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经想反悔了，一个没发现对方已经想反悔了。

杜长若上前拉住他的袖子积极道：“走吧。”

万俟空冷淡着黑眸静静看着她，像是思考了许久。暖光洒落在他们身上，恬静温和。万俟空复拉住她的袖子，接着又放开，揽上她的肩头：“走吧。”

两人一齐飞向空中。

更确切一点，是杜长若死死抓住万俟空飞在空中。飞了没多久，两人便一同落在高树上，俯视着下面的动物群。

“看见了吗？”万俟空问。

“看见了。”杜长若点点头。

一魔头一正道人士，没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藏于树上鬼鬼祟祟，热切地盯着底下的野生动物。

“看见就好了，”万俟空甩手掌柜模样，“看见就自己抓吧。”

杜长若眨眨眼：“我自己抓？”

“嗯，”万俟空轻微点了点头，他那张可恶的脸上什么时候都是清疏而矜贵的，带着高高在上的冷意，“我只问你要不要吃，又没有说要帮你抓。”

杜长若闭了闭眼，想磨牙。这不是废话吗？需要他不辞辛劳特地带着她，让她忍受着高空的危险来到树梢上看这些动物吗？

如果不需要他帮忙抓的话，她自己也可以来啊！她这么多天抓不住这些野生动物不是因为她找不见它们，只是单纯因为她没有水平抓住啊！

她与这些动物失之交臂的唯一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捕猎水平，而不是找不到它们的藏身之处！想必万俟空也很清楚这一点。

她磨了磨牙，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我真是谢谢你。”

她话音刚落，身边青年就被她话语里的咬牙启齿取悦到了，有一种愚弄别人以后的快乐。他低低地笑出声。

他容貌是有些奇特的，嘴唇红些的日子瑰丽，与苍白的皮肤衬起来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蛊惑又勾人的美。而唇色淡些的日子，压不住白肤，整个人就显得有些寡淡，像是从水墨烟雨画中走出来的人，疏离又淡漠。

可无论他是哪种状态，但凡他笑起来的时候，都是勾人的、积极的，有一种目眩神迷的美，让人忍不住就沉沦下去。

本该如此。

但杜长若现在看见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只想摸出一根笔，在他脸上插几下。

但是不能。

她索性扭过头不想再看他那副可恨的模样，也不想再听见他的低笑，抱着树一点一点往下滑，等滑到底的时候，世界终于安静了。

杜长若不知道是鬼渊里的动物特别的灵敏，还是世上的其他生物都是如此，总之她压根抓不到它们。

她自己本人上辈子先天性心脏病阻碍了她的运动，而原主杜长若贵为公主，虽然性格跳脱贪玩了点，但是还没有捕猎过其他动物，所以她也无从比较。只知道这鬼渊里的生物特别难抓。

但来都来了，试还是要试一试的。

万俟空带她来的地方，前面聚集了一小群食草动物，有野兔群还有几只麂和羊，一边啃着草，一边动动耳朵，观察着风吹草动。

杜长若这时没时间管地面干不干净了，她慢慢伏在地上，让长草没过她的发顶、掩饰她的行踪，屏住呼吸，悄悄地朝动物群爬过去。

等小麂一抬头，机敏地环顾四周时，她就立刻停下身形，安静地待着，大气都不敢出，等它放下戒心，免得惊扰到其他动物。

待它确认没有异常，继续吃草时，杜长若才轻轻松了口气，继续朝它们匍匐过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身上就已经出了一层汗。

她简直能想到自己现在是有多么滑稽，万俟空此刻肯定在树梢上瞧着她肆意地嘲笑，眼角眉梢都是艳丽的讽刺。

她想了想那场景，磨了磨牙，有点火起。但随即又安慰自己，算了，是她技不如人，被嘲笑就被嘲笑吧。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接近动物群。

麂实在是太敏锐胆小了，有点不对劲它就警惕异常，而且跳跃能力也很强，杜长若不觉得自己能抓住它。而羊又有些巨大，强壮又有力，杜长若自认为难以对付它，所以她的目标其实是兔子。

她一步一步朝着兔群进发，万分小心谨慎，好不容易接近了许多，结果不知怎么还是被小麂发现了，粗哑地像狗一样叫了一声，就急忙跳跃着逃之夭夭，连带着羊和兔子都四散而去。

杜长若一看潜伏失败了，心念一转，直接不装了，朝兔群奋力扑去。

结果一扑一个空。她赶忙使了几个法术形成小型抓捕网朝兔子抓去，当然也没抓着，但是那几个术法抓捕网倒是意外截断了几只野兔的路径，慌不择路之下它们倒又跑得离杜长若方向近了些，也算歪打正着。

杜长若就一边抓兔子一边使法术截断它们的路，兔子也慌张逃逸、相互碰撞，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尖叫声，一人群兔乱作一团。

杜长若越挫越勇，越勇越挫，追逐着那群灰色绵软兔子，其实一点进展都没有，但是她越跑心性却越开阔，感受着飞跑时蹿起的凉风、阳光洒在她身上的和煦、草地上的清新气味，迎面而来的一切都是自然而清透的，仿佛只是跑着，心情都能变得越来越好。

她忍不住牵了牵嘴角，最后彻底笑出了声。

太开心了。

她好久都没有这么跑过了。上辈子碍于心脏病，她要控制情绪、控制行为，她不能够做剧烈运动，也不能太激动，她只能孱弱又拘束地活着，作为别人的累赘、父母的负担。

平静再平静，适当的时候露出微笑，这是她上辈子的生活准则，她不想让任何人、也不能让任何人再为她操心。

但是现在，她能跑了能跳了，也能大笑了，她的心脏一点也不疼，其他并发部位也一点都不痛。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兴奋地泵血、快速地怦跳，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喘不上气。她健康了！真好。

随着这个想法，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她眨了眨眼将泪水止住，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后复又露出一个笑。真好！

她唇角上扬，越跑越高兴，朝着几只兔子的方向扑过去，也没管到底扑没扑到，径直在草丛上滚了几圈，仰躺着心情大好地望着蓝天，感受着风的轻拂和草的清香，闭了闭眼，舒适地伸了伸懒腰，侧过头亲吻翠绿的青草。

然后她闲适地坐了起来。

兔群因为她的一扑，慌张地四下逃去，很快就无影无踪了。而小麂和羊则在更早以前就已经离开了。

在她身边的就只有一只忙乱逃窜时撞在石块上失了方向的兔子，晕头转向地朝她走来。

人家其他兔子都在往远跑，逃之夭夭，只有它向着杜长若的位置磨磨蹭蹭跑过来。等它离得近了的时候，它终于清醒了，明白自己做了一个怎样错误的决定。

它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像木偶人一样极卡壳地抬起来头。

一人一兔，沉默对视。

末了，它不知怎么想的也不跑，无师自通地将耳朵往杜长若的手心里贴了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它甚至还又往前挪了几步，灰色小毛团一样黏着她的手。

它低下头小心翼翼啃了一点草，又抬头看了杜长若一眼，小心翼翼啃了一点草，再看杜长若一眼。

杜长若的手在抓住它和放了它之间来回挣扎，她嘶了一口气。

正在难以选择的时候，这只灰色的小毛团抖了抖耳朵，一软身躺下了，温顺地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可爱地看着她。

杜长若：……行，你赢了。

她维持着从容的神色，手指尽量不显出激动地蹭过它的肚皮。温热绵软。她装作不经意地来回又摸了几下。然后爬起来，抛下自己的战利品转身就走。

万俟空已经在前面等着她了。

他看见她空空如也的双手，问道：“你的猎物呢？”

杜长若理所应当道：“没抓到。”

听到她这毫不惭愧的话语，万俟空的目光往下移，落在她脚边，沉默了，“不是就在你旁边？”

杜长若这才往下看，发现方才的灰色团子居然也跟着她走了过来，此刻就在她的脚边，看见杜长若瞧它，它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鞋。

杜长若：……

她抱起团子揉了一把，直接扔在远处的草丛里，答道：“刚才那个是宠物，不是猎物。”

她继续往前走，越过万俟空。

万俟空在她擦肩而过的时候问了一句：“那你吃什么？”

“水果。”杜长若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又想咬牙，她甚至想叹一口气。算了算了，水果对身体好，多吃水果有益处，反正都是填饱肚子，吃什么都一样。她这么安慰自己。感觉心里瞬间！……才怪，一点都没好受。

她要继续往前走。但万俟空却突然凭空摸出一把弓，漆黑金色的花纹像一条蛇，他也不用箭，朝天随意拉了一下弦就收了手。

地上瞬间多出三只鸽子。

万俟空看了眼她方才因为落泪而微显泛红、含着水气一般的眸，说道：“捡吧。”

杜长若：“嗯。……嗯？”

作者有话要说：鸽子：就它可爱！我不可爱是吧？！