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意一声不吭，一路往山上开，开到一个平坡处停了下来。
闻思思一直在默默观察他，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描述中那样冷静淡然，或许他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心里的波澜，所以不知道那东西存在。
寂静让人不由自主放空，然后不由自主开始思索。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没一会儿，闻思思看他下了车，于是赶紧跟下去。
“裴意！”闻思思对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很紧张。
“放心，我只是想吹吹风。”
闻思思脚步顿了顿，思索两秒，还是决定跟上去。
站在裴意身边，裴意转头对她轻轻笑了一下，抬脚又往回走，闻思思问他干嘛去。
“我车上有外套。”她停在原地。
裴意果然拿出一件自己的外套，抖开披在闻思思身上：“山上风大，凉，别感冒了。”
两人看着山下的点点星光，看了多久就有多久没人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闻思思一边吃东西一边觉得这种体验有点奇妙，就好像在陪着一个人安静地经历对方自愈的过程，她仿佛真的能看到伤口愈合，但是效果微乎其微，过程缓慢。
她看到两罐啤酒，挑了下眉：“你开车呢，不能喝酒，我全代劳了啊。”
裴意看过来，抢走了一罐：“你想喝的话，一罐足够了，这个放着。”
闻思思眨了眨眼睛，开口：“裴意，你觉得感情可以替换吗？”
裴意看向她，似乎没听懂什么意思，闻思思对他笑：“爱情可以替代亲情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裴意垂眸片刻，再看向她的时候他的表情还是很迷茫。
“我觉得不能。”闻思思说：“但是如果此时此刻能让你觉得开心一点的话……裴意，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没有那么浓郁的感情，我可能永远都做不到满心满眼都是你，但现在，我被自己打脸了。”
裴意瞳孔微微放大，闻思思牵住了他的手：“或许今天我不该见你的，但是我想来见你，一定要见你，因为很担心你，所以我在想，我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你了吧。”
闻思思眼看着他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放缓呼吸。
难过也没有关系，至少他还有自己，也不算什么都失去了。
这种安慰他的话只敢在心里想想，根本不能说出口，这种道理得要他自己想明白。
裴意问起她的工作，闻思思有问必答，声音轻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酒劲儿上来，她晕晕乎乎的，揉了揉脸，转头看到裴意在看她，于是对他灿然一笑。
“我送你回家。”
裴意把她扶上车，帮她系好安全带，闻思思回味起他刚才的话来，问他：“你不在我家过夜吗？”
“今天……不行，我还有事。”
裴意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她热乎乎的侧脸：“谢谢你来见我，你一定很累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有哪里不对。
闻思思眨了眨眼睛，裴意已经发动了车。
一时不察，酒喝多了，糟糕，脑子转起来比之前慢了，这时候说挽留的话好像已经晚了，裴意的拒绝很坚定，或许真的有事？闻思思几次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开了好久，才到闻思思家附近，裴意专门绕了一圈，停在最不常走的南门外。
闻思思在路上有了倦意，一直撑着没睡，这时候有点迷茫，转头看他。
“两个正门可能都会有人蹲守，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你上去进门后给我发个信息好吗？”
闻思思皱眉，“就算被拍，也没什么。”
“都是赌气的话，这个时候不要给自己惹麻烦。”裴意帮她解开安全带，微笑着安抚她：“我不想成为你的麻烦，思思，进去吧，好好休息。”
心里堵着一口气，闻思思盯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裴意也不说什么软话挽留她，真倔。
闻思思有点儿不高兴了，把穿着的他的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在后排座位上，直接开门下了车。
连声再见也没说。
进电梯之后，闻思思有了懊悔的感觉。
这个时候，不用想也知道裴意心里比她难熬，自己还使小性子跟他闹脾气，实在过分。
她改变原本的计划回来找他，就是想做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不是吗？
这算什么？跟他见面一次，什么都没帮到，还摔车门走人甩脸给他看？
总结下来，都怪酒精。
闻思思拿出故意关了静音的手机，丽薇几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说越琦打去电话查岗，被她以“思思今天有点儿着凉不太舒服睡着了”糊弄过去了，让她对好口供不要露馅。
越琦确实给她打了电话，她当然没接，对方还发了信息问候，让她觉得严重的话联系医生，不要硬抗。
她知道越琦在担心什么。
越琦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闻思思不管不顾地来见裴意。
然后就是裴意几分钟前的信息：
“到家了给我回个信息，思思，我真的很感谢你，我只是……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抱歉，今晚因为我变得这么糟糕，我会尽快恢复的。”
闻思思叹气。
她是想做点儿什么能让裴意觉得好受的事，她是想帮他的，才不是故意突然出现给他找不痛快。
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闻思思丧气地想，她这时候如果道歉，裴意心情应该会更差吧？但不说点儿什么，他的心情会变好吗？更不会。
她开了锁走进门，换鞋的时候都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回复信息才能让裴意开心一点儿。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说实话。
“我到家了。裴意，我好像弄巧成拙了，现在，你是整件事情里唯一一个不需要道歉的人，无论是跟谁道歉。没关系，等你好一些了，想见我的时候就联系我，二十四小时待命。开车慢点儿，当心些。”
裴意秒回，给她发了个蹦蹦跳跳的“好”的小猫表情。
很敷衍的开心。
他怎么可能开心呢？
闻思思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裴意说了太多次，她就真的以为她是救命的良药了。
确实，每一份感情都是无法被替代的。裴意失去的父爱母爱，并不为因为自己爱上他，自己付出的感情，就能填补那部分的空白了。
闻思思洗了澡出来，习惯性拿起手机，什么新消息都没有。
“到家了没有，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
她小声嘟囔着，犹豫着要不要发个信息打个电话，但回看之前他们的聊天内容，今天的聊天容量似乎饱和了，他们最后那些手指点点堆砌起来的文字，似乎已经在无须言说的默契里说了再见，再聊的话，会不会给裴意造成困扰？
放下手机，又拿起来，又放下，闭上眼睛，睡不着，又拿起来。
小林的电话是在闻思思最后一次刚拿起手机的时候打过来的，闻思思一惊，想到小林没事是不会大半夜打电话骚扰她的，而且是电话，还不是信息，肯定是裴意出事了！
“小林，怎么了？”她急切地接起来，先发制人开口询问。
“思思姐，我……裴意他没有回来，也不回信息不接电话的，我有点担心，想问问看他没事吧？这么晚打扰你了。”
“裴意没回去？”闻思思抿唇，“他跟我说他有事，先送我回家了，他有什么事？”
“他能有什么事啊？这大半夜的。”小林听了她的话，更着急了，“他能去哪里呢？”
“你别急，让我想想。”闻思思沉思了一会儿。
那会儿她处于醉酒状态，脑子不是很清楚，后来只是想一下就知道裴意说有事今晚不能留宿她家只是借口。
裴意不想成为她的麻烦，她也不想成为裴意的负担。
小林在那边急得团团转，他越着急，闻思思越冷静。
对啊，他能去哪里呢？大半夜的。
相处了这么久，她知道，裴意身边除了小林几乎没有其他朋友，他也没有可以冷藏情绪的地方，跟他们两个都不愿意说出口的事，就更不可能跟别人说了，他无处可去，无人可说。
闻思思翻身下床，一边随便捞了个外套穿上一边跟他说：“我一会儿找到他了跟你联系，你先别担心。”
她挂了电话，直接穿着拖鞋跑出去按电梯，心脏怦怦跳。
这傻小子，本来心情就不好，自己突然出现所说所做的一切，肯定造成了雪上加霜的效果。
裴意没有应对的经验，她也没有。
他们两个都太笨拙了，但都没有恶意，互相伤害，又互相理解，古怪又妥帖。
他们之间如果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可以继续维系这段感情，就是因为太在乎彼此了，才……
闻思思闭了闭眼睛，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车，还停在她下车时候的位置。
那辆车附近，有个落寞的影子坐在花坛边，手里还拿着那罐几小时前闻思思说要帮他代劳的啤酒。
闻思思放轻脚步走近，还是落在了裴意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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