

祝愿来生的她们可以永远明媚而热烈,拥有向阳的自由。

听遥站在山尖,深吸了一口气,此时距离中域论道还差一年,距离她重生归来也已经过了一年。

她望向入青云的方向,眸光深远。那距离她重持长剑还有多久呢?

她的境界似乎有了松动,不过片刻,听遥就将它压了下去,她现在还没学会怎么将星斗盘收放自如,灵阵师劫雷的动静太大了,她没办法解释。

结丹更重要的是根基,纵使天赋卓绝,听遥也并不觉得她才修炼一年多的金丹能和别人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比较。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不要那么早结丹的好。

剩下的一年,听遥又恢复了她之前的作息,早出晚归。

在她主修的几门考核里都拿了优,其他的除了伍长老人美心善给了良以外,其他的都是差,戚长老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炸丹事件中反应过来,直接给她打了极极极差。

五域的大能多,老油条,老阴比更多,只要她动手的次数多了,总能发现不对劲。所以对于灵阵,听遥学地更用心了。

灵阵师的书籍繁多又复杂,上一世的听遥只简单地看了些基础阵法和正道的阵法思路。基本可以做到一眼识阵。

但破阵还有些难度。这一世,她将重点放在了五行基础阵法的推演上面。试图通过布阵倒推破阵之法。

谢明烛在教她卦术的时候,偶尔也会给她布置一些关于灵阵师的任务,美曰其名,多多益善。

中域论道的前一月格外热闹。各宗门都在为此做准备。

这个阶段,各大宗门,包括三千中小宗门都需要将参赛弟子的名额上报。而顶尖的几大宗门则需要根据抽签决定在哪个宗门比赛。并且抽长老制定规则。

天字榜一般来说都是在每次中域论道或者入青云后才更新,所以此刻的中域论坛也格外热闹,帖子一个刷一个。

中域论坛各种野生战力榜到处飘,也有人提前押注各大门派的亲传弟子,并都在猜测这一次的入青云哪个宗门拿到的名额更多。

而在七宗一众金丹及以上修为境界的亲传中,关山月听遥的筑基就显得格外扎眼。

这不,没过一会,就一条与此相关的帖子被顶了上来。

[不吃辟谷丹:惊!曾经的中域第一大宗门竟沦落至此。]

[不吃辟谷丹:大家都知道,作为曾经的中域第一宗,闭宗三百多年的关山月在前几年却突然招收了新弟子。]

[不吃辟谷丹:而且据我所知,当时招收内门弟子也不过二人,其中一人,时至今日还未结丹,此次中域论道,关山月是否会参加呢?还是会为了保全曾经的终于第一宗的名头,像之前那样弃赛?]

[你算吊毛:关山月参不参加,人家修为多高关你们屁事,一群人还是撒泡尿照照自己的修为吧,就会咸吃萝卜淡操心。]

[修真界的高数:楼上这就不对了吧。关山月怎么说也是曾经的第一大宗门,一举一动当然都牵动着全修真界的心,我们关心关心怎么了?]

这层帖子的回复格外热闹,说着说着竟吵了起来,都修真界了,大家骂人都挺凶的。

只是骂着骂着,有人就发现帖子突然不见了。

此刻,被修真界许多人等着看笑话的主人公-----听遥正翘着腿,吃着瓜,手里滑着声听,为了维持论坛的和谐。

她一个顺手,就将上面那条引战帖子给举报了。

这些日子,她说是悬梁刺股也不为过,上一世仗着剑道天赋摸鱼的快乐,都在重生以来的日子里狠狠地还了回去。

第二天,乔汀就带着几个师兄师姐,拿着新鲜出炉的野生版同期战力排行榜,将听遥、明净、谢逢臣、宁春愿四人聚在了一起,给他们开小班。

一行十来人围在一起,乔汀站在中间,指着声听投影出的大屏幕,慢慢地分析。

“第一的话,有沧浪剑派那个无情剑修小师妹,咱就先别想了。”别说乔汀虽然平时看起来不着调,但在正事上还是有一套的。

听遥也不是认为自己能拿第一,就是纯粹地有些疑惑:“为什么不能想第一,剑修很可怕吗?”

只见师兄师姐们,都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向了听遥,眸光中暗含着诧异和崇拜。

没想到小师妹的胃口这么大,居然想拿第一。这一想法,让咸鱼的他们很欣慰。

说来惭愧,关山月自建宗以来,总体实力虽然一直稳居第一,亲传的实力甚至有时还断层领先,但总是在中域论道上滑铁卢。

关山月除去三百前年青瑶外,竟还真没有人拿到过中域第一的头衔。

乔汀翻了个白眼,直接了当地掐碎了他们的梦,“拜托,人家的修为已经到元婴初期了,而且还是擅长越级对战的剑修。”

“还修的是无情道!!!无情道什么概念,就这么说吧,天榜上有名的剑修,十个有七个都是无情道。”

“所以,咱们还是专注第三名吧,亲。”

听遥虽然好奇,但还是抿了抿唇,在等一个好心人帮她问,头左右摇晃的间隙,刚好跟谢逢臣对上了视线,又很快移开。

“第二名怎么了?”

乔汀听着这一个个不省心的孩子的发问,就有些心累,扭头一看,说话的是谢逢臣,喉间怼人的话被咽了下去。

“第二名是灵山史上唯一一个,血脉传承接近开宗老祖的嫡系。”众所周知,灵山御灵师的天赋与血脉挂钩,血脉越纯,天赋越高。

接近开宗老祖,意味着百分百的血脉传承。要知道上一个血脉传承接近百分之八十的只用了百年的时间就成神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交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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